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遲媽媽一早選好了四件水果放在一邊,到了約定時間就和唐大娘一起推著小板車往六教走。
五樓對於兩個年過半百的大媽來說比想像中吃力,尤其是唐大娘有陳年腰疾。她們搬搬停停,耽誤了將近十分鐘。
好不容易把四箱水果扛進了教室,昨天那個來買水果的女孩就坐在第二排的桌子上,腳踩著凳子,見她們行動吃力也沒有上前幫一把。
等她們把貨卸完,她才從桌子上跳下來,手裡拿著一把美術刀。
遲媽媽憨笑著拍拍身上搬箱子蹭的灰塵,主動上前:「同學,你看下,所有東西都在這裡了。還有三百塊錢餘款……你看是不是……」
「嘩啦」一聲,鋒利的美術刀劃開了箱子上的膠帶。「大媽,昨天跟你說過要驗完貨才能給錢。」
「是是是,你們看,慢慢看。都是最好的。」
「哎呀。怎麼是爛的呀。」身後有個誇張的驚叫。遲媽媽回頭看見一個女孩手裡拿著稀爛流汁的香蕉。
「怎麼會呢?我這都是新鮮的呀。」遲媽媽急了。
唐大娘是個潑辣性子,她拉住遲媽媽:「你別理她們,這群壞娃子,我剛親眼看見是這孩子自己捏爛這個香蕉的。她們這是想訛你呢!」
「這位大媽怎麼說話呢?我們訛你一個賣水果的做什麼?你是身價百萬還是千萬啊?」別看是女生,一個個身上社會氣重的很。那塗得花花綠綠的手指都快戳進人眼珠子,唐大娘護著遲媽媽在身後。
「你們想幹嘛!要打人嗎?」
「嘖嘖嘖。這火龍果怎麼也是壞的。」給錢的正主發話,遲媽媽不得不上前查看,那一箱子的火龍果汁都流出來沁在紙箱子上染紅一片。
每個火龍果上都是有幾條明顯的劃痕,一看就是美工刀剛劃拉上去的。
「你這孩子……你們就算不想要,也不要這樣糟蹋東西啊!這一箱火龍果進價都要一百多塊呢。」遲媽媽性子好,到這時候還覺得對方只是惡作劇。「這樣吧。你們不想要,我直接搬回去。別再鬧了。」
話音未落,後面一箱龍眼被整箱倒在地上。龍眼從女孩腳邊滾過的,她們就死死踩在腳下直到碾爛。遲媽媽看見她穿的那藍色的匡威布鞋和女兒腳上的是同一款,但做人怎麼能差別這麼大呢?
唐大娘一把推開踩龍眼的女孩:「你們這群挨千刀的小崽子。你娘沒教過你愛惜食物嗎?」
女孩被推得一趔趄,扶住桌子才站穩:「哎喲。賣水果的還打人了!」
她猛地上前推了唐大娘一把,唐大娘毫無防備,一百五十多斤的重量居然被她推倒在講台上。腰撞到鋁製的黑板槽,疼得她一時半會兒站不起身,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
遲媽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更心急的是把無辜的唐大娘也牽扯其中。她趕緊上前扶起唐大娘,半跪在地上:「我不知道是哪得罪你們了。算我求你們,別為難老人家。」
那個塗著水晶甲,長得最漂亮的女孩拿了一個蘋果在手裡咬了一小口,蹲在遲媽媽面前:「這話言重了。您是不是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遭此一劫?」
遲媽媽搖頭,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只會不停地做拜託拜託的手勢。希望她們放過自己一馬,可以快點帶唐大娘去醫院檢查。
「這您要回去好好問問你那寶貝女兒了。」
早上沒課,遲早早在n.c.a的工作室給駱雲旌打電話諮詢新項目的事。肖筱從家裡出來買了兩份早餐,特意給遲早早送來一份。
兩人邊吃早餐邊閑聊,肖筱說起昨天遇到遲媽媽還塞給她一個大蘋果的事。「對了,我昨天在水果攤好像還見著姜芯了。」
「姜芯?她能去那有什麼事?」遲早早不以為意,這個大小姐就算買水果都要去大超市挑貴价貨,怎麼會這麼好心光顧她家的生意?
但她總覺得心裡隱隱的不安,好像哪裡不對勁。昨天媽媽說的一句話從她腦中閃過:「我今天還接了一個大單。要送四件水果去你們學校。說是學校搞活動。」
「小小,咱們學校今天有什麼活動要舉行嗎?」
「沒聽說啊。這又不是什麼節日又不是紀念日,哪來的活動。」
「糟了。」
六教內,姜芯對遲媽媽咄咄逼人:「您女兒自己傍大款,靠睡男人賺錢搶項目。還阻止別的女生加入協會公平競爭。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一貫好脾氣的遲媽媽,唯一的逆鱗就是遲早早。她騰地站起來,聲音氣得都在顫抖:「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我就是她的室友,她最近每天夜不歸宿您知道嗎?那她睡在哪您又知道嗎?那個協會會長說是租個工作室做辦公場所,其實不就是他們給他們苟且行方便嗎?房費都省了呢。地址就在后街,您眼皮子底下,您去看看,那是不是有床?正經辦公室誰會放張床在裡頭?」
「你敢冤枉我女兒。我跟你拼了!」遲媽媽上前想掐姜芯的脖子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被旁邊幾個女孩拉住。戰鬥力折半的唐大娘在一旁抓住時機一把揪住姜芯的頭髮廝打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您不信自己去問問你女兒。她最近荷包是不是特別充盈?你就沒想過錢哪來的?」姜芯好不容易從唐大娘的「魔爪」下逃脫出來,一邊梳理自己的頭髮,一邊不忘煽風點火。
遲媽媽想起昨天遲早早拿回來的兩千塊錢,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唐大娘好似想起什麼:「早早她娘,我有個大清早確實看見早早和一個男孩子從后街出來買早餐。說不定就是孩子交男朋友了,不好意思跟你說。你別聽這小蹄子胡說。」
「男朋友?她倒是想。您也不去打聽打聽。n.c.a協會會長是個什麼人物。能看上遲早早?只不過是貪新鮮睡著玩玩罷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倒是公平。」姜芯的話十分刻薄,句句戳人心坎,刀刀見血。
遲媽媽只覺得頭暈目眩,站不穩腳。眼前的一切變得漂浮,女孩的聲音也變得遙遠。她兩眼一黑,昏在了原地。
肖筱陪遲早早趕到醫院的時候,遲媽媽剛剛清醒過來。傷到腰的唐大娘還一直守在床邊,一見到遲早早就忍不住開始控訴:「早早啊。你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啊?欺負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老年人都不放過啊!」
「她們人呢?」如果遲早早現在手裡有把刀,肖筱毫不懷疑她會馬上衝出去把姜芯一干人等當蔬菜瓜果一樣切了。
「見玩過頭哪敢留下來,把你媽送到醫院就跑了,還算有良心,付了醫療費才走。我守著你媽也沒功夫去攔。」
「沒事。謝謝您。我知道都是誰幹的!我現在就去找她們算賬!」
「你給我站住!」從不大聲說話的遲媽媽這回是吼出聲來,把旁邊的唐大娘都嚇得一激靈,遲媽媽調整姿勢坐起來,「遲早早,你先回答我個問題。」
當父母叫你全名時,絕對沒有好事情。遲早早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對女兒問出這個問題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是難以啟齒的,遲媽媽深呼吸一口氣才能說出口:「你最近是不是都不在寢室睡?」
「是。但是那是因為……」
「你睡在哪?」
「我們協會租的辦公室里,有個簡易摺疊床。」遲早早一五一十的交代。
「你一個人嗎?」
遲早早不說話,下意識瞟了唐大娘一眼。
唐大娘心覺不妙,扶著腰站起來:「哎呀。我這腰得再找醫生仔細看看。你們母女慢慢聊。」
「遲早早!你別想跟我說謊。你唐大娘都告訴我了,見你和一個男孩子大清早從那個辦公室一起出來。你們是不是在一起過夜?」
「是……」她還想再解釋,沒想到等待她的是清脆的一巴掌。
遲早早僵住了,肖筱和唐大娘也僵住了,所有人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距離上一次遲早早挨打要追溯到她爸還沒坐牢的時候,她媽從來是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她。
「你昨天給我的那兩千塊錢是哪來的?」遲媽媽眼眶紅紅的。
遲早早突然明白過來她媽媽在氣什麼?她的聲音都在顫抖,「您是在懷疑我給你的錢不幹凈?」
唐大娘拉住遲早早:「早早啊。你別怪你媽,你那些同學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哪個當媽的能聽得了這種話啊?有什麼誤會咱就解釋清楚,千萬別意氣用事。」
肖筱忍不住了:「阿姨,您錯怪早早了。都是因為我。早早為了保護我才得罪寢室那些人。她們故意造謠抹黑早早,我們班長和早早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
遲媽媽看著遲早早,想從她的嘴裡得到再一次的證實。可遲早早賭氣撇過頭去不願意解釋。
肖筱推了她一把:「早早,你說句話。」
遲早早咬著下唇,十分不甘,索性一股腦發泄出來:「我搬出宿舍是為了躲寢室那兩個心術不正的人。沒錯!岑晏在辦公室和我一起過了兩次夜。一次是我們為了查王叔火鍋店的事弄到凌晨三四點無處可去,一次是他在辦公室加班,我在二樓休息。他只是出於好心借了我塊地方。信不信由您。其實那些人說什麼我都可以不在乎,但你是我媽媽!為什麼連你都不相信我!」
遲媽媽伸出手,抱住委屈到極點的遲早早:「你這個傻孩子,媽媽怎麼會不相信你。你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過。但是傻孩子,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你仗著問心無愧四個字就毫不避忌地同一個男生單獨相處一夜,還被人看見。不管你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信你是清清白白。」
「我不需要別人相信。」
遲媽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淚都快流盡:「孩子,你這樣在社會上是要吃大虧的。」
「誰是患者劉玉梅的家屬?」門口傳來敲門聲。
「我,我是!」遲早早從媽媽懷裡掙脫出來。
「醫生叫你去一趟他辦公室。」護士引著遲早早去到醫生辦公室。
媽媽的主治醫生拿出病曆本,在上面寫寫畫畫都是遲早早看不懂的字:「病人是不是患過乳腺癌?」
「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發現的早做了手術。不是我媽的病有什麼變化吧?」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她的病有複發的徵兆。具體結果還要安排一次詳細的檢查才知道。」
這個消息對遲早早而言猶如晴天霹靂,她緩了半天才開口:「就因為……今天的事?」
「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但這個病是個情緒病,操勞,憂思,激憤都可能導致複發。你以後要加倍注意,不要讓你媽再受這樣的刺激以至於暈倒要送進醫院這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