第八十七章

靜夜，天漸漸的飄起了雪。

黑暗中，一隻手伸出來，雪花飄落到了掌心，融化的瞬間，那人將手收了回去。

似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一樣，小心翼翼又謹慎。

「原來凌大叔的反噬是怕冷。」楚行雲從他身後飄出來一句。

然後他想想又不對，怕冷也不至於包裹的如此嚴密。

凌擎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你不就是想看我的樣子嗎？」

凌擎掀開披風轉頭的瞬間，一張紅彤彤猶如被燙傷的臉出現在楚行雲的面前。

楚行雲吃了一驚「怎麼會這樣？你怎麼……」

「怎麼會和我不一樣對嗎？」凌擎嘲諷的笑笑「楚將軍和慕遠清唯一能比擬的地方，恐怕就只要房事了。」

楚行雲不自覺的蹙眉，如果不是因為反噬，他是絕對不會觸碰那些事，甚至想都不會去想。

「哼！原來你怕的是熱啊！」楚行雲回諷道。

凌擎沒有說話，反而獨自望著眼前的雪，大片的雪花落到臉上，將他的皮膚燙起了泡。

思緒飄到了很久以前，一個穿著碧色衣服的女子站在雪中，胸口上是一朵血花。

那個人抬頭望著雪，突然仰天嘆了口氣「你終究不是他！」然後到在地上，一朵血花染紅了雪地，猶如紅梅一般，刺痛了凌擎的雙眼。

他從不畏熱，他畏懼的，只有那一晚的漫天大雪。

凌擎看了看自己猶如樹皮的手，就是這一雙手將她誤殺的。

楚行雲可對他悲傷的過去不感興趣「凌大叔，你可否告訴我，讓我來此的具體目的？那日若不是你的暴露，我也不至於暴露了。」

凌擎笑笑「你不是一直不信鈴鐺的作用嗎？」

楚行雲這才明白「你是故意的……」

「別動怒，你不是已經看到鈴鐺的功效了嗎？」凌擎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楚將軍別端著了，我知道你的心思。」

楚行雲將情緒掩藏的很好「我能有什麼心思？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他將話鋒一轉「凌大叔，你的心思才是最讓人琢磨不透的！凌上攻到底不是你的女兒，做人不要入戲太深，否則……」

「閉嘴！」凌擎面部猙獰了起來，他轉身走回了客棧。

楚行雲走出客棧，整個人站在雪裡。無數片雪花向他奔來，那種迷茫的感覺，讓他第一次有了質問自己值得不值得的機會。

「也許不值得吧……」楚行雲嘆口氣。

也許……他最後會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樣子。

同樣的雪景下。

凌上攻一步一個腳印的在雪地里踩著，軍營里的路面是不允許積累雪堆的，剛開始下，就有勤務兵拿著掃把掃來掃去。

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如果等雪停了來掃，不如現在就掃，反正現在無事，全當鍛煉身體。

慕烈軍就是連打個飯，都想著訓練休息兩不誤。更何況掃地了，起碼比真正訓練要舒服。

凌上攻圍著營帳轉了個圈，結果轉到後面時，腳下一滑，一個踉蹌的差點飛出去，好在身後的拉了她一把。

「是你？你不休息來看雪啊？」她抬頭，看到眉毛上都積了雪的慕遠清。

慕遠清鬆開手，淡然道「空空腦子！」

凌上攻覺得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輕鬆，似是有什麼事埋在了心底。

「你有心事！」凌上攻直言不諱。

慕遠清透亮的眸子看著她「」你也有心事！」

兩人不語，相互望了好久，終是凌上攻開口說「一起走走吧！」

兩個人漫步在雪地里，忙碌的士兵們變成了他們的背景牆，白茫茫的雪花營造出一份寧靜的氣氛。

凌上攻覺得現在的狀態有些略微尷尬，他們實際上的關係並沒有外界傳的那樣。

名分無，實際無，這樣走到一起，在西戎還好說，可是放到中原，那就是敗壞風德。

慕遠清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的心裡像是埋一隻匣子，不願意對人開放。

終是凌上攻先開了口「我娘喜歡雪……也是在雪天去世的……」

慕遠清微微一怔，想問什麼，嘴皮只是動了動沒有說話。

「她是被殺的！」凌上攻平靜的說著「我對我娘沒有印象，是我爹總會在初雪的時候，一坐就坐一夜。」

「爹離開村子，就是為了找殺害娘親的兇手。荻族人只有族長有資格離開村子，在傳聞里，我們的村子就像是守著個天大的秘密，或發財，或一統天下，這些滑稽又無稽的傳聞，卻害了凌氏滿門。」凌上攻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荻族凌氏……」慕遠清低喃了幾句「是制弓家族，戰場上的除了近身搏擊，就是遠程攻擊。弓箭怕是最好遠程攻擊工具，有些心思的人自然是不會放過你們。」

凌上攻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龍頭弓，即便是天涯海角也能追殺那個人。可是又能怎麼樣？落到他們手裡，只能是廢柴一根。」

慕遠清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雙清冷卻又散發著柔光的眼睛看著她，然後伸出手。

凌上攻微微一躲，他的手拍了拍她頭上的雪，將斗篷帽子拉到她頭上，然後手順勢向下，落在她的眉心。

「不要蹙眉！」慕遠清的拇指在她眉心處停留。

凌上攻只覺得的眉心處的雪融化了，寒氣散去後一股暖意傳來。

慕遠清將雪暖化後，才收回了手。

「兄長大我九歲………」

「嗯？」凌上攻以為他不會對她說什麼。

「你有兄長？」不是說慕氏只剩他一人了嗎？

慕遠清似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自顧自得說著「兄長很疼我，每當雪天，都會給我烤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吃……」

…………

這是宛城的初雪，八歲的慕遠清剛從京城來到這裡。

宛城沒有京都繁華，沒有京都那些一起吃喝玩樂的公子哥，更要面對一個只知練兵，不懂教子的父親。一個對孩子束手無策，迷茫迷糊的母親。

慕遠清很煩躁，他出生在宛城，可是長在京城文氏，和那家的兒子文清算是光著屁股長大，一條街都被他們霍霍完了。

現在讓他來這鳥不拉屎，繁華程度極度與京城對比不上的地方，他的內心是煩躁的。

煩躁到絕食三天了，慕夫人急的團團轉，可是她又不會下廚，做出來的東西自己都下不去口。

而慕將軍則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丟下一句「不吃就不吃，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

慕遠清氣的腦仁都炸了，京城的人仗著他是大將軍的兒子，對他敬而遠之，宮裡的貴人也是對他和和氣氣的，唯獨他自己的老子，卻不理不睬的。

結果一句不吃就不吃的話，慕遠清在未來三天里，連口水都沒得喝。

「清清……」一顆圓滾滾的腦袋突然從窗外伸了進來。

「哇！你要死呀！」慕遠揚清秀的臉將他嚇了一跳！

慕遠揚也不生氣，沖他眨巴眨巴眼「想不想吃好吃的？」

慕遠清本能的咽了口唾沫「小爺我不……」

沒等他說完，慕遠揚手一伸，揪著他的衣襟將他拉了出去，一把丟到馬被上。

「你要帶我去哪裡？」慕遠清餓的渾身無力，加上外面下雪，覺得天格外的冷。

慕遠揚噓了一聲「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慕遠清一聽吃好吃的，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依舊屈服了五臟廟的威脅。

馬一路向北出了城，在山裡腳下停了下來。

「原來漠北也是有山的。」慕遠清嘟囔了一句，他低頭看著撅著屁股在雪地里刨東西的兄長，覺得甚是丟臉。

果然………這些莽夫，終究比不上京城裡的風雅公子哥。

慕遠揚刨著刨著突然不動了，他抬頭說了句「清清啊，你去折一隻梅花吧！阿娘喜歡梅花，你這幾天不吃飯，阿娘沒少落淚。」

慕遠清對娘親的印象很好，畢竟是親娘，也是怪愧疚的。

「你不是說給我做好吃的嗎？」慕遠清撅著嘴。

「你回來就做好了！」慕遠揚笑的神秘。

慕遠清不情不願的去找梅花樹，可是這裡哪裡有什麼梅花樹，轉悠了一個時辰累的腿都要打架了。

他氣呼呼的走回去，發現慕遠揚整在烤著一根長長的肉，腳邊就是一隻梅花。

「你騙我……」慕遠清朝他丟了塊石頭。

慕遠揚頭一斜，輕鬆的躲避開，他賤兮兮的舉著肉「清清阿，這肉烤的真香啊！要不要試試？」

慕遠清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蛇肉，他一伸手就不客氣的拿了過來。

慕遠揚有些驚訝「你不害怕嘛？」

慕遠清翻了個白眼「我可是在京城裡吃過全蛇宴的人，我還怕嗎？」

慕遠揚閉口不語，一雙眼睛裡滿是笑意。慕遠清低頭啃肉啃了半天，才發現他那怪異的笑。

「你笑什麼？」慕遠清背後毛毛的。

慕遠揚搖頭「清清看來是真餓了……」

慕遠清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大他那麼多歲的兄長，他的心裡是存著鄙視的。

據說慕遠揚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在軍中給安排了文職的職務。在慕遠清的心裡，這樣的人在軍營里就是個廢物，考科舉估計又夠嗆，不然怎麼不讓他從文呢？

慕遠清翻著白眼，又大口啃了幾口肉，突然覺得這些肉挺奇怪的。

全蛇宴那天他是吃了幾筷子的，有點像魚肉的樣子。這塊肉怎麼感覺像是在咬米飯和菜粒的感覺………

「清清啊……好吃不呀……」慕遠揚笑眯眯的。

慕遠清背後發涼，將手裡的肉丟了出去，充滿警惕的看著他「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慕遠揚怎麼那麼好心，要帶他吃飯不去下館子，帶他跑郊外來作甚。

慕遠揚撿起肉，拍了拍雪，嘆口氣「豬大腸唄……」

慕遠清的臉瞬間綠的像顆油麥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