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軍訓生活結束,他們被大巴車原樣拖回本校。所有人黑的黑,瘦的瘦,就像從前線剛打完一仗拉回來似的。
「妹妹,我們這叫倖存者,倖存者你知道嗎!」大巴車最後一排,華麟痛哭流涕地在肖筱肩膀上蹭,被遲早早一巴掌揮到正在看書的岑晏身上。
「少佔我們肖筱的便宜。」
岑晏把膝上的書從華麟大腦袋下抽出來,一臉淡定地放在他頭上,拿華麟的頭充當書桌繼續看書。
華麟掙扎著從岑晏的魔爪下抬起頭:「我們這是純潔的兄妹關係。你看你這人就是思想齷齪。妹妹,回學校我給你買大雞腿。」
「不用了。」肖筱聲音如蚊吶,只是悄悄挪了個座位坐到窗邊,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
遲早早注意到她好像有心事,沒有打擾她。自己從包里掏出耳機聽歌,順便踢了華麟一腳讓他小聲點別吵。
華麟見最後一排都進入「靜音」模式,他自覺無趣,跑到前排和田路他們打鬥地主去了。
書剛翻了兩頁,岑晏突然覺得肩膀一沉。偏頭一看,遲早早隔著一個位置橫倒在他肩上。大概是為了遮擋光線,她戴著衛衣寬大的兜帽,臉本來就小,一遮全看不見了,只看到一邊耳機掉下來垂在她胸口來回搖晃,傳出帶著劣質雜音的音樂聲。
坐在窗邊的肖筱明顯也被遲早早的動靜驚動了,但只是側頭看了他們一眼,發現她安穩地靠在岑晏肩上,肖筱就默默地轉回頭去,好像在說「我什麼也沒看到」。
他正想輕輕伸手去推開遲早早的頭,肖筱突然說了一句:「她昨晚出去賣飲料,一晚沒睡。」
岑晏感覺自己伸出去的手好像罪惡之手,只有悻悻然收回來。肖筱又回到了她的放空世界,周身散發著:「別叫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氣場。
那一瞬間,岑晏怎麼覺得華麟口中這隻小白兔挺腹黑。
大概是剛剛的動作驚動了遲早早,她的頭不安分地扭動了幾下,岑晏看她隔著一個位置這麼靠著難受,默默移了過去。遲早早尋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心滿意足地停止扭動,口中囁嚅了一聲「八塊,不講價」。
「……」沒過一會,岑晏肩上的重量漸漸沉了。
聽說睡覺戴耳機聽歌會影響聽力,尤其是她耳機雜音這麼大。岑晏的手摸索進她的兜帽里,小心翼翼地摸到她耳邊的音量控制器將她的歌停了。
音樂一停,遲早早無意識地偏了下頭,臉蹭到他的指腹,岑晏手指一顫,快速縮了回來,緊緊攢在手心裡。腦海里莫名冒出「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八個大字。他合上書,長嘆一口氣,不得不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遲早早這一路睡得安穩,到了校門口才被肖筱叫醒。她睜開眼睛用了0.5秒的時間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靠在岑晏的肩膀上,她整個人都僵住,死死梗著脖子一動不敢動。
「睡醒就起來吧。」岑晏無奈地看著這顆毛茸茸不安的腦袋就像用502膠粘在他肩膀上一樣。
「不是我不想起,我們先說好,我起來你別生氣。」
岑晏以為遲早早是在說睡這這一路把他半邊身子都睡木了的事。「不生你氣,你起來。」
遲早早用最快的速度彈起來,從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紙丟在岑晏懷裡。然後一溜煙躥下了車。在窗外朝他喊:「感謝班長不殺之恩。」
岑晏被她這一連串的反應弄懵了,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右肩濕漉漉的。他低頭一看,半邊肩膀的衣服上都是口水印記。
潔癖岑晏同學嘴角在抽搐。「遲!早!早!」
學校還算有人性,軍訓結束後留了個周末讓他們緩衝兩天,周一才正式開始上課。
休息的第一天,男生寢室全員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下午六點,華麟是被餓醒的。
「誰想下床去買飯?」華麟有氣無力地問。
「爸爸呢?打岑晏爸爸的電話。」田路眼睛都沒睜開,張著嘴嗷嗷待哺。
「不用打了。我也在床上。」岑晏聲音暗啞,埋在被子里翻了個身。
「老大,你變了。」薛家齊痛心疾首。這麼一個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居然就這麼被他們同化了!
不知是不是淋的那場雨感冒未愈加上軍訓期間白天訓練,晚上排舞,身體透支得厲害。返校一放鬆下來,昨晚半夜岑晏就燒起來了。挨到天亮,他爬下床給自己找了兩粒感冒藥,吃完葯一覺便睡到了剛剛。
華麟覺得岑晏聲音不太對勁,爬到他的床上看:「天啦嚕。你這臉燒得猴子屁股似的,怎麼也不吭一聲?」
岑晏閉上眼不想說話,昨晚燒到快暈過去,想叫他們幫忙找找葯。結果這三呼嚕打得震天響,沒一個人聽到他說話。
薛家齊還算有良心:「我們現在出去買飯,順便幫老大買個葯吧。」
華麟和薛家齊出去買飯,田路留在宿舍照顧岑晏。
兩人從寢室出來晃悠到學校側門,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遲早早搬著個小板凳坐在門口,面前還擺著個小桌板和一盞小檯燈。她勾著腰,眼睛湊在燈下,手裡拿著一塊布正在認真地擦拭一台手機。
「好了。你看看,保證沒有氣泡。」
「嗯。沒問題。」女孩接過手機仔細檢查了一遍,遞給她十塊錢。
「好走。介紹同學來啊!我每天下午5點到7點都在這!」遲早早送走了財主,樂悠悠地把錢塞進胸前的腰包里。
「副班長,您業務拓展挺快啊。水果不賣了?」華麟一屁股坐到她面前的小板凳上。
「我這樣的有志青年,可不能光指望繼承家業,我得自主創業!」遲早早瞥了他手裡的手機一眼,最新款的觸屏手機iphone3g:「你貼膜嗎?這麼好的手機摔壞了可不值當。」
「改天吧。今天沒時間,老大還在宿舍等著我們救命。」
「他怎麼了?」
「發燒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我們回去投喂。」華麟語氣誇張,說得倒是事實。
「哦~~~」遲早早長長地哦了一聲,腦子不停在回憶這事和她有沒有關係。按說淋雨的事也過了大半個禮拜。這帳該算不到她頭上吧?難不成那點口水還能讓他著涼了?
話雖是這麼說,一個小時後,遲早早還是拿著保溫杯站在了男生宿舍樓底下給華麟打電話:「下來一下,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這大晚上找我啥事啊?我一黃花大閨男,怕你對我圖謀不軌。」
「去你的。我給岑晏帶了點東西,你下來幫他拿一下。」
「哦~~~有東西給我們老大呀?」華麟八卦地朝著坐在書桌前的岑晏擠眉弄眼。
岑晏起身走到窗邊,看到樓下一個高挑的女孩胸前挎著個哆啦a夢的腰包,懷裡抱著個黑色的保溫杯正東張西望。
來往的男生有人認出遲早早來:「這不是軍訓彙報表演華爾茲那個領舞的女孩嗎?好高呀。」
遲早早聽到大家議論她,羞澀地低下頭把臉旁垂下的髮絲挽到耳後。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心想待會如果有人找她要電話號碼可怎麼辦啊?給了又怕騷擾,不給又怕人家說她高冷。真是甜蜜的煩惱啊。
「還是在舞台上化了妝好看些。」男生從她身邊經過時,作出如此點評。
「……」遲早早臉黑下來,沖著剛剛說話的男孩呸了一聲。回頭髮現一個黑影籠罩著她。
「找我?」岑晏披著件灰色針織衫,不知幾時下樓來走到她面前,擋住路燈一大半的光線。
「你……你怎麼下來了?」遲早早話都說不利索了。她遲早早做好事是不留名的,這當面施人恩惠算怎麼回事?
「華麟說你有東西要給我。」
「我?沒有啊!我就是遛彎順便經過你們宿舍門口。那個華麟,凈瞎說。」
岑晏瞟了一眼她懷裡的保溫杯,也不拆穿。「哦。那我先上去了。」
「誒。等等。」遲早早叫住他,把保溫杯往他懷裡一塞。「我剛剛遛彎撿到個保溫杯,上面有你的名字,我就拿來還給你。」
「哦?」岑晏舉起杯子,橫看豎看也沒有看到哪寫了自己名字。再抬頭遲早早已經跑得人影都不見了。
岑晏拿著保溫杯回到寢室。華麟湊過來:「這麼快就說完了?她給你什麼了?」
「她撿到我的杯子。」岑晏搖了搖手裡的保溫杯。
「她上哪撿的你的杯子?說謊也不打草稿。」華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是啊。說謊也不打草稿。」岑晏發現遲早早這人明明滿嘴跑火車,關鍵時候還真不擅長說謊。
他坐到書桌前,打開保溫杯摁下開關,把裡面的水倒到蓋子里。水還是滾燙的,冒著熱氣和濃濃的生薑味。
「喲。生薑水誒。剛好我身上有點寒氣,給我也倒一杯。」華麟把自己的杯子伸過去。
岑晏默默合上了蓋子,把「白加黑」移到他面前:「你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