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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罪狀

所屬書籍: 借君胭脂色

像是怕另兩人不信,容祈又慢慢地說道:「武參之,前齊天佑元年恩科二甲榜尾,時年三十有二,也勉強算是年輕有為——當然,那時朝綱混亂,這名次中多少真才實學很是難說。此後大梁開國,先帝起用一眾前朝舊臣,武參之身家清白,未曾作惡,自然也在其中。自彼時起,二十年來他仕途雖有起落,但幾乎只限於御史台內部,並無值得一提的破格擢升或貶謫。」

花羅想了想,覺得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武御史要麼是根深藏不露的「釘子」,要麼就是個真的平庸之輩。

而若他足夠聰明謹慎的話,今日便不會慌裡慌張地報信讓人發現,當年恐怕也更不會那般突兀地彈劾遠在江南為官的錢遷,立下場蹊蹺的大功。

花羅:「這麼一說,武御史確實像是個急於鑽營、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的笨蛋哎!」

容祈也是這麼想的,贊同道:「若非如此,陛下又如何會配合我做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說到這,他面上笑意漸漸模糊起來,低頭掩去眼中將生未生的那絲諷刺:「咱們那位先帝實在是太天真了些,被人勸說了幾句,為一時方便就把什麼壞的蠢的都攏進朝廷里,也不知給兒孫留下多少後患。呵,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恐怕這會兒已悔恨得腸子都青了吧!」

花羅一時不察就讓他說了一串大逆不道的言詞來,趕緊去捂他的嘴:「行了行了,別陰陽怪氣了,是不是覺得你爹不在了就沒人能揍你了!」

容祈:「……」

不過花羅也只是表面兇狠,心裡卻知道他說得多半沒錯。

當年先帝初掌天下,國內滿目凋敝,在外異族如虎狼環伺,便不得不與前朝那些本該被論罪的高官勛貴妥協,放任他們重握權柄,甚至開始肆意抹黑詆毀開國功臣。

容瀟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犧牲品。

先帝也知道這一點,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會賜下「如朕親臨」的玄玉令,外人只當容瀟功高蓋主不可一世,可如今剝開層層假象,才知道那東西與其說是獎賞,倒不如說是心懷愧疚的補償才對。

受害的當然也不止容瀟一個,一盤亂象之中,先帝可謂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在朝中新舊各方勢力之間左支右絀,終於把自己累得英年早逝,而如今換了個子侄輩的新帝,那些不知饜足的前朝舊臣們便更無所顧忌地勾結到了一起,爪牙如藤蔓般紮根進了朝野的各個角落,妄圖效仿對待前朝末帝的手段,把如今年輕的新帝也當作他們恣意生長的肥料。

花羅聽了一肚子前塵舊事,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地感慨:「先帝也夠倒霉的……」

可不是么,相濡以沫的髮妻死了,寄予厚望的長子殘了,肝膽相照的朋友兄弟成了妥協之下的籌碼,剩下自己還積勞成疾,連知天命之年都沒活到,只給後人留下了一團亂麻。

容祈難得地沒有再說先帝的壞話,搖頭嘆了口氣,隨後轉開了話題:「不說那些了,李主簿,你也來看看這份文書。武參之羅列出的錢遷十大罪狀,你們有沒有覺得眼熟?」

李松君這窮鄉僻壤來的倒霉鬼還在驚駭於京中的達官貴人如此會玩,不防被點了名,倉促回過神來:「眼熟?」

他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蠢,趕緊晃晃頭,深吸一口氣,仔細看了起來。

前面諸般罪名都十分尋常,但凡是個昏官就要沾邊,無非盤剝百姓、徇私枉法之類,直到後面才有些「別緻」的內容,譬如解試舞弊,以此網羅投機之人為己用,又將剛直不阿、意圖揭露此事的士子密謀害死等等。

最後這些事雖談不上新鮮,但也不常見,更是動搖朝廷基石的要事,先帝當即大怒,在前朝遺臣面前退讓而憋出的那一肚子氣頓時全都找到了傾瀉口,於是打定主意要嚴查此事,於是一邊派監察御史去江南收集證據,為防阻礙,一邊又編了個借口急召錢遷入京。

而從錢遷治下搜羅來的證據比武參之彈劾的罪狀更加觸目驚心。

——這些都是可以從當初張尚書的話中揣摩出來的。

容祈翻過一頁,也說起了此事:「還記得張尚書說的么?錢遷擅征百姓服苦役,開山取石以供自身修建園林別業玩樂,致使民怨沸騰。」

花羅點點頭,隨即忽然記起來,幾天前在刑部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似乎隱約覺得哪裡有古怪。

正在此時,李松君「啊」了一聲:「怎麼又是開礦!」

花羅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可不是么,除了沒有隱戶和「疫病」以外,一切都簡直像是柳溪縣的翻版!

她愕然地問:「難道錢遷也是和那些人一夥的,他也在找那筆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寶藏?」

容祈哂道:「不然呢。你覺得一個州官有多大能耐,單憑修建別業所需的那點石頭就能害死諸多人命、致使民怨四起,莫非他的園子比始皇帝的長城還宏偉不成!」

花羅:「那他的死豈不是變成了……滅口?」她遲疑了下,皺眉猜測:「而我爹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所以才會讓那些殺手盯上?」

她以為自己多少摸到了真相的邊緣,頓時精神一振,卻沒想到容祈只是欲言又止地望著她。

花羅不禁疑惑道:「我說錯了?」

容祈苦笑起來,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殺手若想要粗暴地殺人滅口,又何須慫恿利用武參之揭露錢遷的罪行,何不如在秋山縣或者武安州一樣,直接讓刺客動手?還有,此事既然根本沒有交由刑部處置,為何你爹卻會格外關注錢遷的暴斃,假設——」

他做了個手勢,阻止了花羅開口,繼續問:「假設你爹真的只是發現了驛館有人縱火謀殺,為何此後的兩天時間,他除了私自記下的那一筆以外,竟從不曾與任何同僚提起過,他在懷疑什麼,又在忌憚什麼?」

花羅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本就不笨,又與容祈相知已久,到了此時怎會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但她卻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個推測太過荒謬。

又或許,只是因為她不願意去相信。

許久,花羅才按住額頭乾笑一聲:「你認為放火殺人的是令我爹覺得難以置信的人,所以他才想要暫時隱瞞下來,自己再查證一番?」

容祈沒有回答,但也同樣沒有否認。

而那個人究竟是誰,已經呼之欲出了。

李松君顯然也想到了那個唯一的答案,禁不住震驚地望著兩人,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當初的念頭有多天真,居然只想著申冤,卻完全沒料到這潭水竟如此渾濁,看似平靜的水面底下不知道究竟潛伏著多少暗流洶湧,彷彿每個人都有兩副甚至更多的面孔,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哪張臉底下才埋藏了真心。

他幾乎有些木然地開口:「可是你沒有證據。」

另兩人都是一愣。

靜了片刻之後,花羅扯了扯嘴角:「李主簿,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呢?再這樣我可要懷疑你是我遺落在外的堂兄啦!」

容祈立刻敲她的腦袋:「胡言亂語!」

自然,裴簡是不會有這麼個好兒子的,李松君百味雜陳地嘆了口氣,苦笑起來:「我,我就是……我以為只是南疆偏遠,才會……可怎麼連京中也是一樣啊?怎麼連……」

連如同裴尚書這樣的人,也可能是個冷血的殺人兇手。

容祈轉過頭來看著他,難得沒有再嘲諷,而是平靜地贊同:「你說得不錯,到處都是一樣,人心藏鬼蜮,這天下本就沒有凈土。」

他輕笑一聲,感慨道:「從奸佞當道、兵禍四起,到粉飾太平,令賢臣良將毀於流言和陰謀,幾十年來,幾百上千年來,不全是如此?循環往複,又何時曾有過終點!」

李松君怔愣了下,無端地覺得容祈那張看起來可惡極了的臉上似乎極短暫地浮現出了一種介於嘲諷與悲哀之間的、令人看不明白的情緒。他腦子裡有些亂,本能地不想附和容祈的說法,但過去樁樁件件令人沮喪痛苦的事情逐一浮上心頭,又讓他實在沒有否認的底氣。

可就在他開始喪氣的時候,後背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差點把他嵌到面前的桌子里去。

只聽花羅嗤道:「杞人憂天!」

她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手按在李松君肩頭,視線卻落到了容祈臉上:「這世道且不勞你我操心呢——千百年來糟心事雖多,但到了今時今世,不還是一樣能見到賢臣良將?」

容祈皺眉:「阿羅!」

花羅卻打定主意要與他唱對台戲似的,哂道:「怎麼,我說錯了?我伯父不敢算是個真好人,就不提了。只看你爹,我爹,范陽公主,兩位王爺,朝中那些兢兢業業的老大人們,甚至還有因為不肯與錢遷同流合污的士子,拚命想要把柳溪的真相揭露出來的所有人……他們哪個是你口中大節有虧的卑鄙小人?」

容祈:「阿羅,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花羅渾不在意地一笑:「人心中自有鬼蜮,但也同樣有明光,阿祈,我看你是鑽進牛角尖里了,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世上的好人仍舊代代皆有,總是死不絕的!」

容祈還沒有說話,也不知為什麼,李松君眼眶倏地一燙。

他的父親、兄長,還有那些寄身佛門卻仍舊時時不肯忘記為親人們求一個公道的柳溪遺孤,許多人的臉浮光掠影地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是啊,他們是死不絕的。

這昭昭天日之下,終歸會有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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