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早早給岑晏打了幾通電話都無人接聽。幾個老同學都說見不著人,苗倩玉讓她試著聯繫華麟,也許只有他知道岑晏的下落。
華麟接到遲早早電話時語氣不善:「你找岑晏做什麼?」
「我想親口感謝他幫我媽安排醫院。」
「喲。還知道說謝謝呢。入院這麼久沒有一句話,我還以為你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岑晏對你的好,再掉過頭來倒打一耙。反正這種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說話別夾槍帶棒的。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
「我看最拎不清的人是你。你反正也恨了岑晏這麼多年,現在禧萬聯合其他幾家公司惡意收購岑氏股票,又設圈套害亞達違約。岑氏眼看著就要倒了,不是正遂了你願?」
遲早早這段時間請假陪母親看病不在公司,並不知道公司發生了這麼多事,「有什麼我可以幫到忙的,你儘管說。」
「總算你說了句人話。」華麟語氣稍微好轉,轉頭看向一旁曲著修長雙腿躺在辦公室沙發里的男人。岑晏雖然閉著眼彷彿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首肯,華麟才繼續說道:「最近有沒有時間,我們兩碰個面。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劉玉梅的治療過了第一個療程,情況穩定下來。醫生說她心態好,發現的也早,目前情況很樂觀。第二次化療中間需要間歇兩三天,遲早早決定抽這個空回亞城見華麟一趟。
華麟約她在岑氏集團的辦公大樓見,遲早早開車過去的。cbd那一塊堵得一塌糊塗,好不容易挪到辦公樓附近,停車場入口處還排著老長的隊。她緩慢地排到閘口,突然一輛捷豹從另一頭加速插到她前面。
遲早早一個急剎,整個胸口撞到方向盤上,痛得她眼冒金星,連按喇叭。
「滴什麼滴!自己開車不長眼。」前面的車主見她一個女人,直接把頭伸出窗外罵她。
原本坐在保安亭里歇涼的門衛,被外面的響動給弄出來。看到後面遲早早的車,愣了一下。
遲早早看到穿著保安制服的遲大貴也愣住了,連回嘴都忘記。
「保安開門啊!」捷豹車主不耐煩的催促。
「吼什麼吼,我耳朵又不背。」遲大貴沒好氣地回過去。他可是在牢里混過日子的人,比凶哪裡會怕這些虛張聲勢的小年輕。
遲大貴掏掏耳朵,慢悠悠走過去:「找哪位?有預約嗎?」
「我費得著跟你說嗎?」車主眼神閃爍,不敢正面回答問題。
「沒有預約不能進。」遲大貴塌著雙肩,像鄉下趕豬一樣面無表情趕著捷豹往後退。「沒點屁事想來蹭免費停車位。」
cbd寸土寸金的地方,停車費要20一個小時。所以雖然各大辦公樓註明了僅員工訪客使用,但每天仍有絡繹不絕來蹭車位的人。遲大貴見的多了。
「死保安,信不信我投訴你!」
「投吧。」遲大貴在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張岑晏的名片從車窗里飛進去。「這是集團總裁的名片,你儘管去投訴試試看我會不會被開除。」
後面大排長龍的車隊不停在按喇叭,滴滴聲此起彼伏。有脾氣不好的直接鑽出窗戶催促:「不進就快走!」
後面催得狠,捷豹只有倒車掉頭。開走前還不忘放狠話:「算你狠。」
「老子放狠話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遲大貴冷笑一聲,口中哼著小曲兒朝後面遲早早的車揮手讓她開進來。
遲早早冷著一張臉將車開到閘口前。
他走過來敲敲窗戶:「怎麼樣?乖女兒。看見沒?我剛幫你出了一口惡氣!」
遲早早面無表情地搖下車窗:「你怎麼在這裡?」
「我的好女婿給我安排的。一個月一萬,不用風吹日晒。保安亭里有空調,中午還包午飯。你爹上個月還拿了保安隊月度之星的獎金。」遲大貴喜氣洋洋地給她介紹自己的工作,整個對新生活充滿嚮往的樣子。
難怪遲大貴這陣子都沒來給她找事,原來是岑晏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她上次還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想起來遲早早恨不得給自己扇一大耳巴子。
「這幾天你見過岑晏嗎?」
「那倒沒有。小岑的車我認得。好幾天沒露頭了。聽保安隊長說集團遇到些麻煩,你說岑氏不會倒閉吧?那我到哪去找這麼好的工作。」
遲大貴現在居然會想自力更生,遲早早驚訝於他的變化。
「你要是想換別的工作,可以找我。」她生硬地表達自己的好意:「我現在還有約,你先開下門。」
「好嘞。」遲大貴轉頭按了開關,車桿升上去,他目送著遲早早的小mini開進去。
遲早早透過後視鏡可以看見遲大貴越來越小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朝她揮手,已經地中海的髮型支起幾根在風中搖曳。
她想起幼兒園時,騎著摩托車等在門外接她的父親看見她也是這樣的招手。遲早早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岑氏大樓上去需要提前登記預約,在前台領一個臨時手環才能上樓。
遲早早在等前台製作手環的時候,看到側邊的電梯走出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竟是岑晏的母親。
霍素芳比起六七年前畏畏縮縮的樣子顯得大方許多。這幾年岑世堯身體每況愈下,岑晏獨當一面撐起這個家,連帶著霍素芳也揚眉吐氣,主理起這個家的大小事務。
霍素芳今天來公司是找岑晏的,他已經三天沒回家,她擔心兒子身體狀況被公司瑣事拖垮。
萬萬沒想到,沒見到岑晏卻見到了一張久違的面孔。
「遲小姐。」霍素芳主動走到遲早早面前睥睨著她,態度高傲,口氣冷漠。和六年前那個親昵地挽著她叫早早的慈母已經是判若兩人。
說到底也是他們讓她失望了。在她眼裡,自己現在大概只是個害她兒子身敗名裂的惡毒女人。
「霍阿姨……」
「這聲阿姨不敢當。我們歸根結底也只見過三次面,並不十分熟悉。你來這做什麼?」
「我來找華麟。」遲早早並不敢說自己是來了解岑晏現狀的。
「這小子也是,什麼人都敢往公司領。不怕又引狼入室嗎?好了傷疤忘了疼。」
遲早早低頭不語,岑晏幫了她父母這麼多忙,她至少不能駁了他母親的面子。讓人說兩句也不會少塊肉。
「遲小姐,你的手環好了。你可以從右手邊直梯上樓。」前台小姐遞上來一個紙手環。
「那我先告辭。」遲早早繞過霍素芳身邊,準備離開。
「當初試旗袍的時候,你同我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他是她的光,卻也是她親手熄滅了這束光。
「不要再來傷害他,算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你。」遲早早幾乎可以聽見霍素芳咬住後槽牙的聲音,她是恨極了她的。
「對不起。」
遲早早一路小跑著進電梯,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當初霍素芳有多喜歡她,現在就有多恨她。
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如今這一步?
華麟坐在岑晏的辦公室等她,見她眼眶紅紅的進來:「怎麼了?」
「剛碰見岑晏的媽媽。」
「阿姨是不是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受不住了?」華麟從小冰箱里拿了一支水遞給她:「當初你惹出一堆爛事拍拍屁股走去美國,岑晏每天面對的是比這難聽一百倍一千倍的話。」
明明不是她單方面的錯,但每個人都跑來指責她。這讓遲早早生出些本能的厭煩:「如果你今天叫我來是為了數落我,恕我不奉陪。華麟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對小小做的那叫人事兒?」
提到肖筱,華麟氣勢馬上矮了半截。他乾咳兩聲:「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今天叫你來主要是為了談百創和崢嶸併購失敗的事。你們百創不是一直懷疑是岑晏在中間吃了回扣,刻意引導談判失敗的嗎?」
「我沒這麼說。以我的了解,岑晏不是這種人。」遲早早最初見到他私下和萬重顯見面時確實生過疑心,但這段時間在亞達的工作她知道岑晏為這次談判下了多大的功夫,如果說是演戲也犯不著做到這一步。
比起六年前斬釘截鐵認定岑晏是為了名利不惜一切的人,這次回來她反而看清許多。
華麟被遲早早的回答噎了一下,聽到耳機里電話那頭傳來的一聲輕笑。
「不管怎麼說,亞達和岑氏現在的困境始於你們百創的陰招,你是不是有義務幫亞達澄清事實?」
「首先你得讓我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
「我說出來你不會相信。真正和禧萬有內幕交易的人……是龐博。」
遲早早聽到的第一反應是笑,而且越笑越大聲:「哈。你開什麼玩笑。你說我師父?他是整個百創最不希望看到併購失敗的人!你就算想為岑晏開脫,也不要隨便攀咬無辜的人。」
「如果我真的想隨便找個人冤枉,也不會選擇栽贓到龐博身上。畢竟他看上去才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師父。你別告訴我他是被禧萬用錢收買了?他有錢有權有地位,會為了一點利益出賣自己奮鬥了一輩子的公司?」
「換做以前他當然不會,但現在龐博如果不做,可能只能從三十樓跳下來了。前兩年股市好,你師父買股票賺了很多錢。他野心越來越大,今年看準時機除了自己的本金,還用保證金信用槓桿炒股。結果股市大跳水,他不僅虧得血本無歸,還面臨著巨額槓桿金無力償還。但奇怪的是,併購失敗後,他的債務全部償還清楚。你說這麼大筆錢從哪來的?」
遲早早想起去年年底,師父要做東請大家吃飯。那晚他很高興,最後喝多了是她送師父回家。回家路上,師父一直小聲在她耳邊說:「早早,我偷偷告訴你個秘密,我賺大錢了!一路飄紅!牛市真他媽的牛。」
那時候遲早早只當他是喝醉了說胡話,現在看來龐博確實一直有在炒股。今年股市崩盤,很多人跳樓自殺,龐博再也沒提過股票的事。
雖然理智告訴她,華麟說的很有可能是事實。但感情上,遲早早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龐博會是那個叛徒。
「你忘了是誰讓你來亞達監視我們的嗎?他早就串通好萬重顯演這場戲,送你進亞達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你當一個『目擊證人』。」
「他和岑晏無冤無仇,甚至還有些交情。為什麼要陷害岑晏?」
「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華麟怒其不爭:「他和岑晏無冤無仇,但萬重顯有。你以為當年是誰迫使萬雯離婚的?又是誰把這樁醜聞爆給媒體的?如果不是為了你得罪禧萬,今天岑氏也不至於遭此一劫。」
這個消息對遲早早的認知而言是完全顛倒的:「岑晏他不是一直在幫萬重顯做事嗎?他為了幫萬雯洗白不惜發虛假聲明污衊羅叔的名聲,你知不知道茜姐姐就是因為看了這個報道受到刺激腦溢血去世的!小櫻桃差點變成一個孤兒!」
即使過去六年,遲早早提到這件事仍然激動不已。不僅是為了曾茜抱不平,更是為了被自己最崇拜最信任的人背叛而感到憤怒。
華麟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他面帶哀戚,沉默了一會兒:「對曾茜姐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但你願不願意聽聽這個故事裡我知道的另一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