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遲早早叼著個肉包子走到辦公室門口。迎面撞上一個快遞小哥,手裡捧著一大束紅玫瑰。
「同學,請問你知道n.c.a工作室在哪嗎?我找了好久沒找著,但地址寫的就是這裡沒錯啊。」
「就是這裡,現在改名叫亞達了。」遲早早指了指門旁不起眼的黑色標牌。
同樣來值班的苗倩玉前後腳到達辦公室:「喲呵。新鮮事,有人送花。送給誰的呀?」
「請問遲早早小姐是哪位?」
苗倩玉一臉八卦地指著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誰送的?是不是我們會長?他腦袋開竅了還是被門擠了?」
這紅玫瑰和她夢裡一模一樣,不是這麼邪門吧?
「我也想知道是誰送的?」遲早早簽收後,仔細翻了一下這束花。確認裡面只有卡片,沒有鑽戒。
卡片上的字清俊飄逸:「祝你每天都有好心情。駱雲旌。」
十分符合上一輩審美的祝福,她腦海中閃過駱雲旌端著一個超大紅酒杯在晃動,周圍還漂浮著四個金色大字:天天開心。這是劉玉梅同志最喜歡用的表情包。
遲早早在苗倩玉的「痒痒攻勢」下坦白從寬昨天發生的事,說之前還十分長記性地確認了二樓會議室沒人睡在裡面。
聽到最後,苗倩玉頗有些痛心疾首:「那可是駱雲旌啊!常年霸佔校園論壇十大夢中情人的人物。是你太飄了還是亞大女孩們手裡的刀不好使了?」
這個問題遲早早也在心裡問自己,她曾經嘲笑岑晏送到嘴邊的肉不會吃。她現在可是把人家塞進嘴裡的肉都給吐了出來。一時之間還真分不出誰腦子更斷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苗倩玉見她落寞的神情也正經起來,上次在古鎮的事她已經了解清楚前因後果,也知道遲早早在這件事里受了多大打擊。所以她一直絕口不提,但這次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既然岑晏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咱們橫插一腳進去,不合適……」
「我知道。」遲早早漫不經心地把花插進一個廣口空瓶子里,就養在茶水台上。
「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一整片森林。別的什麼銀斧頭,鐵斧頭也就算了。駱雲旌是個金斧頭,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敢肯定錯過這個村,還能找到這樣的店那是火星撞地球的幾率!」
「嗯。再說吧。」
從那以後,每周一駱雲旌都要派人送來一束鮮花,玫瑰,向日葵,滿天星……不帶重樣的。
送花這手段並不高明,但很管用。不是對遲早早管用,而是對她的同事們管用。這一下子就宣布了主權,所有人都知道駱雲旌在追她。
除了岑晏。
公司創立伊始,岑晏忙得昏天黑地,每天不是和華麟在外面應酬喝酒就是埋頭在電腦前做策劃案。對於辦公室里這細微的變化,他毫無察覺。
偶爾一次經過茶水間,看到桌上的鮮花還誇了一句:「挺好看。」
辦公室的人齊刷刷看向遲早早,氣氛曖昧中透著一絲尷尬。他一直以為這是遲早早為了裝飾辦公室而訂的花,只是每月報銷的發票里卻沒見過這筆開支。
直到有一天,駱雲旌親自扮演「快遞小哥」拿著一束藍色妖姬登門來找遲早早。岑晏突然嗅出一絲危機感,像一隻獵豹感受到了領地被入侵。
他站在loft的二樓扶梯上,眼看著遲早早笑意盈盈地接過花,然後和修格交代了兩句工作上的事就和駱雲旌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駱雲旌走之前,還回頭和他打了個招呼。可謂是風度翩翩。
他一把拽住路過的華麟:「這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他們兩怎麼回事!」兩人就跟繞口令似的說了一段,華麟恍然大悟:「他們兩在談戀愛啊。老大,你不知道嗎?」
岑晏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一個明顯的「川」字:「什麼時候的事?」
「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花送了一個來月了。」
岑晏鬆開他的衣領,神態有些落寞。原來這不是道單選題,是道多選題,而駱雲旌才是她的正確答案。
「華麟,今晚的飯局定個大點的包廂,提幾瓶老茅台去。」
「大哥,不,我叫你爺。怎麼又要喝啊?你不是說魔方科技的錢到位後,咱們就不需要這位中陽副總裁的投資。今天過去只是走個形式意思一下就行了嗎?」華麟已經陪著他連喝了四天,深深感覺自己身體被掏空。
「誰跟錢過不去?」岑晏挑了挑眉頭反問他。
「我看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華麟腹誹,這位副總裁是梁教授介紹來的,前幾次接觸就已經知道他沒什麼意向投資,但又想和岑家攀關係,一直追著不放。本來不需要過多搭理,也不知道岑晏這是要和誰賭氣。
飯局上,中陽副總裁帶來的幾位老總輪番給他們敬酒,連連誇岑晏年少有為。
公司開業這段時間應酬酒沒少喝,原本滴酒不沾的岑晏酒量算是鍛鍊出來了。但他很聰明,以往的飯局連消帶打總能躲過去大半。這是第一次,他來者不拒,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小岑總好酒量!之前竟然都沒看出來。都說酒桌上見人品。今天算是見識到你豪爽的一面,有你爺爺當年的風範!」
「陽總,我們上次聊過融資的事……」
「小岑總你別開玩笑了。你爺爺給你找了那麼多大公司做靠山你都不要,看中我們小公司什麼呀?」
中陽早就接到風聲,岑晏因為拒絕家裡的幫助和他爺爺岑世堯關係鬧得很僵。岑世堯現在還是岑家當家作主的人,他放出話來,既然要獨立就徹底獨立。和岑家有來往的所有世家,企業都不能給岑晏提供任何幫助。
中陽雖然還沒和岑家搭上關係,但也是個本地老牌企業,不敢冒著得罪岑世堯的風險。不像魔方科技那種在本地沒什麼根基的新型科技公司,不管不顧就投進去不少錢。
「華陽做風投這麼多年,亞達究竟有沒有潛力,您一看便知。我們的投資回報率和周期也是別的初創公司不能比的。只要您願意投兩百萬,回報率我能給您提到這個點。」岑晏比了一個3的手勢,似乎胸有成竹:「魔方一共投了五百萬才談到這個點。我想,您沒理由拒絕這個互惠互利的合作。」
這個利潤點確實有誘惑力,尤其是投入成本這麼低的情況下。陽總猶疑了一下:「其實我想不明白一點,魔方投的錢已經足夠你們前期的運營。為什麼一定要爭取我們?」
「我不習慣把雞蛋放入同一個籃子里。」
有些初創公司為了防止被投資人限制太多,會尋找幾家投資來平衡這也是常有的事。陽總接受他的解釋,但關於利潤與人際關係的取捨,他還需要再考慮考慮,於是又打起了太極拳:「酒桌上咱們只談朋友,不談生意。喝酒!先喝到位了,什麼都好談。」
對方都是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滾刀肉,那幾個老總心領神會陽總的意思,纏著岑晏一杯接一杯的喝。自己帶來的酒喝完了,還又點了不少。白的啤的混著來,華麟想攔都攔不住。加上岑晏自己找酒喝,根本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最後一個個都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酒店服務員幫著司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全部抬上車。
華麟是整張酒桌上最清醒的一個。一頓飯下來,他的酒岑晏全替他擋了。所以現在所有善後工作也只有他來做,他把這個總那個總全部送到了門口,目送著司機把他們一個個接走才回到包廂。
岑晏還乖乖坐在飯桌前,比起那些喝醉了發胡話打醉拳的老總,他倒是看不太出來喝了很多,只是目光有些獃滯,頭向一邊耷拉著,臉被酒氣蒸得雙眼發紅
華麟氣不打一處來,趁著他現在喝醉記不得事,指著他一通罵:「自打我15歲開始混酒吧,我爸就教過我不能喝混合酒。你這守戒了20年的三好學生,瘋起來路子比我都野。你這不是想喝醉,是想喝死吧?」
「你說,為什麼不是我?」岑晏突然抬頭伸手指著華麟,嚇了他一跳。
「什麼不是你?」
「你說她為什麼要和別人在一起?她看不出來我喜歡她嗎?我已經做的這麼明顯。」這下華麟可以確認岑晏是真的喝醉了。換做平時,打死他都不會說出這種肉麻的話。
華麟腦子一轉,難怪岑晏今天這麼失落,到處找酒喝。原來是受了情傷。
「我的章女神劈腿了?」華麟一把抱住岑晏,使勁拍拍他的背:「好兄弟!我懂你的痛!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岑晏一把推開他:「誰跟你說章幼卿了?你那麼喜歡她,你去追。要不要我把電話號碼給你?」
岑晏邊說已經開始邊翻手機通訊錄,翻出章幼卿的手機號丟給華麟。「打!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別鬧了。」華麟拍開他的手機,故做羞澀狀:「美國那邊現在還太早了,她說不定還沒起床呢。」
「切。」岑晏嫌棄地揮揮手,撿起手機丟進桌上未喝完的花甲湯里。
「你幹嘛!」華麟手忙腳亂把手機撈出來,用餐巾擦乾,但油水已經滲了進去,屏幕花了一大片。
「花甲餓了,給它餵食。」
「……」華麟沒見過這樣喝醉的岑晏,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錄視頻:「我要把你這個死樣子錄下來發給你女朋友看看,說不定章女神一心軟就回頭了。」
「誰說她是我女朋友?我們就是發小而已。」岑晏趴在桌上,手還立在桌子上左右晃。
華麟突然覺得當頭一棒,酒都清醒了幾分:「大一的時候我們問你,你都承認的!」
「你們一天到晚把這個系那個系的女孩硬拉給我牽線,我不耐煩就拿她當個擋箭牌而已。」
「完了完了完了。」華麟突然意識到,那他在古鎮和遲早早說的那些話豈不是棒打鴛鴦。華麟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巍巍地問道:「所以你喜歡的人是遲早早?」
岑晏張開一雙醉得發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華麟,悠悠吐出三個字:「不然呢?」
華麟向沙發里一倒,多麼希望就此醉死過去當做什麼都沒聽到。現在到底是被遲早早砍死還是被岑晏生吞,他必須二選一。
再三掙扎之下,華麟選擇先跟岑晏坦白,至少可以留個全屍。
他搖醒岑晏:「我有話跟你說,我只說一遍,如果你喝醉沒聽到就不關我事了……」
很遺憾。岑晏不僅聽見,還理解得很透徹。
「所以你是說,古鎮那天早上遲早早約了我沒來,是因為你告訴她我有女朋友了,找她只是想找個備胎?」岑晏冷靜得有點過分,剛剛喝的酒好像都灰飛煙滅去了別處。
「我沒那麼說!」華麟雙手作投降狀:「不過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一個玩弄感情的渣男?」
「你知道我對兄弟一直很寬容的。換做別人當然不行,但如果是你做出這種事,我自然是要想辦法替你補救,懸崖勒馬。」
「敢情我還要謝謝你?」岑晏的眼神又冷了幾分,華麟瑟縮在沙發上團成一團,不敢講話。
「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現在不錯都已經錯了。遲早早也有新的男朋友,你說我能怎麼補救?只要你說,我上刀山下火海都給幫你做!」
剛剛喝過的酒現在在胃裡灼燒,胃裡翻騰出一陣噁心,疼痛感翻天覆地而來。岑晏覺得雙眼發黑,可以清晰聽見自己心臟快要跳出胸口的聲音,他捂著小腹,疼得頭上直冒冷汗:「你呀……」
他話音未落,突然捂著餐巾嘔出一口血來。
「我靠。你不是吧?被我氣吐血了?至於嗎?」華麟完全沒料到這麼一出,整個人震驚到腦子脫線。
「……」岑晏連罵他都沒有力氣了。
多虧服務員進來收拾餐具見到這一幕:「他這樣可能是胃出血,快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