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天一面翻閱信封,一面淡淡道,「我沒有這麼多功夫陪你玩。」
「可是,這一次兩次,加起來一共得有四次了,每次你都剛好出現在我面前,我要是還能相信這是巧合,大概就是真的腦子有問題了。」凌上攻冷靜道,「左右明日大軍就要開拔,到時我單獨逃跑還不如跟著大軍走安全,將軍是不是也能跟我說句實話了。」
許是她模樣太過嚴肅,慕之天終於停下了翻閱的動作,扭頭望向她。
半晌後,才道,「是。」
凌上攻險些氣的翻過去。
「果然,果然。」她上下牙齒磨的咯吱咯吱響,「看著我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找離開的方式是不是很可笑?一次次的阻攔我是不是很有意思?慕將軍,你真的很有閑心,為了我一個小女子,浪費這麼多心神,真是委屈您了。」
「你不用說反話。」慕之天淡淡的道,「我不過是想看看,這慕烈軍營里究竟有多少漏洞罷了。」
「漏洞?」凌上攻一愣,「什麼漏洞?」
「能讓你逃跑的漏洞。」慕之天食指微動,又開始翻閱起書籍。
凌上攻停頓了片刻,忽然明白了過來——她都能發現的漏洞,別人自然也能發現,倘若是慕烈軍的人發現了,還能及早修補,總比外人發現的強。
如此說來,她這一趟趟可笑至極的逃跑,竟是為慕烈軍做了貢獻?
一時間,凌上攻也不知道是該惱還是該笑,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悶頭不說話。
燭光微閃,那正垂頭的慕之天忽然側過臉,看著她懊惱的模樣,輕輕一笑。
儘管隔著面具,但他上揚的嘴角,依然能讓人感覺到他此刻的愉悅,和快樂。
第二天,駐紮山坳許久的慕烈軍就要開拔了。
凌上攻作為慕之天的「禁臠」,義不容辭的跟著離去。
事實上,除了一部分後勤和老弱病殘,大部分的慕烈軍都跟著動身了。
用慕之天的話來說就是:這次,我們是奪回自己的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的,所有的慕烈軍士兵都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離開這安居了半年的山坳,他們要奪回宛城,要奪回慕烈軍的名聲。
倘若奪不回,那便寧願戰死沙場!
數以萬計的大兵潮流中,凌上攻坐在馬背上,緊跟在慕之天身後,看著他瘦削卻不失挺拔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
遠清,遠清,你看到了嗎,你雖然不在了,但有個人代替了你,成為了慕烈軍的魂。
他會帶著慕烈軍越來越好的,他會的。
從隱蔽的山坳到宛城郊區,只用了八天的時間,所有的慕烈軍都戰意昂揚,只等著跟梁國人交手,然而在郊區,慕之天卻叫了停。
「將軍,都說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竭三而衰,將軍何故停止,白白損失了這昂揚的揚的士氣?」常勝不解。
慕之天沉吟許久,才道,「前日得到密報,楚行雲離開了。」
「他離開了?」常勝吃了一驚,「這個人不是一個月前就來到了宛城,還……還如此對待了遠清將軍的屍骨,目的應該就是想刺激慕烈軍出來迎戰。如今我們來了,他卻走了,是為何?」
慕之天搖了搖頭,「不得而知。」
「將軍,那咱們就在這郊區駐紮著?糧草咱們可沒有準備太多。」猴子走上前來,如今他也混成了一名百夫長,「是不是跟山坳里聯繫,運送些糧草過來?」
「運!」慕之天瞟了凌上攻一眼,突然道,「全軍駐紮,不得輕舉妄動,凌姑娘,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凌上攻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拉住手腕,一路疾步到帳篷外,翻身上馬,疾馳離去。
冬瓜擔憂的叫了一聲,緊隨其後。
「將軍。」
因為馬兒跑的太快,凌上攻耳畔都是風聲,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難道是拿自己去要挾楚行雲?
凌上攻下意識覺得慕之天做不出這種事,但又懼怕這是真的,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你不要緊張。」慕之天淡淡的聲音傳來,「我只是帶你去見一個人罷了。」
凌上攻鬆了口氣,雙手逐漸鬆開韁繩,心底有好奇升起。
馬兒奔跑了有半日,慕之天帶著凌上攻停在了一座小廟跟前。
這小廟有些破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方圓十里就它孤零零的呆著,又因為外觀著實破舊,遠遠看過去,像是沒什麼人住一般,透著滿滿的荒涼。
凌上攻有些訝異,慕之天卻十分熟稔的推開門走進去。
很快,有一隊慕烈軍走出來,對著他行了一禮,「將軍。」
慕之天點了點頭,目不直視的進了寺廟正堂,然後,凌上攻看到了一個雙手雙腳均被束縛著的男人。
許是被關太久,這男人鬚髮潦草,衣服更是髒亂臭到讓人不能直視,乍一看過去,凌上攻還以為這不是個人,是個猩猩。
「將軍。」凌上攻有些訝異,「這人是誰?」
慕之天沒有說話,倒是那垂著頭的男人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驚喜異常的望著凌上攻,「阿凌?阿凌?」
這聲音……
凌上攻的眼圈一瞬間就紅了,「阿爹?阿爹?是你嗎阿爹?」
她想撲上前,卻被慕之天狠狠的抓住了肩膀。
「阿爹,阿爹……」凌上攻兀自掙扎著想要衝過去,忽然一隻爪子從天而降,在她手背上狠狠的抓了一下。
疼痛讓凌上攻停頓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著沖著男子大聲啼叫的冬瓜,突然怔愣住了。
冬瓜是個有靈性的大雕,素來與阿爹親密,根本不會如此沖阿爹啼叫。
能讓他如此抗拒,甚至不惜抓傷自己也要提醒自己的人,只能是……
凌上攻機靈靈的醒了過來,望向男子的目光多了些許的戒備,「你……你不是阿爹,阿爹早就死了,你是……凌叔?」
男子目光深深地望著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果然是你。」凌上攻失望的垂下肩,「從前我見過好多次的人,也是你吧,凌叔。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又想要什麼?」
男人一言不發。
凌上攻的情緒愈發低落,乾脆蹲下去,抱住膝蓋,眼淚簌簌而落。
慕之天在旁邊看了半晌,嘆了口氣,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起身,「跟我走。」
「去哪裡?」凌上攻有些茫然,「我還沒有跟凌叔說話,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將軍將他控制在這裡的么?」
「以後你會知道的。」慕之天沒有停頓,轉身到了另一個房間里。
凌上攻起初有些心不在焉,等瞧見這房間里人的長相時,頓時瞪圓了眼睛。
「你……你……」她吃驚的望著那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孔,「為什麼?你是誰?你……」
「這是你那個凌叔培養給你培養的替身。」慕之天冷冷道,「只等著有一天你消失了,用來取代你。」
凌上攻打了一個寒顫,「為什麼凌叔要這麼做?在我的記憶里,他一直都是慈祥可親的,只是後來失蹤了而已……」
「失蹤……」她有些怔忪,「母親去世後,凌叔便失蹤了……然後阿爹沒了,到現在,凌叔又出現了,還安排了個我的替身,可明明父親早就不允許族長再有替身了啊。」
狄族的確有給族長安排替身的習慣,但凌老族長在很久以前就廢除了這項族規。況且,就算給凌上攻安排替身,那也是阿木,不可能是外面的其他人。
即使凌上攻再不敢相信,凌擎此人絕不簡單的想法,還是在她腦中浮現。
隨後,凌上攻記起了阿爹在臨死前對她說的那句話,「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我。」
她忽然大徹大悟。
「我知道了,阿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他怕我有朝一日被凌叔騙了,所以叮囑我,連他也不要相信。」凌上攻大叫,「凌叔到底做了什麼,狄族的大火跟他有沒有關係,到底發生了什麼。」
「啊……」
她忽然尖叫著捂住腦袋,許多零碎的記憶撲面而來,有狄族人倒下的一幕,有村莊被焚毀的一幕,還有阿爹死亡的一幕。
只是這些碎片怎麼都聯不起來,倘若凌上攻用力去回想,後腦勺便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她不認命,她仍然去回想,最後卻痛的摔在了地上。
「阿凌。」慕之天一滯,閃身撲了過去,卻不小心叫出了記憶里最熟悉的名字。
他連忙抿著嘴,有些擔憂的蹙起眉頭,卻發現凌上攻已經暈倒了。
還好,還好。
他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她頭顱放置臂彎中,整個人打橫抱起。
「早知你會如此痛苦,就不帶你來了。」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被筋骨在床上,觀摩了全程的替身嘴巴一裂,發出了粗嘎的笑聲,「沒想到慕將軍還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我當你只有折磨我時狠戾的表情。」
「對待心存險惡之人,沒必要有任何柔情。」慕之天淡淡道。
「將軍言之有理。」替身歪著頭,和凌上攻九分相似的面容上露出一絲邪笑,「只是不知道,將軍親自將這女子帶來,又將她刺激的痛苦哀嚎,是心存險惡,還是懷揣善意?」
「這與你無關。」慕之天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