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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桐油

所屬書籍: 借君胭脂色

刑部的張尚書是個悶聲發大財的典範人物,什麼事情都讓他做了,可表面上卻仍舊不顯山不漏水,就像他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孔一樣,絲毫不引人注意。

容祈難得地大發善心,也沒有把他拖下水的打算。

他從刑部出來,拉著花羅去給宮中的貴太妃請了個安,得了一堆雞零狗碎的賞賜,又讓皇帝周允在百忙之中抽空叫去見了一見,被塞了兩件剛貢上來的狐裘,等到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出來。

也正因為這一番擾亂視線的舉動,在外人看來,他這趟進宮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仍舊只是寵臣討上位者歡心的司空見慣的套路,至於在刑部那間塵封的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除了當事的幾人,便再無人知曉。

此後,又隔了好幾天,連臘八粥都已吃過了,容祈才突然想起了正事似的,輕車簡從地去了一趟御史台,手頭還帶著齊備的文書,證明多年前的某份存檔確與大理寺如今正在查辦的案件有關。

御史台的人一腦門霧水,左思右想也沒想出來最近究竟又出了什麼值得一提的案子,再跟著容祈轉悠了幾圈,便愈發確認了自己並非多疑,眼前這位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大理寺少卿所言不盡不實,翻閱的舊檔之間至少差出了十來年,也不知道心底究竟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奈何直覺再敏銳也當不了證據,一群人最終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容祈「謹慎起見」讓人抱走了一大摞包羅萬象的檔案。

他剛離開,後腳便有人溜了出去,大概是找不巧正好告假的上官去報信了。

容祈餘光瞥見那人,見他大把年紀了還要做這等鬼鬼祟祟之事,不由淡淡一笑,評價道:「真是盡忠職守。」

今日與容祈同行的不是花羅,而是個大理寺的主簿,聞言並未回應,仍只顧著悶頭往前走。

從皇城西側出去,兩坊之外便是大理寺。

大約是因為臘八剛過,天氣太冷,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四下安靜得很,馬車慢悠悠地走在覆雪的街上,只能聽見車輪碾壓新雪的吱呀聲,剩下的便是隨車的侍衛刀兵與軟甲擦碰的響動了。

不多時,路已快走到了頭,大理寺舉目可見,但就在這個時候,容祈耳朵尖微微動了下,抬手在車窗邊上輕叩了下。

外面侍衛的腳步聲緊促了一瞬,隨即恢復原狀。

而下一刻,忽然一陣騷亂驟起,不知什麼重物轟的一聲砸落下來,彷彿震得大地都跟著抖動起來,緊接著,周遭飛快地爆發開了一片亂糟糟的驚呼與嘈雜喝罵。

馬車陡然被擋住了去路,猛地剎停在距離嘈雜聲數丈外,車廂在雪上打了個滑,堆得老高的公文嘩啦啦散落下來。

同車的主簿被晃得一個趔趄,差點撲到地上取暖用的火盆里,他胡亂地把零散的公文收攏,扭頭驚疑不定地望向容祈。

容祈卻早有預料似的,已提前用手撐住了車壁,並未與對面之人一樣狼狽,見人看過來,他輕笑一聲:「李主簿在害怕什麼,皇城之外、大理寺前,難道還會有宵小當街行刺不成?」

那位李主簿臉色泛青,嘴唇動了動,卻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容祈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冠,透過窗縫向外看去,口中低低哂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在害怕這是我又設計出來的,你怕我要用你的性命來演一場『大理寺少卿遇刺、傷損慘重』的戲碼,對不對?」

李主簿不自覺地抓皺了一頁公文,表情變得更難看了。

容祈愉快地盯著他,直到對方敢怒不敢言地別開了視線,才笑道:「放心吧,你的命沒有那麼大用處,何況我也不想平白惹阿羅生氣。」

李主簿繼續一聲不吭,只當聽到路邊野狗放屁,對面那人模狗樣的小侯爺嘴裡吐出來的象牙,他若要相信,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說來這位「李主簿」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與容祈一起回京的證人李松君,如今他不過略略修飾了下容貌,便被安排進了大理寺擔任個不起眼的職位,或許因為整件事太過光明正大,反而沒有人發現此李主簿與彼李主簿就是同一個人。

外面的混亂還在繼續。

最初的吵鬧漸漸低了下去,但搬動重物的響動卻愈發清晰了。

有人氣喘吁吁地粗著嗓子喊道:「哎,那邊的人,過來搭把手,這畜生沉得很!」

他叫的顯然是容祈車外隨行的侍衛,容祈掀開一點車窗隔風的氈簾,只見那人居然是個如假包換的金吾衛。

「有趣。」他饒有興味地想。

窗外的侍衛也是個熟面孔,正是幾個月前護送他去赴了京郊別業的那場鴻門宴的李侍衛。如今李侍衛一抬眼就瞧見自家主人惡意滿滿的笑容,頓時一哆嗦,默默嘆了口氣。

「侯爺,前面有輛像是從西市過來送貨的馬車出了事故,馬匹打滑跌傷了腳骨,車也翻了,正好堵在路中間。」李侍衛平鋪直敘地報告情況,「恰巧金吾衛巡街到此,便來幫忙清理了。」

容祈還沒說話,車中的李松君先鬆了口氣——不是刺客就好。

李侍衛同情地瞅了眼這和自己同姓的大傻子,琢磨著看在他蠢得有點可愛的份上,明年今日說不定可以去給他上上墳、燒幾張紙錢。

這念頭剛浮現,前方亂糟糟的人群便出現了新的動靜。

一聲女人的驚呼陡然挑高:「啊呀!車底下壓了個人!有人受傷了,快救人哪!」

那金吾衛的兵士與他的同僚也嚷起來:「快,把他從車底下抬出來,放到那塊車板上去——等等!那邊的是什麼人,去借他們的馬車救人!」

那邊兵荒馬亂,容祈卻聽得津津有味,拄著下巴「哦」了聲,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我不在乎『靖安侯見死不救』的罵名,他們的戲還怎麼繼續往下唱呢?」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笑道:「李侍衛,那架馬車運送的是什麼貨物?」

李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出容祈語氣里透出的森森惡意,一板一眼回答:「看起來像是為上元節燈會準備的,全是竹條、絹布、桐油與紙張筆墨一類物事。」

容祈笑意更深了,撣了撣膝上不存在的灰塵,誠懇道:「李主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反正此處離大理寺也不遠了,咱們便把馬車借給他們如何?」

李松君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一時想不清楚,加上容祈的話也有道理,他只猶豫了一瞬便依言下車。

容祈隨後也下來了,站在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抬著傷者的一大群人靠近。

李松君單手抱著一大堆公文,正要從車邊狹小的空當擠過去,卻瞧見容祈手上膚色已凍得青白,再一回頭,果然他的手爐落在了車上。李松君便撇撇嘴,順手拎起了手爐,硬梆梆道:「給你!」

容祈懷裡猝不及防地被塞進了個溫熱的東西,不由一怔,神色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抬著傷者的人們更近了,從人群的縫隙中,已經能清楚地看見傷者在破損的車板上痛苦地翻滾躁動了。

一股奇特的氣味極淡地瀰漫開來。

李松君還沒反應過來,雖然有些好奇接下來的事情,但站在此處被一群大呼小叫的人碰來撞去實在討厭得很,他便忍不住不耐煩地催促:「侯爺,走嗎?」

容祈像是被這句催問驚醒了,忽然重重拉了李松君一把:「莫要擋路!」

力道太大,李松君被拽得踉蹌了下,懷抱的文書本就有些零散,被這麼一扯,更是大半落到了地上。

李松君不禁急道:「你做什麼!路就這麼窄,又不是我願意擋——」

話還沒有說完,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就猛然在他耳邊炸開!

李松君大驚:「怎麼回事!」

在他身側,烈火像是憑空產生的,空氣在短短几息的工夫里就燥熱如盛夏,熱浪挾著通紅的火光從車廂的門窗各處湧出,而剛被安放到裡面的傷員更是已經變成了團掙扎的火球,正嘶叫著撲出來!

那人或許是痛極了,居然並未鑽進路邊的雪堆中滅火,而是狂亂地左衝右突,也不知是想要求救還是已經被巨大的恐懼磨滅了理智。

隨著他的動作,火舌張牙舞爪地舔上了散落一地的紙張,騰起的黑煙與火星差一點就要燎上李松君的袍角。

容祈面無表情地將旁邊的浮雪踢了過來,掩住了最近一份冒著火光的文書。

李松君完全懵了。

容祈掃他一眼,誠懇解釋:「大概是那輛馬車翻倒的時候,車上的桐油灑了,而搬動傷者的人不小心,又碰翻了咱們車裡的火盆燈燭。唉,真是可憐。」

李侍衛盡職盡責地擋在容祈和起火的車廂之間,手中橫刀,防備著火的傷員撞上來,聽到這話心中暗哂,覺得最後那幾個字里虛情假意得味兒都能逆風飄出三里地。

李松君卻還在後怕,並沒聽出容祈話中甚至懶得遮掩的假惺惺,他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被人群擦碰時蹭上的桐油味道,驚悚地喃喃道:「若我……若是剛才你沒有……」

容祈十分謙遜,不肯居功:「若我沒有將你拉開,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多半只是燒傷罷了,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可他雖如此說,另一邊傷員的垂死慘叫卻仍舊令人毛骨悚然,近旁被乍起的火勢波及的人們也紛紛在雪地里打滾自救。

李松君忽然忍不住想到,那人剛才衝出來的方向似乎正對著他原本的所在,而現在,他離開了,被燒掉的便只有散落在地上的公文……

他越想越覺得兩腿發軟,無數個恐怖的念頭在腦中此起彼伏,過了好半天,他忽然愣愣地說:「剛才我給你取了手爐,然後你才……」

容祈像是聽到了什麼奇聞,搖頭失笑:「別胡思亂想,只是巧合罷了。」

李松君吸了口氣:「巧合……么……」

說話間,又有一隊金吾衛被驚動趕了過來,容祈便最後看了看旁邊的一片狼藉和倒在地上不動了的傷者——或者說是死者——而後收起笑意,半點也不走心地嘆了口氣:「人有旦夕禍福,幾位莫要自責。我等還有公務,便不久留了,若日後需要我等作證,去前面大理寺尋我就是。」

說完,便招呼同行幾人:「走吧。文書被毀,咱們還得向御史台和寧王殿下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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