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身吧。」人群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很多女生都附和起來。反而是男孩們都覺得大庭廣眾之下對一個女生搜身有點過分,但又不想出頭,都默不作聲。
「這件事事關重大,我覺得應該交給輔導員去處理。」岑晏為了保護遲早早,搬出胡一美的面子。
「不用了。」一直沉默的遲早早站出來和姜芯對視:「是不是如果搜身找不出,你就向我認錯?」
「如果是我們弄錯了,自然是要道歉的。」
「好。」遲早早把口袋裡的錢包掏出來放在姜芯手裡,外套脫下來一把丟在張晴蓓懷裡。又把兩邊的褲口袋都翻出來給大家看。「要不要我把褲子也脫了?有可能藏在內褲里呢。」
一直嬉皮笑臉的遲早早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她說這話時語氣滲人,但表情很放鬆甚至有點想笑,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岑晏生氣都要笑,當你覺得面前的人太愚昧,這個世界太不可理喻的時候就會想笑。這是對面前這個人的蔑視。
這麼說來,她也被岑晏蔑視過不少次。
「夠了。」岑晏出聲制止:「檢查完錢包就行了。」
張晴蓓象徵性翻了她的衣服口袋,除了兩坨揉成一團的餐巾紙,什麼都沒有。遲早早的錢包里有一千多元現金。雖然和一千五數目對不上,但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筆巨款。
「你帶這麼多錢在身上做什麼?」姜芯質問她。
遲早早不想告訴她們這錢是她這些天倒賣飲料賺來的,便油里油氣地回答:「小爺錢多不行嗎?哪條法律規定不能多帶點錢在身上?」
「別貧了,你上次還說你媽每個月生活費只給你五百。怎麼錢還越用越多?你老實說,是不是班費里偷的?」
「這不是班費的錢。」張晴蓓突然插了一句,和姜芯頂撞起來。「為了區分班費和自己的錢。班費收齊後,我在裡面夾了一張條子。寫了班費兩個字和金額總數。這裡面沒有。」
遲早早狐疑地打量著她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葯?張晴蓓居然會幫她講話,她怎麼這麼不相信呢?
「那……她也有可能把錢放到別的地方去。剛剛她不是離開了那麼久嗎?誰知道她是不是把錢藏回寢室了?」姜芯死不認錯,又提出個新的可能。
「說得也有道理。不然我們再去寢室看看?」張晴蓓一開口,很多同學都附和她,「是啊是啊。再找一遍,清者自清嘛。」
畢竟張晴蓓剛剛為了幫遲早早說話,和姜芯頂了嘴,現在被同學們看做是最公正的人,自然是一呼百應。
「這不合適。我們沒有權力這麼做。」岑晏剛已經悄悄讓華麟去通知胡一美。
胡一美風風火火殺過來,遠遠看到午休時間操場上聚著這一大堆人扯開喉嚨就喊:「吵什麼吵什麼?不嫌丟人啊!」
來的路上華麟已經把事情原委大致同她說過一遍。胡一美頭疼得很,這群大學生才剛開學就給她惹這麼多事。
「班委跟我走,其餘的人解散該幹嘛幹嘛去。」
胡一美帶著他們去了女生寢室,但只是在大門口。「把鑰匙給我。我一個人去,你們在這等著。」
過了約莫十分鐘,胡一美黑著臉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沓錢。「你們都跟我去一趟辦公室。」
辦公室里,胡一美的電腦屏幕還停留在淘寶頁面上。她把錢放到岑晏手裡:「班長點點數。」
岑晏點錢的時候,她又開始繼續逛淘寶,看的都是幾十塊錢一件的小男孩衣服。
「胡老師,這裡一共一千五百四十八。還有一張條子。」岑晏從錢里抽出那張記著班費總額的白紙條。
胡一美停下滑滑鼠的手,抬頭問姜芯:「數目對嗎?」
「個位數我記不清了,但確實是一千五百多。」
「這錢從哪找到的?」遲早早抓住重點。
「從你的柜子里。」胡一美嚴肅地看向她:「遲早早,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她就說張晴蓓怎麼會那麼好幫她說話。原來早就設好局在這等著她呢。
「這不是我的錢,我不知道這錢哪來的。但我的柜子沒有鎖,誰都可以打開。」
「你的意思是老師冤枉你嗎?胡老師,我們今早才剛收的班費,而且上午從軍訓放操後所有人就一直在操場訓練。沒有人缺席,或者中途離開,除了遲早早。所以不存在有人能冤枉她的情況。」
胡一美看向岑晏和華麟。
華麟見岑晏不吱聲,接話道:「班裡早上確實沒人離開過操場。」
「年輕人犯錯不可怕,怕的是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1500不算大數目,如果你承認,我向你保證不報警。」胡一美的語氣彷彿已經百分百確認是她偷了錢。
憤怒,委屈,孤立無援,種種情緒壓在遲早早身上,讓這個平時伶牙俐齒的女孩此刻竟說不出話來。她眼眶泛紅,咬著牙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在他們面前哭。
「老師,您願意聽我說一句我的觀點嗎?」岑晏突然出聲。
「你說。」
「我來學校之前,我母親給了一筆生活費。因為這個錢是從銀行剛兌出來的新鈔,所以都是連號的一百。今早交班費的時候,華麟沒帶錢包,所以我替他一起交了,一共一百。」岑晏從自己錢包里拿出他的錢給胡一美看,確實都是連號的。「如果這一沓是我們的班費,那這裡面一定有一張一百和我錢包里的鈔票連號。但我剛剛仔細看了一眼,並沒有。甚至連新鈔都沒有,100的全是舊鈔。」
「你的意思是這筆錢並不是班費?」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剩下的我相信老師心裡自有判斷。」岑晏並沒有明著替遲早早說話。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交錯了一瞬,岑晏雖然還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卻給遲早早吃了一顆定心丸。
張晴蓓和姜芯昨晚把這提前準備好的一千五百塊錢塞進遲早早柜子的時候哪裡想到會有連號鈔票這一出。現在都傻了眼,但她們不能認栽。
「也許……也許是她看出那張錢太新,怕太扎眼,提前抽出去了?」
「你剛不是還說數目是對的嗎?」遲早早懟回去。
「你就不能換一張進去?」
「我的錢你們剛剛已經搜過身,有岑晏的那張新鈔嗎?」遲早早越戰越勇,「如果我真的偷了錢,我會那麼傻原封不動藏在自己柜子里?我當然會拆開各個不同的地方放一點,再慢慢用出去。」
「你倒挺有經驗。」胡一美不經意接了一句,話里話外似乎還是懷疑遲早早。
「說不定你這次只是時間緊急,還沒來得及分就被我們抓了個現行!」
「行了!都別說了!」胡一美被她們吵得眼冒金星。「這是個無頭公案。你們證明不了這錢是遲早早拿的,遲早早也證明不了柜子里的錢和她沒關係。既然錢已經找回來,就不要再把事態擴大了。」
「老師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家醜不可外揚。談判一班如果出個小偷,這是全班的恥辱。姜芯,這錢你拿著。就跟班上的同學們說是你忘在宿舍里了。沒有人偷。」
姜芯和遲早早都對她這樣的處理方式不滿,但姜芯不敢頂撞胡一美,只能悻悻接過錢。
「不行!」遲早早一把將錢搶了回去。「你們剛剛當著這麼多人面說我偷錢,還搜了我身。就算你們現在當面跟同學說這錢是忘在宿舍,私下指不定又怎麼抹黑我?我要你們兩個當著全班面和我道歉,說清楚是冤枉了我。」
「遲早早,你別太過分!」當眾道歉張晴蓓是絕不肯的,「你人贓並獲,現在是我們既往不咎,你心裡偷著樂就算了。還想讓我道歉?想什麼呢?」
「好呀。追究到底呀!我們查不清,不代表公安查不清。報警吧。你們無憑無據這樣冤枉我,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二款規定,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事實,貶低他人人格,破壞他人名譽。我可以告你們誹謗罪!」遲早早火力全開,吼得姜芯一愣一愣的。就連胡一美都被她的氣勢唬住了。
她吼完這一大通,空氣凝固了一分鐘。
「咳咳。」胡一美假咳兩聲,打破了這尷尬:「遲早早同學說的也沒錯。你們當著這麼多人面搜了人家身,道個歉也是應該的。」
張晴蓓還想再爭,反而是主使的姜芯偷偷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別再說話。如果遲早早真鐵了心要報警,她們吃不了兜著走。「胡老師,我們道歉。」
「向她道歉,別跟我說。」
姜芯拉著張晴蓓跟遲早早鞠了一躬,看樣子倒是情真意切:「對不起。」
遲早早抱臂看這兩人演戲:「我剛剛如果沒記錯,說的應該是當著全班同學面向我道歉吧?」
「你……」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們出去吧。」胡一美只想快點息事寧人打發走他們,她兒子的衣服還沒買好呢。
出了教師辦公室,華麟戳了戳遲早早:「你剛剛的氣勢可真牛。你怎麼知道那些什麼刑法多少多少條的啊?」
「我唬她們的。」遲早早小聲跟他說,「什麼叫談判?攻城略地,反敗為勝靠的全是氣勢。」
「受教受教。」華麟抱拳向她鞠躬。
「亂編的居然還說對了。」岑晏可不相信她是隨口胡謅。
遲早早確實知道誹謗罪是幾條幾款,對此她的解釋是:「如果你也有個到處惹事生非的爸爸,你就什麼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