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酒吧有一個自帶的附加功能:邂逅艷遇。說白了就是談一場不負責的戀愛,從此地開始從此地結束,今後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遲早早和肖筱只是單純的想喝個酒,並不打算整個艷遇出來,所以徘徊在各個酒吧門口遲遲選不定一家。直到她們看到一家叫「卿遇」的清吧門口立著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女士專用,男士謝絕入內。可以喝酒,聊天,玩遊戲。禁止搭訕,約會,一夜情。有緣者進。」
「有意思,就它了!」遲早早被這個文案吸引,一家只有女人的酒吧,讓她感到安心許多。
「卿遇」裡面的環境幽暗卻不驚悚,每張檯子上放著形狀各異的小燈飾,每把椅子都非常大,不同的靠椅搭配著不同風格的小毯子。整個人可以窩在椅子里,蓋上小毯子喝酒聽音樂,既舒適又有情調。
椅子的擺放也很有講究,錯落著圍成一個圓。座位之間互相不遮擋住看舞台的視線,又因為椅子的高大能保護空間的私密性。圓心是演出台,有一個穿著流蘇皮衣的女歌手抱著吉他在上面彈唱,她側著頭,一頭大波浪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遮不住一顰一笑中的美艷。
遲早早和肖筱窩在同一張椅子里喝酒。喝到興頭上,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子裝著的鑽戒。
「這是什麼?」
「這是岑晏買給章幼卿的婚戒。」遲早早自嘲地悶了一口酒:「你還記得在三年二班,他隨口向我求婚那次,我說讓他買鑽戒再來。後來我主動買了一對銀戒想向他求婚,誰承想他背後捅我一刀。說好放茜姐姐一條生路,卻把人逼死……」
「都過去了。」肖筱抱著她,遲早早把頭靠在她肩膀上默默流淚。
「這事兒過不去!他給章幼卿準備了那麼盛大的婚禮,還有我夢寐以求的鑽戒。可人家竟然逃了。你說說看,是不是報應?讓他也試試拿出一片真心被人踩在腳下的感受。」遲早早喝大了,音量也不由控制地加大,旁邊幾桌都看向她們。失戀的心情大家多少都能理解,目光很善意。
她們位置離得舞台近,就連台上唱歌的女歌手都多看了遲早早一眼。一曲終了,女歌手放下吉他從高腳椅上跳下來,徑直走到她們桌前:「冒昧打擾一下,我剛聽見你們提到章幼卿,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你們認識她嗎?」
「你是她的?」
「我是她的……朋友。」女歌手停頓許久,才給她們的關係下了一個定義,神色中有些黯然:「我叫蘇也,以前和章幼卿在音樂學院一起求學,那時候我們是一個樂團的。你們知道她現在的下落嗎?」
「其實我們和幼卿並不是特別熟。」以遲早早的身份還真說不清和章幼卿是什麼關係,「或許你去問她的未婚夫岑晏會更清楚。」
「我找過他。他也不知情。自從她逃婚後,兩人就斷了聯繫。她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繫,沒人知道她在哪。」蘇也頹然地坐到她們對面的位置,叫服務生給她上一杯酒。
「你知道章幼卿為什麼逃婚?」遲早早看出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如果不是我,她也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蘇也告訴她們,兩人在美國一起求學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朋友,她們曾經立過誓,一輩子不結婚,陪著彼此搞音樂,要把自己一生都奉獻給音樂。
「可是她大學剛一畢業就回國訂了婚,我當時很生氣。她向我解釋那是因為家裡給她的壓力太大,為了能順利和樂團完成為期兩年的全球巡演,才找了一個親近的哥哥陪她演一齣戲敷衍她家人。那兩年我們全世界地跑,過得很充實很快樂。原本都快忘了這回事……」
「她說她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早已心有所屬,所以他們只是走個形式,我信了。」蘇也說到這裡,肖筱下意識看了遲早早一眼。「但我沒想到他們真的要結婚,我覺得我們的理想被人背叛了,婚禮前夕找到幼卿大鬧了一場。我跟她說,如果她敢結婚,我就去死。」
「然後她就消失了,再也沒有音信。我在這裡開了一間酒吧等她,這個酒吧的一切都是按照她喜歡的樣子布置的。只接女客人,位置要圍著舞台,我們每晚都可以在這裡唱歌,喝酒……」
話說到這裡,遲早早和肖筱都明白了怎麼回事。
「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蘇也笑著一口悶了面前的酒。「我可能有點魔怔了,每個她認識的人我都要去問一句『有沒有見過章幼卿』。如果你們哪天看到她,請一定幫我轉告,我在這裡等她。謝謝。」
敢情這酒吧都是人小姑娘自己開的,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瘋魔,不成活。遲早早她們陪蘇也聊了一晚上,直到她醉倒被服務生扶走。最後結賬的時候發現這一桌的賬單都免了。
她這輩子也沒想過,竟然還能沾了章幼卿的光。
肖筱是旁觀者清:「你就沒聽出點苗頭?」
「什麼苗頭?」
「你是裝傻還是真傻呀?岑晏和章幼卿之間清清白白,沒有我們之前以為的那種關係。」
「所以呢?你覺得他是為了我守身如玉?我還沒有那麼自戀。也許他只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了。」
遲早早深知自己當年向亞達發動輿論攻擊對岑晏的影響有多大,若是心智薄弱一些的尋常人,逼上絕路也是有可能。所以她和岑晏之間是互相傷害,沒有無辜的人。又過了這麼些年,早就扯不清誰對誰錯,誰欠誰更多這檔子事了。
「我算看出來了。你這根本就不是放下,是害怕……」肖筱一針見血。
「我怕什麼呀?」遲早早死鴨子嘴硬,還不肯承認。
「你怕他表面上原諒你心裡還在怨你,你怕小櫻桃知道真相後會恨他,你怕以後回想起曾茜姐的事心裡始終過不去這個坎。」
遲早早回頭瞪著肖筱:「以前沒發現你這麼伶牙俐齒啊。喝醉酒反而特別清醒是不是?那我們來掰扯掰扯,你又為什麼要對華麟撒謊?」
肖筱在牛仔褲口袋裡摸了半天,抓出剛剛從時光膠囊里拿出來的紙條給遲早早看。
紙條上寫著:「華麟,我喜歡你很久了,你能不能也喜歡我一下?哪怕只是回頭看看我。」
「早早,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要來挖出這張紙條嗎?」肖筱的大拇指摩挲著紙條上華麟的名字:「如果可以穿越回那一年,我想抱抱當時的自己,告訴她對自己好一點,即使他不喜歡你。」
遲早早覺得是幸運的,年少時的喜歡能得到回應。還有更多像肖筱這樣的人,只敢把感情埋在心裡:「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喜歡一個人總會丟掉一部分自我。」
「其實這些年我已經努力改變了許多,在你的幫助下變得自信,善談,能融入群體。但我發現只要我在華麟身邊,就會變回十八九歲那個自己,怯弱的自卑的,永遠抬不起頭的那顆小草。」
肖筱最後看了一眼紙條,然後將它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里:「只有離開他,我才能做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