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狄族秘法催動的龍頭弓泛著晶瑩剔透的光,紅寶石嵌在其中華光流轉,似無盡的血液在翻湧。
那被射出的箭矢同龍頭弓顏色一般,金黃燦爛,箭頭位置也鑲嵌了個小小的紅寶石,此時被楚行雲以秘法催動,像流星一般飛了出去。
它的速度太快,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站在慕之天的角度看,就像是一團黃燦燦的太陽,裹著紅彤彤的內芯,一眨眼,便疾馳到了眼前。
「將軍……」
所有慕烈軍的將士全都大吼,可他們來不及做什麼,他們甚至只喊出了這兩個字,那弓箭便已至慕之天面前。
「將軍!」
文清目眥欲裂,起身想要抵擋,卻因為之前只顧著趴在城牆上看熱鬧導致兩人距離有些遠,怎麼都湊不過去。
此時此刻,距離慕之天最近的,只有凌上攻。
而能擋下這個箭的,也只有凌上攻。
金黃中透著火紅的箭矢劃破長空,轉眼奔到了慕之天面前,凌上攻來不及思考,便下意識的擋在他面前,雙手橫在最前方,默念狄族秘術。
「呲——」
她右手微動,藏於袖袋中的匕首便滑了出來,刀鞘滑落,鋒利的白刃用力的划過她的掌心。
皮開肉綻的一聲後,凌上攻雙手鮮血噴涌,盡數灑在了疾馳過來的箭矢上。
「阿凌——」
有兩個人同時叫她的名字。
一個是楚行雲,一個是她身後的慕之天。
他們都一臉驚慌,身子往前搶,一副試圖救她的模樣。
凌上攻有些奇怪,楚行雲一直這樣叫她,此刻心急之下如此呼喚並不奇怪,這慕之天可一直都是冷冷的叫她「凌姑娘」,即便兩個人夜宿在一起,即便他偶爾溫存,也從來不叫她「阿凌」。
此時此刻,情急之下,倒是脫口而出一個「阿凌」。
這讓凌上攻的內心有些波盪,只可惜大敵當前,她沒有精力多想。
雙手的鮮血還在噴洒,紅艷艷的液體澆在金黃中透著火紅的箭矢上,莫名其妙的將它定格在了半空中,儘管那疾馳的氣勢還在,但已經沒有太多危險了。
古人言,龍頭弓一出,必見血。
由此可見它的霸道和威視,不說別的,便是武力值高如慕之天也難以抵擋這呼嘯而來的箭矢,便是僥倖不死也得被它刺入身體。
但此時此刻,凌上攻居然將箭矢定住了,不僅如此,還是定在半空中,除了她自己劃破的掌心,無一處傷口。
這太神奇,也太匪夷所思了。
在場的士兵有些嘩然,甚至忍不住交頭接耳。
唯獨楚行雲知道,這是凌上攻體內的血液和口中呢喃的秘術抵擋住了龍頭弓。
龍頭弓,狄族秘寶,唯狄族族長一系方能操控,也唯獨狄族人才能學會這神秘的咒語。
「阿凌!」
身後傳來慕之天擔憂的聲音,他似要搶身過來,凌上攻連忙大喝,「你不許過來,不要搗亂。」
慕之天不聽,他堂堂慕烈軍的將軍,怎麼能躲在女人的身後,讓她去受傷,去流血。
與此同時,也有另一個人大喊了一聲「阿凌」,不過當他看清楚凌上攻是在拿身體護住慕之天的時候,他怒了。
「阿凌,我待你如珠如玉,你卻不願停留在我身邊,那個慕之天有什麼好,你竟豁出去命來保他。」楚行雲狠狠的瞪著城牆上,突然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黑血,又念了一串咒語。
這是凌擎教給他的,雖然外族人使用狄族秘術有極大的傷害,但這一刻他已經顧不上了,他只想要慕之天死,他要慕之天死。
金黃中透著火紅的箭矢突然被加強,凌上攻手上的血卻逐漸凝固,於是,那鋒利的箭矢繼續往前逼近。
這一切看似蠻長,其實從楚行雲射出弓箭到現在,也不過三五個呼吸而已。
「楚行雲,你不要再驅使狄族秘術了,你會死的。」凌上攻再次劃破雙手,讓鮮血噴洒而出,以此抵擋箭矢。
「阿凌,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楚行雲又吐了一口舌尖血。
金黃中透著火紅的箭矢一瞬間綻放出爆炸的光芒,將凌上攻直接震飛出去,對著慕之天疾馳而去。
龍頭弓有靈,靈物不殺狄族人。
可凌上攻也不能看著慕之天被傷害,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內心,是的,她已經開始在意慕之天了。
儘管內心同時湧出對慕遠清的愧疚感,但凌上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猛地咬破舌尖,同樣噴了一口舌尖血。
就像是兩個人在鬥法,箭矢被當做中間物,楚行雲試圖用箭矢殺人,而凌上攻試圖阻擋箭矢。
也許是狄族人的鮮血天生能驅使龍頭弓,凌上攻那一口心頭血噴出去,箭矢的光芒便柔和了下來,雖依舊往前射去,卻沒了之前濃烈的鋒利感。
「將軍……」凌上攻舌尖劇痛,手掌也疼的發抖,但她沒有精神去管,此時此刻,她的雙眼,她的心神全都盯在龍頭弓上,她打心眼裡期盼,這龍頭弓的鋒利被兩相抵消,能卸下力道。
然而事實讓她失望了,龍頭弓的鋒利雖弱去,但力道不減,迅疾的射在了慕之天的臉上。
「叮」的一聲,是箭矢和銀色面具碰撞的聲音,緊接著,凌上攻看到兩片面具碎片跌落在了地上。
沒有血,慕之天沒有受傷。
看到這個結果,梁國人氣的跺腳,慕烈軍卻全都鬆了一口氣。
凌上攻也鬆了口氣,她跌坐在地上,痴痴的笑了。
他沒事,真好。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滿喊驚訝,「將軍?」
「將軍?」
此起披伏的聲音,全都充滿了訝異,但很快,就變成了驚喜。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將軍,將軍,是將軍啊!!」
凌上攻有些不解,抬起頭,想要一探究竟,卻看到了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人。
一個早就死去,聽說屍骨都被楚行雲鞭撻的人,此刻卻活生生的站在這裡,穿著將軍的鎧甲,拿著將軍的長劍。
一如他從前的模樣。
「遠……遠清?」凌上攻不敢置信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緊盯著他不敢挪眼,「是你嗎,遠清,是你嗎?」
男子面色複雜,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被暴露出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是我,阿凌。」
是他, 真的是他,他沒有死!!
凌上攻激動得雙眼含淚,連身體都顫抖了,倒是旁邊的文清十分鎮定,甚至還有功夫擔憂的湊過來,生怕她暈倒似的。
「遠清,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嗎?」凌上攻的眼淚簌簌而落,抬起腳就要撲倒男人的懷裡。
可是下一瞬,她倒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她會因為過於激動而暈倒。」文清小聲嘀咕,伸出手來打算接住她,「想當初我看到遠清的時候,我也暈過去來著。」
本該死去的人還活著,這個消息,誰聽見誰都會驚訝。
「我來吧。」突然,男人身形微動,像一片葉子似的滑過來,伸手攬住了凌上攻的腰身,剛剛好在文清差點碰到她之前。
文清在後面撇撇嘴,收起了手。
「阿凌。」慕遠清嘆了口氣,伸手輕撫凌上攻的面頰,天知道他有多想溫柔的叫她一聲「阿凌」。
可為了掩藏身份,為了不露出馬腳,他不得不裝著冷酷,僅有的溫柔,也只敢在她睡著之後。
如今,面具碎裂,一切被揭露出來,他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撫摸她的臉,給予她所有的溫柔。
「我說,你可是欺騙了她,別看她現在激動的暈過去了,等醒過來怕不是要找你算賬。」文清忽然冷不丁的補了一句。
慕遠清雙手微頓,終於還是將凌上攻交給了文清,「幫我好好照顧她。」
「待事情結束,我會跟她解釋,也會讓她原諒我。」他反手摸起弓箭,緊盯著龍頭弓後吐血不止的楚行雲,眸中顏色漸深,「楚行雲,你非狄族人卻強行催動龍頭弓,會遭來反噬!」
「慕遠清,你這個處心積慮的狗賊。」楚行雲擦掉嘴角的血,虛弱道,「你竟然騙我?你還活著?那棺材裡埋的那個人是誰?是誰?」
「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和凌擎,替我準備好了一個完美的替身,才讓我有機會瞞天過海。」慕遠清冷笑,反手舉起弓箭,在眾人還沒反映過來之時,便拉了個滿弦月。
「而今,一切真相大白,你也需要該為你當初的陰謀詭計付出代價了。」
隨著話落,慕遠清鬆開右手,純黑色的箭矢劃破長空,直擊在了楚行雲胸前。
原本為了強行催動龍頭弓,他就已用掉了不少舌尖血,再加上反噬,整個人已虛弱不堪。
如今又被這猝不及防的箭矢打中,便是這箭只是普通箭,沒有龍頭弓的巨大威力,楚行雲還是倒了下去。
「將軍……」
梁人驚恐萬分,紛紛扶住了他,但卻發現,他們的將軍,皮膚開始變色詭異,已不是常人的黃色,而是陰森森的紫黑色。
剛開始,那紫黑色不過手掌大小,不過幾個呼吸,便竄到了勃頸上,再過一會,已然全身都是了。
「這,這是什麼?」
梁國士兵驚訝的問,他們原是雙手扶著楚行雲的,可看到這一幕,全都害怕的鬆開了手,任由楚行雲直直的摔在了地上,濺起無邊的塵土。
「這是反噬。」慕遠清冷冷道,「他強行學狄族秘術,又試圖驅動龍頭弓,更連失兩口舌尖血,已反噬的無力回天。」
「你胡說,將軍不會有事情的,將軍。」
梁人失了魂魄,紛紛想要去救醒楚行雲。
就在這時,一個機靈些的梁國士兵拿手探了探楚行雲的呼吸,然後他驚恐的尖叫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將軍沒呼吸了,將軍沒呼吸了。」
沒了呼吸,代表人死了。
原本,梁人和西戎人有兩個主心骨,一個木雲王子,一個楚行雲。可如今,先是木雲王子暴斃,緊接著楚行雲被反噬而亡。
主心骨盡數凋零,便是有其他一些副將,也不敢跳出來撐住,任由梁人士兵眼神逐漸渙散,失了鬥志。
再觀慕烈軍,慕遠清的出現極大地調動了他們的情緒,此時此刻他們戰鬥昂揚,只等著慕遠清一聲令下,便要將敵方剿滅。
時至今日,雙方勝負已分。
慕遠清站在高高的城牆上, 俯視著一群群渙散的梁國士兵,和悄悄後退的西戎士兵,大喝道,「沖啊,殺!」
「殺!」
慕烈軍大叫著揮起長刀,一刀刀砍在毫無鬥志的梁人身上。
沒過多久,數萬梁人伏誅,西戎士兵則退出了宛城,騎馬賓士離去。
慕烈軍重新躲去了宛城,那些隱藏起來的百姓們也紛紛回來,或幫忙洗涮臟污,或幫著建造營帳,一片火熱之象。
所謂人多力量大,不過一兩日功夫,慕烈軍的軍營再次有了雛形。
凌上攻就是在一個大大的帳篷內醒來的,她先是睜開雙眼,左右看了兩眼,有些茫然,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等到外頭有人笑著喊了聲「將軍」,她才想起城牆上的一幕。
慕之天就是慕遠清,慕遠清就是慕之天。
凌上攻有些發怔,原來她從來沒有背叛過慕遠清,她喜歡的一直都是同一個人。
這是件好事情,然而她卻依舊愁眉不展。
「將軍。」
這時,營帳門口傳來了士兵的問好聲,緊接著便是慕遠清和煦的聲音,「你們累了吧,日頭挺大,去歇息著吧。」
這代表,慕遠清要過來了。
不知為何,凌上攻面色驟紅,有些害羞,但更多的還是愧疚。
慕遠清一走進來,就看到了她不安的狀態,不由得奇道,「阿凌這是怎麼了?」
「我,我沒事。」凌上攻聲若蚊蠅。
「沒事就好,你暈過去可嚇了我一跳。」慕遠清微微一笑,「我讓人去把小鶴叫來,給你檢查檢查身體。」
「不,不用了。」凌上攻猛地站了起來,局促的擺手,「將軍,不用了 。」
「怎麼了?」慕遠清微微蹙眉,眸中帶著幾分探究,「阿凌,你似乎跟我生疏了。」
「沒有的事。」凌上攻嘴角勉強勾起一抹笑意,比哭還要難看幾分。
慕遠清眉頭蹙的愈發厲害,聲音也有了幾分低落,「阿凌可是還記著那些事?」
他誤以為凌上攻在計較他蒙面掩飾身份的事,正準備解釋一番,冷不防凌上攻捂著臉,急沖沖的跑出了營帳。
「阿凌。」慕遠清大叫了一聲,緊跟著縱身追了出去。
正值炎炎午後,最熱的時間段,別說宛城百姓,就連慕烈軍都扛不住去了樹蔭下鍛煉,可凌上攻卻悶頭在路途中央奔跑。
不是她不怕熱,而是她覺得自己沒臉見慕遠清,寧肯頂著灼燒的太陽,也不敢與慕遠清面對面。
「阿凌,阿凌。」
身後傳來男子擔憂的呼喚,凌上攻卻不敢停下。
她怎麼能忘記,當初正是她親手將匕首捅進了他的身體里,也是她害的滿城百姓受苦,害的慕烈軍損失慘重,害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
當初是存了要為慕遠清報仇的心,她才能忍著心痛在慕烈軍里呆著,如今大仇已報,她沒有臉留在慕烈軍營,更沒有臉看到慕遠清。
「阿凌,阿凌。」
慕遠清也很無奈,他隱瞞身份實屬迫不得已,對她冷漠也是違著心的,可那畢竟冷漠了,也隱瞞了,倘若凌上攻因此生氣,他除了道歉,也別無他法。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思,在慕烈軍營里奔跑。
很快,凌上攻跑到了慕烈軍營的入口處,那裡站著兩個崗哨,無論天氣多熱,他們都堅持立在原地,挺著筆直的身姿,認真堅守崗位。
「夫人。」看見她,兩個人均是一愣,擋住了凌上攻的去路,「夫人去哪裡?」
「我不是你們的夫人。」凌上攻低著頭道,「我要離開慕烈軍營,放我走。」:
「離開?」兩個崗哨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不該放人。
好在此時,慕遠清總算是到了。
「將軍!」兩個崗哨爭先恐後的稟報,「夫人要離開慕烈軍營,夫人還說自己不是夫人。」
完了,完了。
慕遠清心底一片冰涼,阿凌果然是生氣了,他待會可要誠懇些道歉。
「阿凌……」他走上前,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此處天氣熱,你隨我回帳篷可好?」
「我不回去。」凌上攻恨不得把頭藏進衣服里,「將軍,你讓他們放我離去吧。」
「你不許走。」慕遠清也有些急了,這親也成了,教也睡了,怎麼能跑呢,「阿凌,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八抬大轎送過來的,你想上哪裡去。」
「我不陪做你的夫人。」凌上攻吶吶,「更何況,當初的禮也沒有成,如今就作廢吧,日後你娶個一心待你的將軍夫人吧。」
「怎麼,難不成你不是一心待我了?」慕遠清聽出了些味道,眉心漸漸鬆開,「所以不想做我的夫人了?」
「不,不是。」凌上攻垂著頭,有眼淚落在腳背上,「是我不配,我不配……」
「傻丫頭。」
下一瞬,她被擁入懷中,那丰神俊朗的將軍用身體為她遮住頭頂的烈陽,柔聲道,「你不做我的夫人,誰做我的夫人?我們該做的事情可都做完了,你休想賴賬。」
「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不就是認為禮沒成么,沒關係,這一次,我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慕遠清的話落,慕烈軍營外忽然來了一群人,全都是些衣衫樸素的大姐大媽,她們挎著竹籃,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剪紙,喜字,還有紅綢球。
「將軍,夫人,你們的婚服,我們趕製出來啦。」
「還有喜字,也都剪好了。」
「那就帖上吧。」慕遠清微笑著道,「夫人心中不安,我原是打算過幾日再將這禮補上,可眼瞅著到手的夫人就要飛了,我還是趕緊綁著她吧。」
有個年輕的大姐將紅綢球塞了過來,慕遠清一隻手捏了其中一段,另一段綁在了凌上攻的雙手上。
「走咯,成親去咯。」
周圍人哄鬧著笑起來,那躲在樹蔭下乘涼的士兵們也放棄了訓練,紛紛吶喊著沖了出來。
這一次的婚禮,比上次的要簡陋許多,甚至沒有婚服。
但比起上次的驚悚,這一次則平淡溫馨了許多。
依舊是文清主婚,隨著他「夫妻對拜」的喊聲落下,凌上攻和慕遠清同時抬起頭,望著對方,溫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