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行,容祈極盡作死之能事,就算他再能折騰,也還是把自己禍害掉了半條命,精神終於鬆懈下來,便撐不住了,一連昏睡了十來天,慘狀與當初捅了自己好幾刀的時候也差不離了。
花羅一怒之下把他徑直扛去了神醫嚴澄隱居的山上,並且放下話來——隨便拆隨便剖,最好讓他受點罪長長記性!
嚴澄雖然號稱「鬼手」,但並不是個剝皮剔骨的屠夫,掂量了半天,決定折中一下,湊合湊合在容祈折斷的左手腕上動了幾刀,把骨頭接好了,然後被花羅一臉「好想把他的腿也打斷算了」的詭異表情嚇得落荒而逃。
又過了幾天,容祈睡足了三四年來的第一個好覺,從美夢中清醒過來,祁錦瑟才一手拎著丈夫,一手提著徒弟,把還沒算清楚今夕何夕的病人扔進了返京的馬車裡。
一行人走走停停,終於回京的時候,已是四月天氣。
地處中原的禹陽城早已百花盛開,處處都是一幅生機勃勃的盛景,行旅臉上早不見了數月前的警惕與忐忑,每個人都姿態舒緩,言笑晏晏。
剛進入城門,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的裴少陵就迎了上來。
寒暄過後,裴少陵笑著對花羅揶揄道:「你果真會找時機,怕是聽說了謀逆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這才肯回來的吧?」
花羅還真沒想到耽擱的一個來月里,那麼大的一樁案子居然已經要收尾了,不由驚訝:「這麼快?」
裴少陵指指自己依舊風流瀟洒的臉:「看見沒有,眼下青黑,眼尾也多了兩條皺紋,可憐本官風華正茂,竟在一月之間老了十歲!」
花羅:「……」
她默了片刻,好奇道:「怎麼,平康坊里的花魁娘子嫌棄你了?」
裴少陵臉色一黑,十分想把這隻烏鴉的嘴縫起來。
這時,車窗的竹簾捲起,裡面低低傳來一聲問話:「無需我的供詞,案子便結了?」
看似與花羅同樣是在感慨結案的速度,但其中的意味卻截然不同。
裴少陵慢慢地收斂了方才那副隨意的笑容,用一種複雜而微妙的表情打量了容祈幾眼:「別來無恙啊。案子的事情……畢竟我也只是因緣際會去了一趟江南,審案之事並不歸我主理,若想知道具體的處置,恐怕還是詢問寧王殿下更加合適。」
容祈眼帘微垂,從裴少陵的話中他沒有得到太多信息,唯一知道的便是主審此次案件的乃是寧王周檀。
還有,在江南時,裴少陵還曾稱他「容侯」,可此時卻刻意避開了稱呼,其中深意讓他不得不多想三分。
但隨即,容祈就又輕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他這半輩子,富貴驕縱過,也顛沛流離過,享受過錦緞珍饈,也忍受過蝕骨病痛,其實有沒有那個爵位的虛名早已經不重要了。
他默默地想:「只可惜這樣一來,去裴家下聘的時候恐怕不大好看……」
還沒想出來如何才能讓聘禮顯得更風光一點,裴少陵就將容祈一行人直接送到了宮門外,笑道:「陛下和貴太妃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每日仔細盯著,若是見到你們回京,務必直接劫進宮裡去,如今我總算不負所托了。」
正如他所說,宮門處的衛士們也早已被知會過了,見到人來,連半句詢問都沒有,便飛快地進去通稟,同時客客氣氣將人引了進去。
這是年前一別以來,容祈第一次進宮面聖。
高牆之內宮室陳設如故,可不知為什麼,看在他眼中,卻又似乎處處都變得陌生了許多,他搖了搖頭,或許變化的並不是景緻,而是他自己的心情吧……
容祈剛暗暗自嘲兩句,便有內侍殷勤前來,將人分成兩路,祁錦瑟與嚴澄直接去面聖,而容祈還未提出疑問,所坐的肩輿便被人一溜煙扛到了通向後宮的方向。
走了大約一刻多,漸次穿過假山湖泊,前方便顯出了一處華貴宮室,宮門前除了宮女內侍以外,居然還能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
貴太妃出人意料地親自站在了殿門口迎接。
容祈一怔,不自覺地抓緊了肩輿的扶手,微微向前傾身。
不僅是貴太妃,寧王也在。
寧王周檀好容易熬過了彼此見禮的寥寥幾句話,便忍不住上前握住容祈的手,不由分說地掀開了他的袖口。小臂蒼白的皮膚上被鞭子抽出的疤痕十分醒目,周檀禁不住抽了口氣,再看容祈已休養多日,卻仍難以行動自如,不由眼圈泛紅,動情道:「長安,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花羅眼角一抽,覺得這副執手相看淚眼的模樣特別讓人胃疼。
她咳了聲,恭恭敬敬將周檀的爪子撩了下去,替容祈回答:「殿下言重了。忠君報國之事,何談辛苦。」
容祈剛見到人就被周檀撲上來這麼一番折騰,驚訝之餘,也發覺情形似乎要比之前設想的好上許多。
這樣一來,就算侯府被抄了家,以後多半應該還會有些補償,聘禮也應當不至於寒酸。想到這,他心頭便是一松,溫和地笑了笑:「阿羅說得正是,我的身份本就……幸而陛下和幾位殿下寬宏,才給了我將功贖罪的機會,又何敢——」
話沒說完,周檀就像是吃了只蒼蠅似的僵住了臉:「阿祈啊,我聽說是裴京兆送你們來的,怎麼,他沒和你說?」
容祈低眉斂目:「朝廷中事,本不該隨意外傳,裴京兆此舉無可指摘。」
周檀神情更古怪了:「阿祈你吃錯藥了嗎,還是和那群亂臣賊子虛與委蛇慣了,怎的這半天就是不好好說話?」
容祈:「……」
正當此時,貴太妃也走近來,拍了親兒子周檀一巴掌:「犯什麼傻呢!」又避過傷口按住容祈的手臂,不許他從肩輿上下來行禮,體貼地詢問了他和花羅幾句。
見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禮貌有餘、親密不足的套話,貴太妃露出瞭然之色,笑嘆道:「陛下原本覺得舟車勞頓,當讓你好生歇息幾天,我卻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心思重,若不立刻叫你來把話說清楚,只怕你歇也歇不好,自個兒疑神疑鬼不算,還說不定在心裡怎麼編排我們呢!這不,果然拿腔作調起來了!」
容祈愣了下,被人一言戳中心事,讓他胸口裡面好似有什麼猛地翻騰了一下。
先靖安侯夫人楚氏懷孕時便中了毒,之後一直纏綿病榻,年紀輕輕就過世了,容瀟又與先帝關係不錯,便時常將這從小就嬌氣的兒子帶到宮裡和皇子一起精心養護著,也正因此,容祈幼年時體會到的母愛有一大半都是來自於這位貴太妃的。
如今聽到貴太妃半是揶揄半是責備的話,他便不由真心實意地感到了一陣愧疚難堪。
見容祈鵪鶉似的縮在肩輿里不說話了,貴太妃笑了笑,讓人把肩輿抬到了旁邊的側殿。
此處不是待客之所,更像是主人家無事閑坐的地方,屋子裡沒有過多的裝飾,除了時令鮮花,便是幾架書和隨意散放著的綉綳綉線——哦,還有牆上掛著的一張弓。
窗下的軟榻已經收拾好了,墊子與引枕都只是半新,卻看著舒服極了,幾人一進門,貴太妃便指著那處笑道:「去躺著吧,小時候在我這沒拘束過,現在也別裝模作樣了。」
容祈面色又是一紅,讓花羅扶著慢慢走到榻邊落座,卻沒有真的躺下去,矜持地道了謝便又不肯多言了。
貴太妃看出他仍有心事,便搖搖頭,無奈道:「罷了罷了,你這死鑽牛角尖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你們先說話,我去催一催底下的人,讓他們打掃得盡心些。」說著便要出門。
「您請留步!」
貴太妃收住腳步,回頭只見花羅毫不忸怩地笑了下,隨後微微用力按住容祈的肩膀:「你跟我裝過一次死就算了,如今還要繼續裝死嗎?」
容祈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麼,嘴唇微啟,但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來。垂頭沉默良久,才生澀地另起話題:「貴太妃,殿下,我聽裴京兆說朝廷對前朝遺臣謀逆之事已有定論,既如此,過些時日,我想同阿羅一起回山上去,日後便不再進京了。」
花羅扣在他肩上的手收緊了些,忍了半天才沒出聲,只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果然,容祈這話一說出口,貴太妃母子就都急了,周檀搶道:「阿祈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叫隱居山上不再進京了,你從小錦衣玉食地養著,身體還這麼差,若是長年住到什麼都沒有的山裡,哪裡受得住!」
容祈有些無奈:「殿下怕是忘了,我在外十幾年,遠遠久過在京中居住的時間。」
周檀斷然道:「所以你看你去年回來的時候身體都糟糕成什麼樣了!阿兄氣得差點把那個說你活不過三個月的御醫革職流放了!」
提起當初的事情,容祈心頭倏然一酸。那時他父母親長俱無,也尚不知花羅的身份,身邊只有一個相處了幾年的阿玉,卻又尚需要他的庇護,所以對他而言,來自貴太妃和周家兄弟的關愛幾乎成了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留戀。
可皇權之下,這份不摻假的關愛又能留住多久呢……
容祈在袖中慢慢攥緊雙手,面上仍在微笑:「殿下多慮,如今我體內之毒的解藥已有眉目,何況那山中也是嚴神醫隱居之處……」
「哎呀行了!」花羅實在忍不下去了,近乎無禮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這人怎麼就是這麼擰巴,總學不會好好說話呢!」
話音未落,殿門口也傳來一聲笑:「說得好!這混賬東西就是不會說人話!」
花羅愣了下,只見周允親手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楚王走了進來,又瞥了容祈一眼,冷哼道:「自己小肚雞腸,還總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容祈連忙起身,規規矩矩地行禮:「陛下,楚王殿下。」
楚王不咸不淡地「嗯」了聲,自己搖著輪椅到書架邊上,單腿站起來取了本高處的書,翻了幾頁,小聲和貴太妃說起話來。
倒是周允見狀笑了:「兄長生氣了,阿祈,你自求多福吧!」
花羅從沒見過周氏兄弟幾個私下裡相處的方式,此時不禁大為驚訝,等到回過神來再看容祈,發現他已快僵成了一截木頭,局促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
周檀頗為同情地低聲解釋:「小時候阿父忙碌、容叔又時常出征……長兄如父嘛,你懂的。」
花羅確實懂了——姓容的那彆扭玩意應當沒少挨楚王的揍,所以現在才會如此老實。
她在心裡愉快地評價了句:「活該!」
周允顯然也聽到了這邊兩人說的話,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開口道:「對了阿祈,聽說棲鶴島上那群反賊稱呼你的時候一口一個『小殿下』?」
「小殿下」三個字被他說得玩味極了,聾子也能聽出來其中別有深意,容祈一驚,立刻一撩衣袍原地跪下:「回陛下,確有此事,但……」
周允擺擺手:「但你不過是為了與他們虛與委蛇,所以才接受了這個稱呼——我自然知道此事,不用你費勁解釋。」他頓了頓,笑道:「不過我覺得這個稱呼倒也不錯,尤其那個『小』字,讓人一聽就想起來你那嬌氣擰巴又一肚子歪理邪說的模樣,除了恨得人牙癢以外,居然也還有幾分可愛之處。」
容祈一個字也不敢說,他倒不覺得自己真會因此落罪,但皇帝既然以此事敲打他,只怕日後他能置辦出的聘禮……
他正恭恭敬敬地神遊天外,貴太妃看了過來:「好好說話就是了,他傷還沒好全,小心跪久了再受寒。」
周允笑笑:「沒事,天氣暖和著呢,這混賬東西願意跪就多跪一會,正好長長記性!」
說著,拖了把椅子過來在容祈旁邊坐下,屈指敲了他的後腦勺一下:「既然你自己也沒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我回頭就讓人擬旨,擇日冊封。」
冊封?
花羅驀地抬頭,若有所感。
容祈還在琢磨去裴家下聘,聽到最後半句,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朦朦朧朧地生出了個荒謬的念頭,他想要詢問究竟,可不知怎麼回事,剛一開口,腦筋卻像是打了個結,無意識道:「陛下,聘禮的事……」
屋子裡的幾個人全都一愣,但緊接著就猜出了前因後果,不禁哄堂大笑起來。
容祈:「……」
真是鬼摸了頭了!
他終於回過神來,臉色一直紅到了耳根,連忙尷尬地更正:「是冊封的事情……」
周允哭笑不得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起來吧!我就知道讓你反省比登天還難,再跪下去,恐怕連卻扇詩都做好了,也仍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容祈:「……」
他這輩子還從沒如此丟人過——不對,或許過去也有,但至少只在花羅一人面前。
想到花羅,他忍不住快速地瞄了一眼過去,卻見她正被貴太妃抓著手,兩個人也不知何時熟稔起來的,這會兒已笑成了一團。
見他看過來,花羅還毫無廉恥地嘴賤道:「別急啊,其實你不用著急什麼聘禮或者嫁妝的,實在不行,我便找個月黑風高的夜裡,直接將你劫進家門就好了嘛!」
容祈絕望地嘆了口氣。
這吃裡爬外的小白眼狼!
見容祈難得露出窘迫之極的模樣,連嚴肅了大半天的楚王也綳不住了,用書卷抵著額頭失笑起來,終於開口:「行了,阿允你也別嚇唬他了,早些把話說完,便早些讓他回去歇著,嚴大夫不是讓他養好身體才能解毒?」
周允雖已登基幾年,但在長兄面前仍和尋常人家的弟弟沒有什麼差別,聞言笑著稱是,把容祈按回榻上,慢慢地嘆了口氣:「不必那麼驚訝,以容叔之功,當年本就該封國公,只是當時舊臣趁火打劫,阿父進退兩難,虧得容叔自己主動退讓,事情才平息下來,但如今……」
他沉默了一會,抬眼望向窗外,視線落在虛空之中的某一處,嘆道:「阿祈,你總以為我不顧容叔的委屈,又怕你自己壽數不久,等你不在了,我便更不會記得為他正名。可這次讓你出去了一趟,你也該明白,就算是在我這個位子上,也有許多掣肘之事,周遭更有許多圖謀不軌之人,讓我不能隨心所欲。」
容祈斂色道:「是。」
周允橫他一眼:「不過現在好了,賊首伏誅,朝廷里那些蠢蠢欲動的世家舊臣也知道什麼叫做識時務了,一個月不到就消停了一大半。我想了想,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追封容叔異姓王爵。」
這便是剛剛的「冊封」二字的來由了。容祈那個最荒謬的念頭猝不及防地成了真,不由霍然抬頭:「陛下!」
他有許多勸阻的話想說,從規矩制度,從權謀人心,又或是從天下物議……但在接觸到周允堅決而認真的目光的一瞬間,所有的話卻又都被堵了回去。
周允搖了搖頭,淡淡道:「不光是為了容叔,也不光是為了你這次的功勞,也是為了告慰……你的生父。他雖沒有前齊皇室血脈,卻比那些龍子鳳孫更配得上那個位置。」
容祈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定定望著面前年輕的帝王,可視線卻無法自控地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就要奪眶而出。
周允笑了下:「阿祈,你從小就很聰明,但在我看來,無論是博聞強記、斷案如神,又或是能夠輕易看透乃至操控人心,都不過是小機巧而已,而真正的聰明——」他伸手抵住容祈胸口,笑意漸漸斂去,肅容道:「是心中有煌煌正道,不為權勢巨利所動,俯仰無愧於天地,功績堪留名青史!」
容祈默然。
若是一年前,他自詡看透人性,或許根本不會相信世上真的會有那樣高尚的人存在。但事實卻證明,他的生父是,他的養父也是,還有裴素、裴知節父子祖孫三代人,甚至還有許多根本不曾留下名字的人,都做到了這一點。
退一步說,就連棲鶴島上那些朝不保夕的奴隸們,也曾無數次地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時候,用最後的力量去保護其他淪落為奴的可憐人。
人心中確實有最深沉的陰暗,但這永遠不該成為否認光明的理由。
許久許久過後,容祈忽然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有些莫名的沙啞,極艱難地問出了那個一直糾纏著他的問題:「陛下,你真的不介意我是……」
周允目光溫和,似乎欣慰於他終於親口問出了這句話:「阿祈,且不論你生父的身世,單說就算你真的是前朝皇子又能如何?」
容祈認真思索片刻,莫名地也覺得有些迷茫。
是啊,他能如何呢?若一個皇子的名分就如此珍貴,那麼前朝,還有被大齊取而代之的更前面的王朝……歷朝歷代,分明都沒有絕嗣,又是怎麼就全都各自走到了窮途末路呢!
周允笑道:「只有滿肚子鬼蜮伎倆的無能帝王,才會忌憚精兵強將,無端猜疑兄弟與臣子。比起你所謂的前朝皇子身份,我更介意的是我從小抱過、哄過,同吃同住了五六年的幼弟居然會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與我疏遠離心!」
容祈猛地抽了口氣。
古往今來,權力一向令人瘋狂,父子相殺,手足相殘,世間一切可怖之事被冠以爭權之名,便彷彿立刻變得再正常不過,而他何其有幸,竟遇到了能夠清醒地跳出這個怪圈的周氏一族。
從先帝為了庇護治下百姓起兵反抗屠殺開始,無論是當年戰場上的范陽大長公主和楚王,還是如今的周允與周檀,在歷經了至高無上的權勢的**之後,居然都奇蹟一般地保持住了最初的那顆赤子之心。
容祈忽然覺得胸腔里久違地湧上了一股暖意,與藥物帶來的灼燙燥熱不同,幾乎像是窗外和暖的陽光直射入了血肉深處。
他抿了下嘴唇,終於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實的笑容:「陛下罵得對。此生能被陛下與兩位殿下視為手足,容祈幸甚!」
頓了頓,又輕聲說:「日後我定當如幼時一般與陛下相交,為陛下解頤分憂。」
周允剛向上彎起一點的嘴角猛地僵住。
他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無數次發生過的一幕——一個十分漂亮卻總是面帶病色的幼童跌跌撞撞地抱住貴太妃或者先帝的大腿,受盡委屈眼淚汪汪、卻又強忍著不說的模樣簡直要讓人心碎。
此時無聲勝有聲,結果當然是他和周檀各挨一頓手板。
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小缺德鬼哭唧唧的原因僅僅是在他們兄弟倆的課業上畫的烏龜殼不夠圓潤……
周允心裡抽了抽,覺得自己剛剛可能犯了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