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城那邊就按兵不動?」心腹不解,「將軍,如果慕烈軍真的攻了城,群龍無首,咱們十有八九會失城。」
「不急,一個城算什麼。」楚行雲眸色逐漸深邃,「我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城,還要慕烈軍被打打散,要那慕之天的命。」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還是奪回凌上攻。
「倘若慕烈軍要打,就讓他們打,大軍可撤。」想通了前後,楚行雲又恢復了堅定,「左右宛城也不是梁國領土,他們要,就拿去吧。」
「是。」心腹低頭退下,楚行雲又開始揮毫筆墨。
這時,剛走出的心腹又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將軍,將軍,不好了。」
楚行雲剛沾了濃墨按在紙上,聞聲微微一頓,手腕來不及反應,便在紙張上留下了一個濃郁的墨點。
「出了什麼事。」他有些不耐的詢問。
倘若這人不是他心腹,八成要拉出去打板子了。
「將軍,外頭有人找您。」心腹有些躊躇,「說是……說是您的故人。」
「故人?」楚行雲眉頭微蹙,放下筆桿,「放進來。」
心腹打了個千,大步跑了出去,等再進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個高挑纖細的女郎。
最開始,因為背光的緣故,楚行雲沒瞧出來是誰,等人走到自己跟前了,他才瞧清楚五官。
只聽得「轟」的一聲,楚行雲猛地站了起來,失態到竟不慎打翻了鎮紙。
「阿凌?」他驚喜的呼喚,「阿凌,是你回來了么?是你回來找我了么?」
來人步伐一頓,看向他的眸色有些複雜,像同情,又像是憐惜。
楚行雲先是一怔,隨後像被潑了一瓢冷水似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他微弱的喃喃,「是你,婉七,你怎麼在這裡?凌老頭去哪裡了?萬八又去哪裡了?」
「將軍。」婉七靜靜地望著他,同凌上攻有九分相似的面容上,帶著七分刻意學來的神態,乍一看過去,竟讓人分不出真假,「將軍,凌擎跑了。」
「他跑了?」楚行雲猛地瞪圓了眼睛,「這個老東西,他答應教給我的東西還沒教完,他跑去哪裡了,我要捉他回來,捉他回來!」
他情緒有些激動,連帶著咳嗽了許多。
婉七遞上一張手帕,楚行雲捂住後再挪開,竟在上面看到了隱約的血腥。
他身體一僵,連忙將手帕藏在袖中,沒有歸還。
婉七當做沒看到似的,輕笑著道,「我也不知他去哪裡了,我找了他甚久,可始終都找不到。」
「那你來找我作甚。」楚行雲冷冷道,「我尋他還有事,你繼續找他,找到後把他帶到我面前,重重有賞。」
「我找不到了。」婉七遺憾地搖搖頭,「當初我受控於他,需要半年吃一粒解藥,否則便會活活痛死。可這老東西,只給了我一顆備用的,就消失了。我找他用了半年,如今只剩半年的時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索性回到了將軍這裡。」
「回我這裡?」楚行雲的眼神有些不屑,「回我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用最後的時光,陪伴將軍。」婉七柔柔一笑,直接坐到了楚行雲的身旁,指尖輕拂他臂膀,最後靠在他的肩頭。
她是特訓出來的替身,騙人的話信手拈來,誠摯動人自不必說,最關鍵的,是連她自己幾乎都要相信了。
楚行雲靜靜地望著她,好大會子才轉過頭。
如果說凌擎是婉七和萬八的特訓人,那楚行雲就是一點點看著他們成長的人。
別人好騙,三言兩語就信了婉七的話,但楚行雲不會相信。
只是不信歸不信,看著她頂著凌上攻的臉,小鳥依人的靠在自己肩上,楚行雲還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
幾乎在一剎那,他腦中形成了一個念頭。
「將軍。」身側的女子還在嫵媚的低喃,楚行雲一轉身,單手頂住她的下巴,審視了片刻後,俯身親了上去。
左右凌上攻不在身邊,有個現成的相似女子在身旁予取予求,他為什麼不順水推舟呢。
這樣,也好不辜負她僅剩的半年時光。
齒唇嘶磨中,楚行雲閉目陶醉,婉七卻睜著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像是要穿透他的血肉,直抵他的心臟。
慕烈軍跟梁國士兵的這場對峙,足足堅持了二十天。
隨著糧草告罄,慕烈軍宣布退讓,開拔離去。
宛城內的梁國士兵高興的手舞足蹈,喜笑顏開,有些高級將領更是喜不自禁,連著慶賀了好幾日。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原本在周遭忙碌打雜的百姓忽然從懷中掏出匕首,直接刺向喜宴上醉醺醺的將領。
有些人甚至連慘叫都呼不出就倒在了地上。
好好的一場喜宴,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喝醉的人直接死亡,喝半醉的人抵抗片刻也倒下,只剩下一些沒喝酒的士族,卻還是被迅速的制住。
眨眼的功夫,一整個喜宴的人全都倒下。
然而這還不是結尾,一群喬裝打扮的百姓換下了質樸的衣裳,轉而套上了梁國將領的衣裳,最後,將這些屍體,悄悄地藏進了府中後院。
一個時辰的時間,喜宴還是那個喜宴,人們依舊觥籌交錯,可那些人,已不是那些人。
只是這些假的梁國將領雖做了簡單的易容,但終究是瞞不過熟人,好在他們也沒想瞞天過海太久,他們的目的不過是——
酒過三巡,本來安寧的喜宴突然發出驚叫,為首的梁國將領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跳起來就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念叨,「梁國都城出事了,快回都城,快,所有人都回。」
他這話說的突兀,其他人不敢相信,可緊隨其後,又有七八個將領跟著頷首,並緊隨著匆匆離去。
剩下的人傻了眼。
這調兵遣將也不是沒發生過,但從來沒有如此兒戲,這當首領的怎麼能急吼吼的就跑了,留下一大堆將士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數萬梁國士兵猶豫了半個時辰,最終決定跟著上頭走。
於是,開拔,整頓,離去。
也就兩天的功夫,宛城就空了下來,梁國人雖留了幾千士兵留守,但相對於慕烈軍來說,這些人根本不夠看。
回身,攻城,奪取宛城控制權,一氣呵成。
宛城城門前,慕之天穿著戰袍,手執長矛,仰著頭靜靜地觀賞城門上的牌匾。
在他身後,站著凌上攻,常勝,文清,肖羽,等慕烈軍的一眾人等。
此時正值烈日當頭,宛城的百姓都曬的受不了,或躲進家中,或樹蔭乘涼。可這群人像是不怕曬一般,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宛城的牌匾,許久,許久。
最後,是文清的一聲嘆息,打破了持久的靜謐,「我們終於又回來了,宛城。」
「是啊,又回來了。」肖羽撫摸著城牆上斑駁的痕迹,眼底流落出一絲惆悵。
他是回來了,可那個女子,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回來了是好事,作何唉聲嘆氣的。」常勝是個大老粗,不太懂這些傷感的情緒,樂呵呵笑道,「咱們奪回了宛城,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奪回的,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啊,就是不知道要不要上報朝廷……」
一說起朝廷,在場的人都靜謐了。
要知道,宛城被奪走的時候,帝王可是接連下了幾道詔書,叱責慕遠清,並試圖安排人來接手慕烈軍。
要不是慕之天挺身而出,這慕烈軍就落在別人的手裡了。
之後,慕之天拒了聖旨,帶著慕烈軍躲進山坳里嚴加訓練,幾乎跟南朝斷絕了聯繫,如今乍一奪回宛城,看起來是值得高興的事,仔細想來,卻讓人有些擔憂。
「將軍。」文清道,「奪回了宛城,南朝固然會喜悅,但將軍之前的抗旨行為,怕也是要……」
他沒說的太清楚,但在場的人都清楚,抗拒聖旨可是大罪,即使有功勞也不能相抵。
屆時,慕之天恐要受到南朝的責備了。
「不怕。」慕之天卻不以為意,淡淡道,「南朝不會有功夫來叱責我們的。」
「為何?」文清初初有些不解,但他也不傻,轉瞬就想明白了,興奮道,「梁國人佔據了宛城後,又接連攻佔了兩個邊緣城池,對南朝來說損失不可謂不大,只要咱們將這兩個城池再躲去回來,皇上就是再想叱責我們也要……」
奪回宛城,不過是把失去的領地收復,對南朝皇帝來說,不算太大的驚喜。
可倘若再將其他領地也迅速收回,帝王就不得不審視慕烈軍的能量,雖然他有可能因此更忌憚慕烈軍,但起碼三五年內不敢再動慕烈軍。
「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罷了。」慕之天喟嘆了一口氣,「我指的,是接下來梁國人的行動。」
「接下來梁國人要做什麼?」文清瞪圓了眼睛,「宛城被收復,五萬梁國士兵已經打道回了梁國都城,就是立馬掉頭也要一定的時間,而我們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內布置好兵馬,再收復了其他兩個城池。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