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清會死嗎?」
宛城外,一個不起眼的馬車裡,躺著一個昏迷中的異族女子,以及兩個年齡不同的男子。
問出這句話的,是其中一個較年輕的男子。
「當然會死,我那匕首吹毛斷髮,鋒利的很。」年長的男子笑了,「更何況,我在上面塗了腐葯,只要這匕首刺入傷口,便永遠癒合不了。屆時,光流血也流死他了。」
年輕的男子長鬆了一口氣,垂下頭,摸了摸女子的臉頰,柔聲道,「我終於,重新擁有她了。阿凌,這一次,我不會放開你的手。」
這三個人,赫然是楚行雲,凌擎,以及陷入昏迷的凌上攻。
將宛城以及慕烈軍攪個天翻地覆後,他們乘坐著馬車,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而今,便是要回梁國去了。
「你別碰她。」凌擎本來是眯著眼睛的,瞧見楚行雲摸了摸凌上攻的臉猶不知足,仍舊想往她身上摸時,忍不住出聲制止了他,「你想要阿凌,就光明正大的娶走她,別趁著她昏迷不醒的時候做些禽獸之行。」
「那當然。」楚行雲手一頓,縮回了袖中,「我愛阿凌,我自然會給她最好的。只是我擔心……她會恨我。」
凌上攻性格正直,當年在沙漠里都不肯趁著慕遠清陷入危險時要他性命,如今更是不願傷害他。
如果她醒了,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以她的性格,大概是要發瘋。
就像……當年得知村子被滅後的她。
「放心吧,那鈴聲太刺激大腦,她醒來,會忘記一切的。」凌擎不動聲色,「到時,她便是純白的一張紙,你要好好對她,知道嗎?」
「不需要你叮囑,我自然會好好對阿凌。」楚行雲毫不客氣的反駁,同時露出一絲微笑,「不記得了最好,不記得了最好,阿凌,到時候,你就是我一個人的阿凌。」
許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又或者不願意相信現實,凌上攻這一睡,就睡了足足兩個月。
楚行雲已經帶著她從南朝回到了梁國,又將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府里,倒也是日日精心照看,只盼著她能早點醒來。
然而凌上攻始終都沒有醒來。
轉眼,天氣入冬,地處最東的梁國也進入了最寒冷的季節,家家戶戶開始燒炭取暖。
在任何地方,用炭都是一件有講究的事情。
拿梁國來說,最好的碳叫銀骨炭,黑色的碳身鋥光瓦亮,同時個頭勻稱,燒起來沒有任何煙火,時間又長,是梁國皇族御用的炭火。
楚行雲作為梁國少將自然也是用得銀骨炭,只是這炭製取不易,產量不多,還要專供皇族,流到他這裡已經不多,勉強夠一兩個人用。
作為楚府最大的主子,楚行雲佔了一半,剩下的炭,全部都送到了楚府除了正院外最寬敞的院子里。
這裡,地處楚府中央靠後位置,前挨正院,背靠小池塘,地勢方便不說,還冬潤夏涼。
進院就能瞧見兩排烏油油冬青,還有一排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直通到正門口。
再推開正門,便能瞧見一屋子華貴的擺飾,精美的絲綢簾,稀罕的銀骨炭,以及訓練有素的婢女。
這裡,有著楚行雲所能給予最好的一切。
這裡,躺著一個醒不來的異族美人。
這裡,是凝香郡主最想毀滅的地方。
「凌上攻。」她咬牙切齒的望著那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細長的指甲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此時此刻,只要她微一用力,凌上攻那張堪稱美艷的臉上就會多出幾道疤痕,也不知道到時候,楚行雲是不是還會瘋了一般的迷戀她。
凝香郡主想到那場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手下也逐漸用力。
只是眼瞅著凌上攻的臉上出現了紅痕,她又忽的抬起手,扭過頭了頭。
「郡主,您為什麼不……」侍女小心翼翼的問。
凝香郡主瞄了她一眼,冷笑了兩聲,「以楚行雲的性格,要是這女人連花了,說不定他會更心疼。連帶著我也惱恨上了,又何必呢,反正這也是個活死人。」
「郡主英明。」侍女立馬低頭追捧。
凝香郡主沒有理會,又仔仔細細的盯著凌上攻兩眼,便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微掩的正門忽然被人推開,緊接著,楚行雲大步走了進來。
他身上還披著厚厚的大氅,上面帶了絲絲白雪,一進室內,暖絨的氣息撲涌過來,轉瞬便化成了水,沾濕了大氅。
剛才那侍女機靈的上前,想要替楚行雲脫下大氅,然而男人鐵青著臉色絲毫不理會,反倒是一把推開了侍女,轉眼衝到了凝香郡主的面前。
「凝香。」他壓著聲音,似乎怕驚到凌上攻一般,低吼道,「誰讓你來這裡的?」
「我為什麼不能來?」凝香郡主原本已經想好了不與他爭吵,要做個賢良的夫人,可如今一聽見這話,她就忍不住破功了,「我是楚府的正房夫人,是你的正妻,這整個府里,我想去哪裡還不能去嗎?」
「你哪裡都可以去,唯獨這裡不能來。」楚凌雲的眼神愈發陰翳,「我早就說過,這裡是禁地,誰都不能來。」
「我願意來就來,這裡,那裡,所有的地方,我凝香想去哪裡就去,你管不著。」凝香郡主也似跟他杠上一般,昂著頭大聲道。
楚凌雲見狀勃然大怒,猛地伸出一隻手掐住凝香郡主的脖子,「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他力氣極大,又是盛怒之下,一個力氣沒控好,將凝香郡主掐的連連咳嗽,幾乎要斷氣。
「爺,爺,不行啊,快放開郡主,快放開郡主啊。」侍女驚慌失措的撲了過來,卻被楚行雲一腳踹飛。
不過他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也逐漸鬆開了手。
「咳咳——」凝香郡主驚魂未定的咳嗽著,看向楚行雲的眼神都變了。
這個男人,往日里對她不算客氣,卻始終都留有一線。但現在,為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他竟然敢對自己下了死手。
還有那個凌上攻……
凝香郡主的表情陰翳了下來,她垂下眼皮,原本不想沾染騷腥的心,忽然變了。
那個凌上攻,不能活。
「你不要想碰她一絲一毫。」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楚行雲忽的出聲,「這次是我忽略了,竟只留了幾個侍女,下次,我會派一隊侍衛守在這裡,你休想再進來。」
「楚行雲。」凝香郡主勃然大怒,「我才是你唯一的妻,你為了一個女人,要這麼對我么。」
堂堂梁國少將竟調遣私權,只為護住一個女人,這要是傳出去,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唯一?」楚行雲突然勾起嘴角,「很快就不是了。」
他沒有多說,轉過身走到床沿,看著睡夢中的凌上攻,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在觸到她臉上的一道紅痕時,他的眼神有一閃而過的狠意。
「很快就不是了?」凝香郡主被侍女扶著,呆立在原地,將楚行雲方才的話咀嚼了數遍,才反應過來,「楚行雲,你想做什麼?」
什麼叫做,很快就不是了?
她不是他唯一的妻,還能是什麼?難不成他還要再娶一個?
娶誰?
凝香郡主的視線隨著楚行雲落在了凌上攻的身上,難道是她?娶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可笑,真是可笑。
只是為什麼,心底會慌呢?
凝香郡主有些不安的尖叫,「楚行雲,我告訴你別想,這個女人不會醒的,你也不可能娶她,不可能。」
「這楚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我。」
惡狠狠的拋下這句話,她昂著頭,僵硬的離開了。
楚行雲沒有看她,真是沒有回頭。
他坐在床沿,抓緊凌上攻的手,有些心疼的輕輕吻了上去。
「阿凌,三個月了,該醒了。再睡下去,你又要瘦脫形了。」
楚行雲伸出手,依依不捨的在凌上攻臉上描摹了兩圈,直到有梁國士兵過來,他才縮回手,大步走到窗外。
也正因為此,他沒有瞧見,凌上攻放在被子兩側,微微一動的小拇指。
「將軍,宛城已經攻佔了下來。」士兵稟報,「慕烈軍撤了。」
「很好。」楚行雲露出一絲笑意,「那慕遠清呢?」
「已經落葬了。」士兵十分激動,「聽說遺體放在慕烈軍營里足足四十天,還好天氣冷總算是保住了,如今宛城已破,慕烈軍失了城,便將他下葬了。」
「那就好。」楚行雲表情逐漸猙獰,「知道下葬地點嗎?」
士兵一愣,不明白楚行雲問這個做什麼,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知道。」
「去將他挖出來,掛在宛城門前。」楚凌雲冷聲道,「我要讓宛城的百姓看看,他們心中奉若神明的慕遠清,是怎麼樣被曝屍的。」
士兵驚呆了,好大會子才反應過來,心底有些不贊同,但礙於身份,只能低低的應了是。
「走吧。」楚行雲沒發現士兵的異常,披上大氅離開了院子。
在他走了沒多久,躺在床上的凌上攻猛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