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從帘子後透了過來,照進阿木的眼睛刺的她睜不開眼。
「你醒了?」凌上攻揉著眼睛從外面走進來,眼眶底下都是深墨色。
「你……熬夜了?」阿木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我睡了多久?」
「兩日吧!」凌上攻捂著她的額頭「不錯!燒退了,腦子也正常。」
阿木拍開她的手「你好無聊啊!」
凌上攻摸著手背「病人還這麼有力氣。我都要懷疑你是裝的了。」
在看似日常的對話過後,兩個人突然沉默了一陣子。凌上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總是覺得有很多疑問堵在胸口,但是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阿木也明白凌上攻想問什麼,她清晰的記得在昏迷之前說的那句話,當時她以為自己要死了,不說那句囑咐的話,怕是沒臉去見老族長的。
可如果真的問起來,她又該怎麼回答呢?
凌上攻心裡猶豫了一下,覺得有件事還是告訴阿木。
「楚行雲在宛城。」凌上攻說出自己的擔憂「我覺得,這場地動……也許和他有關……」
阿木眼神沉了下去「有些事你需要自己去判斷的,如果覺得和他有關,那就去想辦法證實或者排除。」
凌上攻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如果說她是看到那個從慕遠清營帳里清理出來的瓷片,才聯想到這個問題的。
那日,慕遠清粗糙寬厚的手掌上,有一片完整的青花瓷片,他問「或許,你也應該知道這個情況。」
她原本是不知的,可是又突然從記憶深處,跳出來一段畫面。
村子裡的家禽被人做實驗一樣,因腐蝕而死了一大片。最後是阿爹在一隻雞身上,找到了碎片的殘片。
當時記不清了什麼,只記得阿爹囑咐阿木什麼,兩人嚴肅到令她有些害怕。
有的時候,凌上攻覺得應該和阿木交換身份。族人的死亡讓她被迫成長,而阿木卻替她背了許多責任,甚至是背著她前行。
「我知道!」凌上攻嘆口氣,覺得胸口壓著塊巨石「我只是,害怕而已……」
第一次。她曾經救過他的命,是她將他撿回了荻族,躲避了西戎的追殺。
第二次,她許下的承諾,他來村子赴約。
第三次,過了很多年,他帶著聘禮摸索著路來到村子,也許是玩意上癮,她隨口答應。
阿木心疼的望著凌上攻,她知道凌上攻害怕的是什麼。
如果引狼入室的人是她自己,那全村人的死,和她自己手刃有又什麼區別。
「楚行雲來宛城做什麼?」阿木有種不詳的感覺,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凌上攻說她不知道,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楚行雲不是個以身試險的人,他來宛城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刺探敵情,然後趁著地動見機行事。
南朝與楚國在邊境處的摩擦,那是歷史難題,又加上一個日日琢磨想撈好處的西戎,如今的宛城怕是暗潮湧動了。
「族長沒有通知慕將軍?」阿木吃驚的望著凌上攻,她無法理解她究竟在糾結猶豫什麼。
凌上攻明顯一縮脖子,有些逃避。
「我還沒想好……很多事都沒有……」凌上攻喃喃著,她相信慕遠清可以擺平一切。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總之就是不想過問國家之間的事。
看著凌上攻如此糾結,阿木伸手將她抱住,低喃的安慰「沒事的!不然我們離開這裡吧!走的越遠就好,就我們兩個人,誰都找不到我們。」
凌上攻靠在阿木的肩膀上,腦子裡一片混沌。
城門。
站崗的士兵時不時的搓搓手跺跺腳,即便是穿了棉衣,依舊抵擋不了那種刮層皮般的寒風。
漠北的寒風裡卷著沙粒,打在人的身上,就如同無數的小刀片。
「今年真是……這地動來的真是蹊蹺,就動了我們這裡。」士兵甲抱怨著。
宛城說大挺大,說小確實在版圖上也不沒有多大。但是軍營的物資都是緊著災民,而從旁處調來物資,怕也要許多日。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將軍怎麼想的,把物資調動給了災民,那我們沒得吃沒得穿的,連看門的力氣都沒有。」士兵乙抱怨著。
「行了!別抱怨了!大將軍不也和你我一樣,一起受凍挨餓的。剛才我還聽城東守門的兄弟說,他還在哪兒指揮清理呢!人家一大官兒都沒說什麼,你瞎逼逼什麼。」士兵甲回懟了一句。
士兵乙拿著水壺,偷偷抿了口水,然後雙頰微紅的嘿嘿笑了一聲。
士兵甲鼻子一動,一把就將水壺奪了過來「好哇!你敢喝酒!站崗喝酒你不要命了!」
「嘿嘿!這不是冷嘛!喝點暖暖身子!」士兵乙慫恿道「要不你也來一口?」
士兵甲將水壺還回去,警惕道「趕緊收起來!這次我就當沒看見!喝酒誤事你不知道嘛?要是城門出了什麼事,你賠上幾百輩子都還不上!」
「知道了知道……啊!將、將軍………」士兵乙還想打哈哈的喝一口,結果頭一抬,這才看到站在樓梯前的慕遠清。
看他肩膀上落的微雪,這怕是已經聽了一會兒了。
士兵乙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將、將軍,天太冷了……我就喝了一口……就一口……」
慕遠清似乎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踩著厚雪來到城前往下望去。
就在二人以為他要降罪時,慕遠清卻用沙啞的嗓音說了句「開城門。」
兩人一愣,覺得這個聲音很是陌生。可是抬頭看看,還是他們的將軍啊?怎麼感覺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士兵甲是個嚴謹的人,他守職的上前多嘴問了句「您曾下過令,無論是任何人要求打開城門,除非有您的手令,知州府通關文牒。敢問將軍,你開城門理由為何?」
雖然本尊就站在這裡,但軍規上明確了,無理由不得打開城門。
士兵乙拉拉他的褲腿,眼神示意他不要說了。這大將軍就在眼前,還要什麼理由啊!
慕遠清扯了個僵硬的微笑,壓低嗓音說「前方哨位輪值。」
這麼一說,士兵甲往城下看了一眼,數了數人數。剛好與十人的哨前方位輪值人數相同。
確定無誤後,這才行禮「是的將軍!」然後他轉身跑進一側小門裡,拿了令牌匆匆跑下城樓。
士兵乙就這麼跪著,膝蓋處的棉衣都因為雪水融化滲透了。
城門的令牌多由值班將領拿著,若是將領不在,可由城樓把守士兵代為行令。
故而當士兵甲拿下令牌時,駐守城門的士兵想也不想的就開了門。
前線哨位是安置在部隊最前方,主要負責觀察敵情,故而他們不露面部。
士兵甲看著眼前這支遮擋嚴實的哨位隊,莫名的覺得他們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怎麼感覺他們更壯實了呢?」
「人家在雪地里一趴就兩三個時辰,穿厚點不行啊!」
「可是這身形不對啊……而且這衣服……今日格外的彆扭……」
城門守衛竊竊私語,士兵甲著重看了下哨位兵的衣服。
隨著季節而變的褐黃色衣服,腰間圍著一條嶄新束衣腰帶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總是覺得哪裡彆扭。
十人隊伍雖不說浩浩蕩蕩,但令人奇怪的卻是幾乎在關門的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士兵甲氣喘吁吁的上了城樓,發現慕遠清早就不見了。
「走、走了……剛走……」士兵乙剛從地上站起來,身體踉蹌了一下,褲腰帶就這麼掉了。
「你看你出息的!」士兵甲板著臉「這次算你命大,戰前飲酒怕是連我的命都得受你連累!」
「將軍也沒罰我,就你整天碎碎念的。」士兵乙邊說邊提上褲子系腰帶。
「呦呵!還勒斷了!」士兵乙將腰帶丟到地上「幹什麼什麼不順,連腰帶都欺負老子!」
士兵甲琢磨了很久,突然反應過來那批人那裡不同了。他們圍著的是嶄新的腰帶,軍用物資是幾年才發一次。
哨位兵的衣服雖然與他們不同,不會穿笨重的鎧甲,都是輕裝上陣。但是束衣腰帶絕對不可能是新的,因為前幾日值班的時候,也見過夜晚輪值的哨位兵,他們就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
「我去軍營見軍師!」士兵甲覺得心裡毛毛的,這件事畢竟不是小事。
士兵乙拉住了他「大將軍親自下的令,你難不成還懷疑他不成!」
士兵甲將他踢遠,怒指著他「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十五年前的宛城才被破的。大將軍又怎麼樣?誰知道是不是假的。」
說完他就卸下鎧甲,脫下輪值才能穿的厚棉衣,握著加急令牌急沖沖的就往軍營奔去。
一支哨位兵消失在拐角處的瞬間,衣服也換了一套,變成了普通的百姓,然後一拍即散分散到人群中。
客棧內的凌擎,似是算準了時間,伸出手將掌心的胭脂扣攤開,對著站在門口的女子說「將這個塗在耳後,相信慕遠清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那女子從暗處走來,一張與凌上攻相差無幾的臉上,有這一雙陰狠的眼睛。
她接過胭脂扣,露出一抹狠厲的笑容「主人放心,我定能將他困住,從此為你所用。」
胭脂扣里的東西,除了媚葯以外,更多的是控制人心臟的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