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果西施

    夏日的亞大門口，剛過七點已經烈日炎炎。因為周末，學生們都還在睡懶覺，校門口零星散落著幾個剛晨練完的退休老教授和環衛工人。
    遲早早擺好果攤，眼見時辰尚早，生意還沒有開張的希望，便從隔壁報攤拿了份日報來消磨時間。
    她張開隨身攜帶的小板凳，從擺水果的桌板子下抽出一把蒲扇。手腕一搖一搖地撲著扇子，開始讀今天的新聞。她最愛讀這個小報的娛樂版塊，總是有各種令人吃驚的八卦消息爆料。
    「近日，於w國際酒店舉行的岑章兩家世紀婚禮因新娘未出現而臨時取消。據悉，整場婚禮的酒席車隊場地布置等費用損失逾百萬。丟錢事小，對於岑家這個當地百年世家而言，新娘逃婚可謂顏面盡失。新郎岑晏面對媒體採訪，臉色陰沉，似乎難以承受被逃婚的打擊……」
    「岑晏？」遲早早嘴裡默念這個名字，「不會是我認識的那個岑晏吧？」
    她展開報紙的另一面，一張斗大的黑白照片上，一個身形修長，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側過頭正皺眉露出不耐的表情。他的骨相輪廓有點像西方人，讀書的時候就有聽說他奶奶是英國人，算是有四分之一的血統，不過除了瞳色比常人淺一些，輪廓深一些，別的五官卻又長得很有東方韻味。
    照片上英挺的側顏和抿嘴時自然向上的笑唇很容易讓人忽略他這個表情是發火的前兆。她可早十年就領略過這個笑面虎的厲害。
    「還真是我認識的那個。」遲早早吃到這個瓜，興奮地從胸前的腰包里掏出手機給閨蜜肖筱打電話。「小小！快起床吃瓜！」
    「哈密瓜還是西瓜，又是你沒賣出去快爛掉的嗎？不吃了不吃了。上次吃完拉了我一禮拜肚子。」肖筱在床上翻了個身，好不容易睡個懶覺的大周末又被遲早早給攪了。
    「小小，你現在出息了啊。請你吃水果還要背鍋。不是。我要說的是岑晏被人逃婚的瓜！岑晏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們讀書時的校草，年級第一，總是鼻孔朝天看的那個自大狂。」
    「你不用那麼多形容詞我也能記得。」肖筱無語，不就是差點成了你前男友那個嗎？
    即使畢業六年，這個名字還活在亞大的傳說里，何況他們是同屆同系同班的同學，大概是躺進棺材都忘不了。「不過這事我一個月前就知道了。」
    「誒？一個月前？」遲早早看了一眼報紙日期，6月1號，上個月的今天。她扯開嗓子喊旁邊報攤的老闆：「小吳，你在逗我嗎？一個月前的報紙你還留著，等它下蛋嗎？」
    小吳跑過來看了一眼：「還真是。大概是老吳擺報紙的時候拿錯了。這份是我留著墊屁股的。」
    「小遲姐，我幫你換一份。」小吳說著就要去抽遲早早手裡的報紙，遲早早眼疾手快，一把按下，指著有岑晏照片的一面問：「你是拿這面墊屁股，還是這面？」
    「這個……應該是有照片的那面。」
    遲早早賤兮兮地不知道在笑什麼：「好吧。你去拿份新的來就行，這份我得留著做『罪證』。」
    小吳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撓撓後腦勺往回走。「一塊錢的報紙還留罪證？」
    遲早早舉起手裡的報紙，手指點著照片上的男人：「岑晏啊岑晏，你也有被人坐在屁股下的一天。哈哈哈哈。」
    「喂。早早，你知道你還沒掛電話吧？」肖筱的聲音從遲早早的山寨手機里傳出來，聲音混雜且大。
    遲早早趕緊拿起手機，語氣得意洋洋，尾音都向上飄：「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不會缺席。岑晏終於遭報應了！」
    肖筱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這兩個冤家冤冤相報何時了。
    「老闆娘，火龍果怎麼賣？」兩人還在打著電話，一個女大學生走近遲早早的攤位。
    「9塊錢一個。」遲早早馬上堆起甜膩的笑容，「看小妹妹這麼可愛，今天又是開張生意，15塊錢兩個賣給你。」
    肖筱在電話里拆她的台：「昨天不還是7塊錢一個嗎？」
    遲早早趕緊捂住話筒，回頭扯塑料袋，壓低聲音在電話里和肖筱說：「別耽誤老娘賺錢。再見。晚上請你吃飯。」
    轉過頭來馬上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我給你挑大的，你要幾個？」
    「就兩個吧。老闆娘人真好，長得又漂亮。難怪亞大的同學們都叫你水果西施。」
    遲早早絲毫沒有不好意思，把這些好話都照單全收。「真的嗎？他們還誇我什麼了？你都學給我聽聽。」
    「……」女大學生露出尷尬的笑容，趕緊付了錢接過袋子跑走了。
    日上三竿，周末宅在宿舍里躺屍的大學生們終於在飢餓的驅使下猶如喪屍出城一般緩緩湧出校門，尋覓食物。
    水果攤絕不會是大學生午餐的首選，但對於節食的女孩就不一樣了。都說大學是所整容所，但有哪個改變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是大多人看不到改變背後的辛酸罷了。
    遲早早看準商機，將兩至三類不同的水果切成小塊搭配在一起，配上批發價一塊錢一百根的彩色小竹籤，用透明盒子封裝好就是一份「精美營養水果餐」，多種搭配，營養均衡，專試用減肥人群。售價可以從18-28元，而成本不到5塊。
    不喜歡單吃水果沒關係，還有水果沙拉。如果到了晚上還賣不出去，再不濟還能榨成各種水果汁。水果的一百種吃法，遲早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遲老師！」兩個大男孩遠遠見到遲早早就朝她揮手，抱著籃球跑過來。
    「是你們啊。說了在校外就不要叫我老師了。叫得我多老似的。」遲早早嗔怪，「怎麼著？來買水果？」
    兩個大男孩對視一眼，有點為難。他們剛剛打完籃球，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一盒水果連塞牙縫都不夠。「我們和朋友正準備去狀元樓吃飯，待會兒來。」
    客人的待會來，九成等於不會再來。一個聰明的商人絕不能放任客人自由地離開。
    遲早早瞥見兩個男孩身後不遠處有個女孩正在駐足等候，眼神時不時望向這邊，她靈機一動：「給女朋友帶盒水果唄！就小菠蘿吧。女孩子最喜歡了。」
    其中一個男孩果然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向女孩，兩人相視一笑，青春的荷爾蒙甜到遲早早渾身起雞皮疙瘩。
    「對哦。你可以給小學妹帶一盒飯前水果，顯得多貼心。」旁邊的高個兒男孩起鬨推了他肩膀一把，另一個男孩羞澀地掏出錢包買下了一盒小菠蘿。
    「誒。別說老師不疼你，送你一杯芒果汁。」遲早早叫住要離開的兩人，遞給他們一杯果汁。
    「老師，你偏心。不疼我。」沒拿到果汁的大男孩向她撒嬌。
    遲早早作出無奈的樣子：「小本經營，別讓我虧太多呀。這樣吧。第二杯半價！」
    男孩又付了半杯果汁的錢，開開心心拿著果汁走了。
    遲早早長吁一口氣，終於處理掉這兩杯早上賣不出去的果汁。再晚半天又得自個兒消化了。
    小吳在旁邊看得嘆為觀止：「奸商啊奸商。這些傻大學生被賣了還替你數錢呢。」
    「你懂什麼。我這叫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那是你們老師？」不遠處的女孩好奇地打量著水果攤上年輕的女老闆，遲早早注意到她的目光，大咧咧地朝她揮手，露出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在七月的陽光下依舊耀眼。
    「是啊。咱們企業道德課的老師，她的上座率是這門課有史以來最高的。漂亮吧？」高個兒男生搶答。
    「這是她讓我給你買的水果，說女孩子最喜歡吃了。」另一個男孩順勢將手裡的水果盒送給她。
    女孩露出甜蜜而羞澀的微笑，偷偷將果盒舉在手裡拍了張照。照片虛化了水果，定焦在背景大笑的遲早早身上。她把照片po上亞大的校園論壇：「亞大商學院女老師，夏日賣瓜，人比瓜甜。」
    沒想到這張無意抓拍的照片，因為陽光正好，照片中的美女老闆娘笑容又很有感染力而被同學們瘋轉，很多學生專門跑到校門口來拍她，最終照片被轉出了校園論壇，各種拍她賣水果的視頻還登上了tk短視頻的熱門。
    網友親切地稱呼她為水果西施，也對她一個堂堂大學老師在校門口擺攤賣水果的故事感到好奇。這樣的話題性在亞大一時無兩，不少媒體都被吸引上門來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