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最珍貴的人

    「你們知不知道遲早早的爸爸在坐牢？」學校食堂里圍了一桌的女生。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放學比別的班早五分鐘。食堂里人還很少，兩個寢室的女生聚在一起肆無忌憚地聊著八卦。
    「什麼？只聽說過她媽媽在賣水果。從來沒聽說過她提她爸爸啊。你從哪聽來的？」
    「上次貧困生助學金評選不是要演講嗎？她自己說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李玫一邊拿筷子把碗里的肥肉都挑出去，一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聽說還是為了桃色新聞，她媽行為不檢被她爸撞見，就動手把人打進醫院，自己也進局子去了。」
    「哇。為了拿個助學金什麼家醜都往外說，真是豁的出去。如果換做我，寧願不要這幾千塊錢也得維護我爸媽的面子呀！」
    她們的聲音不算小，來來往往的同學都可以聽到一耳朵。
    「她們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亂說。」肖筱手裡端著剛打好的飯菜想去找她們算賬。
    遲早早拉住她：「算了，嘴長在她們身上，攔也攔不住。當初我會在評選演講上說出來，代表我根本不介意這些破事。」
    如果換做以前，遲早早大概早就把飯扣在她們頭上。可是現在她有了更高更遠的天空，眼下這些泥濘也就不放在眼裡。無非是姜芯不滿她阻止她加入n.c.a，所以刻意借別人之口散播些謠言，又不能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這手段就跟小學生過家家似的，對她而言，不痛不癢。
    「早早，如果你在寢室住不下去就搬出來和我一起住！」肖筱覺得很內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事，或許姜芯不會這樣針對遲早早。
    「你媽媽還在呢。你們就一個一居室，我去住怎麼方便。別擔心我，我有去處。」
    兩人剛坐下，肖筱接到一個信息就要走。
    「小小，你不會是因為聽他們說我爸在坐牢，害怕的飯都不吃吧？」遲早早故意打趣她。
    「不是，是我媽非得讓我回去吃飯，說她燉了排骨湯。我都跟她說了我中午要陪你的。再說我怕什麼呀。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根本就不能拿來相提並論。」
    「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爸那德行也養不出什麼好女兒。」
    「可是你媽媽很好啊。我見過她，是個很溫柔的阿姨。」
    「她是很好……所以我這輩子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讓她過上好日子！」遲早早想起媽媽心中一片溫暖，那是她唯一的軟肋，「你快回去吃飯吧。不然你媽該著急了。你的這份雞腿我就笑納了。」
    肖筱背起書包，把碗推到遲早早面前：「那我先走了，你多吃點。」
    遲媽媽的水果攤前，一隻做滿水晶指甲的手在攤子上挑挑揀揀：「這個蘋果，還有這個香蕉，火龍果，龍眼一樣來一件。」
    「四件？這麼多？」遲媽媽喜出望外，平時接的都是些散單，大半個月都碰不到一個這樣的大客戶。
    「我們學校搞活動，要買些水果給領導。老闆娘，務必給我挑最好的，都是給領導吃的。出了問題我們可負不了責。」
    「好嘞。我一定給你選最好的！」遲媽媽樂得合不攏嘴，「這種山東紅富士最好，還有紅肉的火龍果，價格都會偏高一點。可以嗎？」
    「沒問題。能送貨嗎？」
    水果攤做的是小生意，客人一般都是自取，但遲媽媽不願意錯過這單大生意。想了想，可以找煎餅攤相熟的唐大娘搭把手，就送到學校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以的。你什麼時候要？我保證給你送到。」
    「明天早上十點，送來六教503，我先給你一百塊錢做定金。明天貨送到，驗貨以後再結餘款。」
    女孩從一個精緻的粉色長錢夾里掏出嶄新的兩百塊遞過去，遲媽媽的手黝黑且布滿皺紋，與女孩白皙修長的手指放在一起對比，差距格外明顯。
    女孩和她的朋友們付完錢就款款而去。前後腳的時間，肖筱路過遲媽媽的水果攤，她好像看到剛剛走在前面兩個女孩的背影，有一個特別像姜芯。
    她搖搖頭，姜芯頂看不上墮落街這些小攤小販，怎麼會來這買東西。肖筱回過神來和遲媽媽打招呼：「阿姨好。」
    「是小小啊。來，拿個蘋果去吃。」遲媽媽見過肖筱幾次，特別喜歡這個乖巧的女孩。
    「不用了。阿姨，您別客氣。我剛吃過飯。」不管肖筱怎麼推辭，遲媽媽硬是把一個紅蘋果塞進了她的口袋：「飯後吃！促消化。」
    遲早早下午到攤子上來幫忙，偷偷塞給媽媽兩千塊錢。
    遲媽媽吃了一驚：「你哪來這麼多錢？」
    「我們協會最近接的兩單獎金，我這還是扣掉了生活費以後剩的。您幫我存著。」
    「我看老李的閨女三天兩頭找她爸要錢說是參加社團要交團費。你搞個社團咋還能倒掙這麼多錢呢？」
    「我們會長和他們會長能一樣？」遲早早提起他們這個會長，一臉的驕傲。
    遲媽媽一邊覺得欣慰，一邊看到女兒洗得發白的盜版帆布鞋又覺得對不起她：「說到底還是我女兒比別人家女兒都懂事。」
    她留了一千，另一千塞回給遲早早：「這一千我幫你存著，剩下的你拿去買雙鞋。你高三的時候不是說你們班同學都有一雙匡什麼的布鞋。我當時沒錢又不懂，就上街給你買了個假的。我也不知道一百多塊錢一雙的布鞋還能是假的。結果你穿去學校被同學笑，回來還和我哭了好久。」
    即使這樣，遲早早還是穿了三年。直到現在，鞋底都磨得很薄也捨不得丟。
    「那是我當時不懂事，現在不用了。媽，這錢你拿著留作家用。」
    遲媽媽偷偷抹了一下眼淚，這回態度十分強硬：「聽媽的。你留著去買點想要的。這麼大的女孩子，一件化妝品都沒有。我看別的女孩子都有些擦臉的霜，你也去買個。我今天還接了單大生意，要送四件水果，你不用擔心媽沒錢。」
    「你女兒我是天生麗質，你看我皮膚多水靈。」遲早早把臉貼在她媽臉上使勁蹭，遲媽媽嫌棄地一直躲，「對了，客人明天幾點要送貨？四件水果你一個人怎麼搬得動？我回來幫你。」
    「不用了。就送去你們學校，一個女學生來買的，說是學校搞活動，很近。你安心上課別管。我跟唐大娘說好了，她明天給我搭把手。用小板車推過去，不費事。」
    「煎餅攤的唐大娘？」遲早早突然神經一緊：「唐大娘最近沒和你說什麼吧？」
    「沒有啊。怎麼了？有秘密瞞我？」相依為命十幾年的母女兩，一眼就看出這丫頭的鬼心思。
    「沒什麼沒什麼。你要搞不定，隨時打我手機！」
    「好啦。啰嗦鬼。」遲媽媽嗔怪地推開她，讓她早點去上晚自習。打心眼裡，她就不願意這孩子在水果攤上花太多時間，她該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像她一樣一輩子困在這條街沒走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