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場一家粵菜餐廳里,穿著紅裙子的小櫻桃一見到駱雲旌就小跑著撲了上去,甜甜地叫了一聲:「乾爹!」
他們後面一桌的男人聽到小孩子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看到了跟在孩子身後從門口款款走來的遲早早。
男人趕緊拿起菜單遮住臉,躲在菜單下偷偷給岑晏發簡訊:「我今天約了客戶吃飯,被放鴿子。但你猜我在餐廳看到誰了?」
「奧巴馬。」岑晏直接回的語音,短短三個字,隔著屏幕都彷彿可以看到他一本正經講笑話的冰塊臉。
身後的駱雲旌一把抱起小櫻桃放到腿上:「喲。小櫻桃胖了。」
「我不胖,你才胖呢。」小櫻桃不高興地撅起嘴。
華麟把手機從菜單後偷偷伸出去,喀嚓拍了一張照。照片里,男帥女靚,父慈子孝的畫面實在很和諧。還有心情開玩笑,等岑晏看到這個畫面怕是哭都哭不出。
「你這什麼運氣,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一屁股麻煩還沒解決,情敵就殺回來了。」
岑晏盯著照片看了一分鐘,把手機倒扣在桌上不再回信息,彷彿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但那天和他有接觸的員工都覺得他心不在焉,而且臉還特別黑。
華麟秉著損友的基本素質,豎著耳朵在聽隔壁桌的動靜,好給岑晏發去第一手情報。
駱雲旌抱著小櫻桃,單手從腳邊拿出一個超大的迪士尼袋子:「你上次說想要迪士尼的公主娃娃,我不知道你想要哪個,全套都給你買了。喜歡嗎?」
小櫻桃從幾個月大的時候,只要遲早早有課或者要打工,她就跟著駱雲旌混。駱雲旌工作忙,沒太多精力陪她玩,所以對她是有求必應,要天上的星星都給買。
「elsa!貝兒!哇。還有小美人魚。」小櫻桃看到全套公主玩偶,噌地從他腿上滑下去,把娃娃一個個擺出來放在桌上,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先玩哪個。
「你別太寵她。都給你慣壞了。」遲早早嗔怪,把娃娃一個個收進袋子里:「吃完飯回家再玩。」
「這不是現在一年難得見一回嗎?孩子真是一眼見不著就跟見風長似的。我之前還給她買了好多衣服,看來都小了。」駱雲旌寵溺地揉了揉孩子的頭。
「乾爹,岑叔叔也給我買了好多小裙子。」遲早早沒想到小櫻桃主動提起岑晏,面上露出片刻尷尬。
駱雲旌還是好風度,語氣里甚至充滿調侃:「沒想到你兜兜轉轉還是和他在一起了。有句老話叫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尋思著我也念了你這許多年,怎麼還是敗給你了呢?」
「別聽小櫻桃亂說。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遲早早和他大致說了百創併購的事:「事情查清楚之前,我和他的立場都不適合再接觸。」
「原來是這樣……」龐博是他的老友,駱雲旌對這件事多少也有耳聞,但不方便評論。於是把話題轉到了遲早早身上:「你最近怎麼樣?聽老龐說本來是要給你升職的。沒想到收購這件事差點連累你被開除。」
「別提了,也許是沒這個命。不過有件事真的要拜託你。」遲早早搓著雙手,有點難以啟齒:「我媽癌症複發,現在從亞城到北上廣這些一線大城市的好醫院都排不上號。我也是求無可求……」
駱雲旌面色嚴肅:「你怎麼到如今還和我這麼見外,這種事你一開始就該跟我說。」
求了這麼多天的人,推辭的借口聽過太多,猛然聽到這樣的話著實讓遲早早心頭湧起一陣暖意。
「雖然我去美國這麼多年,不熟悉這邊的情況,但多兜轉幾圈總能找到點關係。你等我消息,我現在就幫你去找人。」
遲早早本來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就像駱雲旌說的那樣,他太久不在國內,原來那些關係大多也都生疏了,重新聯繫肯定也需要時間。
沒想到第二天就接到醫院電話:「這邊是中山醫院。遲小姐,您母親的床位這周三可以安排出來,請問你們什麼時候方便過來辦理入院手續?」
「啊……」遲早早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甚至懷疑是不是騙子電話:「你們真的是中山醫院?中山不是一直說沒床位嗎?」
「沒錯,這裡是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請問您是遲小姐嗎?」對方對她的反應似乎也很疑惑,報了一遍她的手機號碼。「我們確實沒有床位,因為您這次走的是離休老幹部的特殊綠色通道好不容易才安排出一個床位。如果沒問題,請您儘快帶患者來醫院辦理入院手續。」
「好的好的。我們明天就過來!」遲早早喜出望外,中山醫院雖然沒有協和有名,卻也是全國頂尖的醫院,離亞城還近,母親不用太奔波。她之前打過好多電話去諮詢,對方都說床位已經排到了明年。這次想必是駱雲旌的面子起到了作用。
她是幫著母親一起打包好行李後才想起給駱雲旌回個電話道謝。拿起電話才發現有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駱雲旌。她馬上回撥過去,電話剛一接通就一迭聲地道謝:「駱師兄,這次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慢著慢著,你這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嗎?我還沒說話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駱雲旌這次打電話是想告訴她,亞城醫院這邊的關係他托朋友已經打點好,她隨時可以過去。聽她這個語氣似乎早就知道。
「兩個小時前,醫院就給我打過電話通知我去辦入院手續,周三就可以住院檢查。我剛一直忙著收拾住院的東西忘了給你回個電話。」
駱雲旌覺得有點奇怪,醫院怎麼會知道遲早早的電話號碼,他並沒有告訴那個朋友。想來可能是她母親之前在亞城醫院檢查時留下的聯繫方式,便也不再多問。
「你幫了小櫻桃,又救了我媽媽。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謝!」
「你知道的。」駱雲旌拿她打趣,但即便是開玩笑這樣以身相許的話他都說過不下十次,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心聲總是容易一些。
過往碰到這樣的玩笑,她都是訕笑著插科打諢帶過去,這次卻沉默了半天才說:「等我媽媽挺過這一關,我們在一起試試吧……」
「你快打住!」意料之外的是駱雲旌打斷了她,「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缺女人。如果是報恩就免了,我要你的心甘情願。」
聽到他這麼說,遲早早居然在電話那頭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剛剛一時感懷說出這樣的話,如果駱雲旌真的答應了,恐怕不知道怎麼收場。「謝謝你。」
「美國公司那邊有點急事,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就要趕回去。伯母那邊沒辦法陪你們入院了,替我向伯母問好。」
遲早早陪劉玉梅在上海治了一周,一天下午在開水房給母親打水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駱雲旌的電話。
遲早早側頭夾著手機:「你那邊應該還是半夜吧?怎麼這個點打電話過來?」
「你怎麼沒帶伯母去醫院住院?我朋友剛打電話給我說床位一直給你們空著一禮拜沒人來。」
「說什麼呢?我們已經在這住了一禮拜院了。」
駱雲旌沉吟了一下,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你是在亞城醫院腫瘤科嗎?」
「……不是中山醫院嗎?」遲早早剛問完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對不起,我想這中間可能有點誤會,你替我向你朋友道個歉,耽誤他們這麼多時間。」
「中山確實比亞城醫院更好。既然伯母已經在接受治療,你安心照看她。」
駱雲旌掛斷電話,屏幕漸漸黑下去。遲早早看見屏幕中自己的臉,雖然心中不願意相信,但會替她做這件事的除了那個人也再沒有別人。
他現在自己深陷泥潭,還分心出來替她處理家事。說不觸動是假的。遲早早對著通訊錄里岑晏的名字發獃許久,最終只發出「謝謝」兩個字。
她等了一晚上,岑晏都沒有回簡訊。
第二天早上,劉玉梅隔壁床的老大爺在讀報紙。聽說老爺子以前是證監局的老幹部,退休以後還是操著中南海的心,每天讀報紙關心國家大事。
「唉。現在經濟大環境不好啊。亞城的岑氏這麼大一家企業說倒就要倒了。上百年的家業毀於一旦,也是可惜。」老爺子邊看邊搖頭。
遲早早耳朵尖,聽到他提到岑氏。削蘋果的手一頓,抬頭追問道:「老爺子,您剛說的是亞城的岑氏集團?發生什麼事了?」
「可不就是它嘛。你自己看。」老爺子把手裡的報紙遞給遲早早。
她展開報紙,經濟版頭條佔了一大塊都在報道岑氏的債務危機:「岑氏集團下屬公司亞達未能按時償還短期融資券,構成違約。亞達的違約情況已觸及集團所訂立的若干借款交叉違約條款,從而可能導致岑氏集團需立即償還14.5億元債務。岑氏陷入債務危機旋渦,面臨倒閉風險。」
「怎麼可能?」亞達這兩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怎麼會平白無故陷入債務危機。更是連累整個岑氏集團都晚節不保。
「這還不明顯嗎?被人陰了唄。你看看債權人企業提的要求:債轉股。根本就不是想讓岑氏破產,而是覬覦著它的股份。一旦岑氏家族在集團的占股低於50%,他們這個家族式企業就不再受岑氏一家控制。哎。你看,我跟個小姑娘說這些幹什麼。說了你也聽不懂。」
遲早早確實沒有聽懂,準確地說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只知道岑晏遇到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