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很少來亞達的岑晏最近倒是天天都在,遲早早剛開始還有點緊張,不知道在這裡見到他如何自處。後來發現岑晏從早到晚都呆在辦公室里難得出來,漸漸也就忘了這個人的存在。比岑晏更讓她頭疼的是她的直屬上司。
遲早早覺得要不就是她什麼時候得罪了田主任不自知,要不就是她們主任本來就是變態。來亞達半個月,天天加班,變著花樣給她找事做,尤其喜歡快下班的時候給她派活。
除了正常上班,她每周還要抽一個下午去亞大上課,周末要幫她媽擺攤,這段時間忙得那是兩腳不沾地。但奇異的是因為老田點的外賣伙食好,讓她這段時間不瘦反胖了三斤。
因為怕第一天遲到的情況再發生給田主任抓住痛腳,小櫻桃早上還是由外婆送去上學。於是白天晚上她都難得見上小櫻桃一面。就連小櫻桃都跟她撒嬌說再見不到她,快要忘記媽媽長什麼樣子了。
所以她今天下定決心要在主任想到新花樣留下她之前逃跑。而且她今天有充足的理由提早回家:車子送去保養,她只能坐公交回家,必須要在公交下班之前走。
果不其然,六點一到,她屁股剛離開凳子就被身後的魔音纏住:「遲早早。」
「田主任,今天我的工作任務已經都完成抄送到您的郵箱了。」
「我知道。但明早和百創有個會,敲定初步方案。你是百創的人,方案也全程跟過來。這是目前整合的資料,你幫我做個ppt。明天會上要用。」
您這什麼怪癖,不到下班想不起這事?遲早早在心中問候主任全家,面上仍然客客氣氣:「主任,不是我不想幫你。我今兒沒開車來,得早點趕公車回去。」
「沒關係。你打車回去。公司報銷。」主任薅公司羊毛從不手軟,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天田主任給她點的外賣都是公司報銷,虧她還白感動了一下。趁她發獃,田主任一招移花接木已經把u盤交到遲早早手裡:「辛苦了。明天在會上我一定向百創好好表揚你的貢獻!」
遲早早心中罵了一萬句髒話,這言下之意不是說如果她敢拒絕,明天就要去百創打她小報告。
遲早早拿著u盤一屁股坐進旋轉皮椅里,面如死灰。部門每個員工下班走之前都要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同情,像某種儀式。
晚上七點,外賣小哥的電話準時到來:「我在樓下等你。」
難怪有人說單身久了,取個外賣都感覺像在談戀愛。
今天的外賣是鰻魚飯,她有時候覺得田主任還是挺細心的,她今天中午只是提了一句想吃鰻魚,晚上就給她點了。他如果再年輕二十歲,不是地中海,還是可以考慮嫁的。
遲早早拎著外賣,哼著小曲上樓。突然注意到最裡間的辦公室門是半開著的。如果她沒記錯那是岑晏的辦公室。
她有點好奇地走過去想看看岑晏在裡面做什麼。她每天已經算走得夠晚了,但從來沒見過岑晏走在她前面。
遲早早小心翼翼歪頭探了半個身子進辦公室,裡面沒有人影。
「你在幹什麼?」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遲早早渾身一顫,抬頭看到那張清雋的側臉近在咫尺,他好像比六年前更消瘦一些,下頜的弧線更加分明。年齡的增長讓他的氣質愈發內斂,眼眸如古寺幽深,不悲不喜。
「……」氣氛有一絲尷尬,遲早早僵硬地抬起手裡的外賣:「我想著老闆日理萬機肯定還沒吃飯,來給您送飯。」
岑晏瞥了一眼她手裡的鰻魚飯,唇角有意味不明的微笑,半晌才說:「拿進來吧。」
呸。狗腿子。遲早早在心裡狠狠唾棄自己。竟然一順口跟著他們叫他老闆,他肯定得意壞了。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老龐交代過要和岑晏打好關係才能將亞達高層那個「內奸」捉出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遲早早縱然萬般不舍,仍然將鰻魚飯恭恭敬敬放在岑晏的辦公桌上:「您慢用。」
「嗯。」岑晏掰開筷子,清脆的一聲聽得遲早早心一顫。心中哀嚎:我的鰻魚飯啊!
「還有別的事嗎?」見遲早早戀戀不捨的眼神,岑晏故意問道。
「沒……沒了。我先出去了。」
遲早早關門的時候,瞥見剛剛還對鰻魚飯頗有興緻的岑晏放下了筷子,他的右手突然緊攥住胃部。白襯衣上那個位置的褶皺似乎比別處都明顯,還有暈開的水漬。
一刻鐘前,岑晏雙手撐在衛生間洗手台兩側,深彎著腰,頭幾乎要埋進洗手池裡。胃病又犯了,胃裡一陣又一陣的痙攣,突突抽搐著。想要吐卻因為沒有進食,只能嘔出幾口酸水。
他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掩蓋住他的狼狽。岑晏看著鏡中蒼白的一張臉,緩緩闔上眼。既然已經得到過美好的過去,還執著於抓住這淺薄的緣分是不是太貪心了?
他撐著胃部慢慢走出洗手間,就看見那個鬼鬼祟祟的背影站在他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岑晏唇角一彎,心中陡然生出了執念。管他呢。她已經自投羅網,他為什麼要放手。
遲早早關上門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岑晏剛剛是胃痛嗎?想起當年剛創業的時候岑晏被灌酒喝到胃穿孔,她差點衝出去和人拚命。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沒學會照顧自己。她想再進去問問他,手停留在門把手上卻猶豫了。我們現在算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關心一個「殺人兇手」?
岑晏似乎能感應到她停留在門口沒有走,他提著一口氣,緊緊盯著這扇木門。幾秒種後,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漸行漸遠。他的眸子也跟著暗下去,僵直的脊背塌了下去虛靠在椅背上。按著腹部的手力度加重,呼吸也變得沉重,齒間溢出几絲幾不可聞的呻吟。
過了十幾分鐘,岑晏額頭靠在桌上緩神。突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遲早早連門都沒敲徑直走進來。在他桌上放下一板胃藥和一杯熱水。「我剛買回來的葯,吃了快回家休息!」
他抬頭看見她站在面前,面有怒色還有一絲不耐煩,和之前嬉皮笑臉的討好完全不同的,是她真實的樣子。她的髮絲還在往下滴水,遲早早剛剛下樓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想回頭拿傘,想到岑晏蒼白的臉色,一咬牙直接衝進了雨幕。
遲早早放下藥轉頭就走,不想讓岑晏覺得自己在關心他。她躲在衛生間試圖用烘乾機吹乾頭髮,一邊吹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
我這麼做,他搞不好以為我還在暗戀他。
頭髮吹到半干,遲早早悶頭從衛生間衝出來。岑晏就站在門口,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
「你變態啊?站在女廁所門口。」她語氣不善,還在為自己剛剛的心軟而感到懊悔。
「你衣服淋濕了,今天別加班,早點回去。」用的是命令式口氣。他已經穿好了西裝外套,看來也要走:「我送你一起。」
「我手頭的事還沒做完,會議ppt明早田主任要用。」遲早早和他鬥氣,坐回位置上裝模作樣地打開電腦。
「我打電話讓老田自己做。」
「不用,自己的事自己完成。我不想走後門讓人講閑話。」
兩人爭執不下之間,遲早早的電話響起:「喂。媽,我還在加班。什麼?小櫻桃發燒了?你們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羅櫻做完心臟手術以後雖然沒了性命之虞,但體質一直不好。尋常小孩發燒感冒都是常事,但小櫻桃發燒極易轉為肺炎,所以遲早早格外緊張。
她提起包就想走,被岑晏一把拉住:「外面下大雨,晚高峰你打不到車。我送你。」
遲早早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他去了停車場。坐到車上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怎麼知道我今天沒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