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侄兒意外而死, 一切似乎都是那麼湊巧,可是崔行舟卻覺得也太過湊巧了。
與其說那侄子時運不濟,倒不如說他是被殺人滅口。
如果推斷正確的話, 廉姨媽也不過是被人利用了的蠢貨。
再說廉姨媽被扣在了王府里, 廉家人自然是要出來找。待廉含山跑來詢問王爺可曾見過廉楚氏時,崔行舟也未隱瞞,徑直說了廉楚氏犯下的勾當。
廉含山聞聽臉色大變,可是嘴上卻說:「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犯下這等謀害親姐的勾當!她……她是被人利用的啊!王爺, 看在她是你姨媽的份兒上,就將她先放回府里吧。」
可是崔行舟也臉色陰沉道:「她幾次三番為了私心來我府上搬弄是非。這次若不是因為她又為了你們廉家的子侄的事情來求我母親, 我母親也不至於中了蠱毒, 差點一命嗚呼。她雖然是我姨媽, 卻毫無長輩之風。我總不能因為這個姨媽, 失了自己唯一的母親……廉大人, 你若不能秉正家風,那麼我這個晚輩代勞時, 就別怪我不給你臉面了!」
廉含山聽懂了崔行舟話里的意思, 他絕不允許廉姨媽以後再出現在自己母親的面前。若是將廉楚氏扭送到官府里公辦, 那麼她必定背負殺人的名聲, 到時候自己和兒女們的可就都完了!
雖然廉含山平日里被廉楚氏轄制, 顯得有些軟弱,可是骨子裡到底是廉家的當家人。當下,他咬了咬牙,只跟淮陽王保證待回去之後, 便以廉楚氏身染重疾的借口, 把她送到老家的莊園里去,只讓家奴看著, 再不能返回眞州就是了。
崔行舟聽了,眉峰不動道:「若是廉大人能管好自己的夫人,那是再好不過了。她以後若是再搬弄風聲來我府上,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心狠起來不認親戚!」
廉含山聽得臉色煞白,只起身命人扭了廉楚氏,堵上她的嘴,匆匆拎提上了馬車。
當天夜裡,那馬車就直奔河埠頭,再一路送到了鄉下的莊園里。
那莊園也是年久失修,廉楚氏被扔進一處破茅屋裡後,便被兩個粗壯的鄉下婆子看管住了。廉楚氏心知是丈夫將自己安置在了此處,待鬆綁時,摘掉口裡的破布便開始破口大罵廉含山沒有良心,跟崔行舟狼狽為奸。
那兩個婆子是受了主子仔細吩咐的,見廉楚氏罵得凶,便進去扯住頭髮一頓耳刮子伺候。
廉楚氏被熊一樣的婆子騎著打,一時哭得嗓子都破了音,可是她的丈夫已經鐵了心,要維持府上的清譽,是立意要她老死在這莊子上,也算是給淮陽王府一個交代。
再說楚太妃,身子見好後也知道了自己中毒的經過,這嘴裡說得竟是跟廉含山一樣的話:「你們的姨媽哪裡那個害人的膽子,怕不是被人利用了,怎麼將她送到了那等子破落地方,好人不也熬度得不成樣子了嗎?」
她說這話的光景,是柳眠棠和崔芙在伺候湯水。
崔芙知道母親心軟的毛病,所以也不接話,只假裝沒聽見。可是柳眠棠卻毫不客氣道:「既然這樣,那太妃便將壽材一併選了,不然王爺過兩日就要上京,你若再有個三長兩短,家裡可沒做主的人了。」
楚太妃雖然好說話,可到底是王府的老太妃,哪裡聽得慣人跟她這麼嗆聲!就算聽說了眠棠跌壞了腦子,忘了婚後的事情了,也是被兒媳婦氣得一捶床道:「你說的叫什麼?難不成盼著我死,你好成了王府里真正的女主子?」
柳眠棠也重重地一摔碗道:「就是因為那個什麼狗姨媽,害得太妃你一病不起,王爺日夜兼程趕回來,才算救了你一命。可是太妃你也不問問,你兒子為了你都耽誤了哪些要緊的事情,卻先打聽那個狗姨媽的起居冷暖。王爺至孝,知道若是將姨媽扭送官府,會讓世人說太妃淡薄姐妹之情,所以才以家規處置。可你若一味心軟,不知幫襯兒子,我看你還是儘早備了壽材,早早隨了奸人的心愿!」
太妃被罵得一時失態,半張的嘴久久合攏不住,只不敢置信地望向女兒。
崔芙一向維護她,以前若是聽見眠棠敢這般頂撞婆婆,早就橫眉立目地瞪眼教訓弟妹了。
可是今日也不知崔芙是不是耳朵被堵了,竟然頭不抬眼不睜,一門心思地吹著手裡的熱湯,那等子專註,彷彿要吹到地老天荒。
楚太是知道柳眠棠一向潑辣,可是這兒媳婦先前也是會裝,在自己的面前還是和婉恭順的樣子,從來不曾這般言語尖刻,讓人招架不住啊!
而且……她為何不叫自己母親了?是不認她這個婆婆了?
一時間,楚太妃被罵得是眼淚汪汪,楚楚可憐地看著自己的兒媳婦。
柳眠棠說完了這些話後,倒是做好了被太妃痛罵大逆不道的心理準備。
可是沒想到,她的這位婆婆居然是一幅受氣小媳婦的模樣,不吭聲地啪嗒掉眼淚。
這下子仰山女匪頭子徹底沒火氣了。她自小失了母親,對母親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默默摟著自己落淚。
現在楚太妃來這一招潤物細無聲,柳眠棠自己先招架不住了。只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姑姐崔芙,指望著她和一下稀泥。
雖知道崔芙倒是動了動,換了個坐姿,繼續心無旁騖地吹著熱湯。
眠棠沒有法子,只能軟下語調:「您剛剛病好,別哭壞了身子,我不過是說說其中的道理,並非詛咒著您……」
太妃這回可哽咽出聲了:「你……你都不喚我母親了,可是不認我了……我倒是給你們添累贅了……嗚嗚嗚……」
眠棠沒法子了,只能硬著頭皮喊了聲:「母親……您又不是不知我失憶了……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您說我便是了……」
楚太妃委屈道:「以前你對我可是親和多了……趙泉也給你多開些葯,你這什麼時候能好啊!」
崔芙這時總算是吹好了熱湯,遞送了一勺入了太妃的嘴裡溫言道:「其實眠棠也沒怎麼變,只不過說話不饒彎彎了而已。母親,以後那廉家的事情你就別打聽了,咱們自當沒有這個親戚。」
聽了女兒的話,楚太妃才慢慢止住了哽咽,不過倒是給眠棠加來一份功課,從明日起讓李媽媽再重新給王妃上一上禮儀課程。
不過說到這話時,僕役們稟報,說是老五家的來看望太妃了。
這個廉苪蘭倒是比她的母親識趣多了,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提起過被趕到鄉下的母親。只是盡了庶媳的義務,替出遠門的丈夫給嫡母請安便再無別話了。
眠棠聽崔行舟提起過,說這個廉苪蘭回眞州之後,跟她的娘家也不大往來了,也不太參加宴會,一副關起門過自己日子的架勢。
眠棠對於這位妯娌倒是和顏悅色,細細聊了半天的家常,除了詢問了老五最近的行程外,還問了問她何時增添子嗣這類私隱的話題。以至於廉苪蘭幾次想要起身告辭都不能。
最後好不容易,柳眠棠終於興盡,讓廉苪蘭出府去了。
廉苪蘭回府時面色凝重,等到回府時,先回了自己的內室,揮手屏退了侍女婆子之後,才揭開一副牆上的畫像,伸手在牆板上敲了敲。
就在這時,牆上突然開了一道暗門,原本應該在襄州進貨做生意的崔行迪從暗門裡搖著輪椅出來了。
廉苪蘭一臉的陰鬱,急切道:「怎麼辦?我覺得柳眠棠是懷疑我們了!你竟然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便用我母親作了筏子,現在她被我父親丟到了鄉下農舍,生不如死,你接下來是要連我也害了嗎?」
崔行迪還是那副溫和謙厚的樣子道:「柳眠棠問你什麼?」
聽廉苪蘭一一說完之後,崔行迪笑了笑:「她問了是好事,說明並未抓到你的什麼把柄。若是她什麼都不問,你才真的該要擔心。你母親是個蠢貨,被發現了也只能叫人認為她是被人利用,卻絕對懷疑不到你這個親女兒的頭上,你說還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嗎?」
說著他伸手要拉廉苪蘭的手,可是廉苪蘭卻後退幾步跌坐在床上,恨恨道:「你當初允諾得倒是好,直說會補償我應得的一切,可你這所謂的補償,就是讓我疏遠廉家,再將自己母親都搭進去嗎?」
崔行迪的眼目陰鬱了幾分,卻還在文雅地笑:「此番若不是北海生變,你現在不就是淮陽王妃了嗎?我可從來沒有忘記對你的允諾,可是你母親蠢不可言,害得我的計策功虧一簣,此番沒能拖住崔行舟進京,又怨得了誰?」
廉苪蘭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去就要給崔行迪一個嘴巴,可是崔行迪卻捏住了她的手,那手的力道甚大,廉苪蘭疼得都疼出聲來了!
而他則從輪椅上慢慢站起來,一字一句道:「永遠別想著打我,因為負我之人,我必讓他千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