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同一個姓,並不能讓她將眼前這人和慕遠清聯繫起來。
直到凌上攻瞧見了外頭那個扮作車夫的人,分明就是慕烈軍里的一位千夫長。
如果眼前這個「慕將軍」跟慕遠清毫無關係的話,他是指揮不動慕烈軍的。
可,他們能有什麼關係呢?
凌上攻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的男人仍舊閉著眼睛打坐,並沒有要為她解答的意思。
就在凌上攻準備再問第二次的時候,車簾門忽的被掀開,方才還一臉諂媚的車夫橫眉怒眼的望著她,喝道,「這是我們慕烈軍的新統領。怎麼,凌姑娘打聽的如此仔細,難不成想再害慕烈軍失去一次首領不成?」
這話說的銳利,聽得凌上攻心頭一堵,眼眶迅速蓄滿了淚水。
那車夫瞧見,不僅沒有任何軟化,反倒是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凌姑娘就不要在這裡裝模作樣了,現在慕烈軍誰人不知道凌姑娘是個演戲高手。前腳還跟將軍你儂我儂,轉眼就殺了將軍,去嫁給那梁國將軍。」
「我……」凌上攻嘴唇顫抖,想要為自己解釋,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畢竟,那匕首是她刺的,慕遠清,也的確是她害死的。
「本來凌姑娘會過上好日子,做那梁國將軍的枕邊人,可咱們兄弟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將軍孤單逝去,你卻要享福過好日子,所以才來將你帶走。」車夫說著,表情變得惡狠,「凌姑娘,接下來,你就去將軍的墓前懺悔去吧。
原來,是捉她去陪慕遠清的。
不知為何,凌上攻沒有任何恐懼驚慌,反倒是鬆了口氣。
「也好,也好。」她垂下頭呢喃,「要是能去陪陪他,也好。」
凌上攻聲音微弱,奈何車夫和男子都是習武之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均是一怔,片刻後,車夫厭惡的大吼,「凌姑娘就別裝出這副好人樣子了,當初你是怎麼殺害將軍的,一眾兄弟可是瞧的清清楚楚,如今也沒外人在,凌姑娘就別惺惺作態了。」
「夠了。」
男子卻突然出聲,打斷了車夫的咆哮,「你好好趕車吧。」
車夫立馬閉上了嘴,眼底雖還有不忿,卻不敢再放肆,落了車簾。
一瞬間,車內又陷入了靜謐,凌上攻雙眼無神的盯著還在晃動的門帘,腦中思緒翻湧,過往一幕幕浮現心頭。
慢慢的,積蓄了許久的淚水滾滾落下,滴在布墊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男子的眉頭逐漸蹙了起來,一種名為不忍的情緒在眼底蔓延開。
良久,他終於淡淡道,「我是慕家流落在外的庶子,慕之天。」
「什麼?」凌上攻被這消息驚的一震,「你是說,你和慕遠清……」
「沒錯,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慕之天被面具遮蓋的臉看不出表情,「我自小漂泊,不曾在慕家長大,也是前陣子聽說了兄長遇難的消息,故此趕過來接手慕烈軍。」
凌上攻囁嚅了半響,怎麼都沒想到,這其中竟有如此曲折。
好大會子,她才低聲道,「你能來接手慕烈軍,遠清他在九泉之下應當也是能閉得上眼了。」
慕之天沒有說話,緩緩垂下眼皮,遮擋了面具下唯一的神情。
楚行雲這一次是真的惱怒了,比起上次捉賊的動靜還大。
事到如今,他連帝王的忌諱也拋在了腦後,只一心搜查凌上攻的行蹤。奈何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任憑他急的青筋暴露,也沒有辦法。
楚府。
夜色已深,心事重重的楚行雲卻怎麼都睡不著,正輾轉反側間,一陣幽幽的花香襲來,隨後,女人白生生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行雲。」
只聽得一聲魅惑之極的呼喚,楚行雲呼吸一滯,翻過身,正瞧見凝香郡主精心打扮的柔美面龐。
不知是不是巧合,落下了髮髻,又換下了華麗衣裳的凝香,在這若隱若現的月光下,竟與凌上攻有幾分相似。
楚行雲有些恍惚的伸出手,輕撫女人的臉蛋,喃喃道,「阿凌,是你么阿凌,你回來了對不對,你一定是發現了只有我對你最好,對不對。」
凝香心底厭惡至極,卻不得不緩緩的點了點頭,「行雲,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阿凌,阿凌。」楚行雲眼眶微濕,翻身便抱住了女子,在她耳邊狂熱的呼吸。
凝香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她自知阻止不了凌上攻嫁進楚府,便想著在凌上攻誕下子嗣之前搶險生出嫡子,以穩固位置。
可誰知,半路殺出了個慕將軍,將那礙眼的凌上攻帶走了,凝香郡主自是喜極,這幾日飯都多吃了兩碗。
可,這還不夠。
那凌上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就像上次,跑出去兩天,不還是抓回來么。
楚行雲已是靠不住了,她得需要一個孩子,一個能穩固她地位的,男孩。
這廂,楚府里瘋狂火熱。
那處,一個偏僻的山坳里,卻是充滿了冰冷和敵意。
凌上攻想到過,經歷了婚禮上那一幕,以及慕遠清的死亡,慕烈軍的弟兄一定不會原諒她。
可她沒想到,這些曾經與她稱兄道弟,熟稔至極的人,會如此恨她。
「你還有臉回來。」一個百夫長指著她的鼻尖,恨恨的道,「你害死了咱們將軍,你個禍害,你個姦細,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就是,枉咱們這麼信任你,可你卻聯合梁國人害了咱們慕烈軍,還害了整個宛城的百姓。」有個千夫長含著淚道,「那麼多的百姓,在梁國人的管轄下,不知要遭多少罪。」
「還有慕烈軍,堂堂南朝第一軍隊,如今要躲在這山坳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又有一個人叫罵,「倘若不是慕將軍來了,咱們慕烈軍怕是要就此散了。」
十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噴的凌上攻睜不開眼。
「夠了。」
最後還是慕之天叫停了他們,冷冷道,「軍隊部署如何?我離開的這幾日,你們可有生疏練習?」
「回將軍,一日都不曾疏忽。」那最先罵凌上攻的千夫長道,「這幾日將軍走了,弟兄們比往日練的還要勤快,就為了早些回去復仇。」
慕之天的表情這才緩和了許多,微微頷首。
「既如此,你們下去吧。」
「可是,將軍。」那人有些不甘心,指著凌上攻道,「此女害死了慕將軍,又害的慕烈軍失了宛城,如今總算是捉她回來了,不壓著她跪在慕將軍墳前,我等心底這坎難以過去啊。」
「就是就是。」有人複議,「我看,就讓她生生世世跪在慕將軍墳前,永遠別想起來。」
這就是打算要了她的性命了。
凌上攻聽的心裡發寒,卻又無法反駁,只能怔怔的望著慕之天,想要看他如何決斷。
不止她,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慕之天,等待著他的處置。
慕之天似有些不悅,眉頭微蹙,沉吟了片刻,剛想說話,突的有一人沖了進來,跪在他面前道,「將軍,不可啊。」
竟是許久不曾見到的肖羽。
他比從前憔悴了些,也成熟了些,下巴上掛滿胡茬,眼圈有些黢黑,唯獨說話的語氣,還和從前一樣鏗鏘。「常勝,你冷靜一下,你想想當時的場景,
「將軍,不可啊。凌姑娘乃慕將軍生前最愛之人,萬萬不可傷害了她啊。」
「肖羽,你在說些什麼,你失心瘋了不成。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將軍啊。」千夫長指著肖羽大吼。
「凌姑娘雙眼無神,分明就是被人控制了。她跟將軍的感情如何,你我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倘若她想害將軍,多少次不能下手?再者,為什麼將軍一出事,宛城就淪陷了?這分明是有人策的計謀,把將軍和凌姑娘都給算計進去了啊。」肖羽大喊。
常勝十分憤怒,「說不得那人從許久以前就開始算計了,這凌姑娘就是他們埋下的旗子,為的就是打散我們慕烈軍。」
肖羽便有些啞然,好大會子才道,「人的感情不能作假,凌姑娘和將軍是真心相愛的,假如將軍天上有知,看到你們要殺了他最心愛的姑娘,他該如何難過。」
慕遠清對凌上攻的感情,雖不曾言語,卻都被慕烈軍的兄弟看在眼中。
「是啊,將軍是這麼愛她,可她是怎麼對待將軍的?」常勝先是悲哀了片刻,轉瞬又更加惱恨,「正因為此,她才該殺。將軍既已走了,她就該去陪著將軍才是!」
說完,常勝甚至沒有等慕之天開口,就拔出了利刃。
肖羽,算了。」她啞著聲音道,「就讓我去陪著遠清,也挺好的。」
「我呸,還在裝好人。」常勝一臉憤怒,抬手便沖她劈砍了過來。
肖羽抬手架住了他的利刃,兩人臉對臉沖在了一起。
「都給我住手。」
眼看著雙方即將打起來,慕之天突然抬高聲音,冰冷道,「我還沒有說話,難不成你們就想越過我處置了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