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總作為池江先生在錢塘的商業夥伴之一,最近幾個月兩人又因為項目合作而來往密切,所以被邀請參加池江夫人的生日宴,同行的還有技術部負責人和林岩,另外就是占喜。
董承說池江先生非常感謝占喜牽線搭橋,使他的設想最終落實,真誠地希望占喜也能一起來。
占喜還從未參加過這樣的宴會,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身上的禮服裙還是問羅欣然借的。
羅欣然參加過一些娛樂圈派對,著裝風格比較開放,這條月白色曳地長裙是深V領,占喜和她身高、身材相仿,穿著挺合身,就是領子實在太低,只能在裡頭穿個白色抹胸,丑了點,好歹令她安心。
她知道自己可能會遇見駱靜語,所以提早就來了。看到駱靜語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占喜也不喊,左手拎包、右手提起裙擺就追了上去。
鍾鵬、莫楊和小李都看到了這一幕,小李啥也不知道,也想隨著駱靜語往外走,被鍾鵬一把拽住。
莫楊打字給他看:【李哥,我們先去休息,等等駱師兄。】
小李好興奮:「剛才那個是他女朋友?」
鍾鵬笑得很賊,莫楊也抿著唇笑,打字:【可能吧。】
小李一臉羨慕:「他女朋友好漂亮啊!」
莫楊白了他一眼:【駱師兄不帥嗎?】
小李攬上鍾鵬的肩膀:「帥帥帥!走,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兒,今天真是累死了。」
宴會廳外是空曠的休息區,一長排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一片湖景,夕陽西沉,湖面上泛著粼粼波光,景色秀美怡人。
駱靜語在夕陽斜照的光影中走得飛快,卻沒有占喜快,因為她是用跑的。被人從身後抓住胳膊時,駱靜語的心臟都在往下沉,緊緊地閉上眼睛,根本不敢回頭。
他都不知道她會追出來,追出來幹什麼?她說得很明白了,他不是文盲,認得字!意思都懂!這些天深居簡出,他做得還不夠妥帖嗎?還要怎麼做啊?
駱靜語真的不知道,身子站得筆直,頭卻是低著的,咬緊牙關就是不回頭。
占喜站在他身後,右手死死地抓著他的左臂,不肯放手,怕她一鬆手他又跑了。
他是不是……還在生氣啊?
占喜搖了搖他的胳膊,駱靜語不動。占喜又搖,又搖,噘著嘴,就一下一下地搖,兩個人僵持在那兒,誰都不願移動位置,就看誰先妥協。
一個服務生推著餐車迎面路過,奇怪地看著他們,駱靜語接觸到他的目光,嘆了口氣,終於認命地轉過身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工裝,新買的,鍾鵬、莫楊和小李每人一件,穿著就像一個團隊,能給人更專業的感覺。
駱靜語肩寬腿長,穿著工裝更是英氣勃勃,占喜鬆開手,抬頭看著他,他也在看她,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好了,繼續僵持,就看誰先開口。
這一次輸的是占喜,誰讓面前的這個人有先天優勢呢?
她抖著嘴唇:「小魚,謝、謝謝你照、照顧禮物,我……」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方形盒子遞給他,「送、送給你,肩頸,按摩儀。」一邊說,她一邊在脖子上比劃,「你老是低著頭,幹活兒,用這個比、比較好。」
占喜不是故意結巴,實在是休息區域比宴會廳里冷太多,雖然也有空調,可畢竟是二月天,她只穿著一條貼身單裙,站久了難免凍得牙齒打顫。
駱靜語讀唇讀了個大概,見她身形單薄,胸口還露著一大片雪白的皮膚,不禁皺起眉,拿出手機打字問:【你的衣服?】
「外套嗎?」占喜指指宴會廳,「在裡面,裡面很熱就脫了。」
駱靜語真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又覺得不合適,占喜把盒子往他面前一送:「你拿著呀。」
他只能接過來,彎彎大拇指向她道謝,接著從包里掏出那塊灰色圍巾遞給她,做了個披在肩上的動作。占喜紅著臉接過,乖乖圍在肩膀上,把胸前裸露的一大片皮膚都遮住了。
她也向駱靜語彎彎大拇指,他搖搖手,打字:【沒有事?我和他們要吃飯了,午飯吃很少,餓了。】
是不耐煩了嗎?自己還有什麼事呢?
的確沒什麼事了,占喜就準備了一份禮物向他道謝,其他說辭也沒想好,腦子裡起過幾份草稿,見到他後全部忘光。
駱靜語見她傻乎乎的站著不動,眉頭皺得更緊,打字:【你進去,這裡冷。】
「哦……」占喜問,「你一會兒還回來嗎?」
駱靜語點點頭,打字:【結束回來,拆樹。】
「要等宴會結束啊?」占喜好失望,「好吧,那、那圍巾什麼時候還你?」
其實現在就可以還啊!但她就是不想還嘛。
駱靜語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歡歡在想什麼,他們住上下樓,什麼時候還都行啊,電梯口碰一下的事情。
他乾脆地搖搖手,指指占喜,又指指宴會廳,意思是讓她趕緊進去。
占喜實在沒理由再待著了,只能轉身往回走。
駱靜語看著她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占喜穿裙子,修身長裙,顯得她的腰好細,就是太瘦了,怎麼過了一個年都沒有吃胖呢?駱曉梅都胖了5斤呢。
這時,占喜突然回過頭來,駱靜語嚇了一跳,彷彿偷窺被抓現行,只能板著臉站著不動,很酷的樣子。
占喜沖他笑起來,整個人被金色的夕陽沐浴著,朦朦朧朧的似在發光,她化著精緻的妝,明眸皓齒,真是非常非常好看。
董承給了駱靜語四張酒店的自助餐券,四個黑衣人去餐廳吃飯,兩個小孩又餓又興奮,端著餐盤溜了兩圈,流著口水拿了一大堆吃的。
駱靜語也很餓,但因為見到占喜而心情複雜,一時間對美食都喪失了興趣,拿了一盤飯菜在那兒慢慢地吃著。
那盒肩頸按摩儀擺在桌面上,駱靜語看著它,心想歡歡怎麼又送他東西了?就因為他照顧了禮物嗎?她是不是覺得他多管閑事了?所以送他東西,意義是不欠他的人情?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看來,他的確做得不夠妥帖。
宴會廳里,占喜終於見到池江夫人,那是一位優雅的中年女性,個子不高,笑容溫和,穿一身精緻的淺粉色和服,梳著端莊的髮髻。
池江先生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一枚櫻花鑽石發梳,在那棵櫻花樹下,他輕輕地將發梳戴到夫人髮髻上,賓客們都鼓起掌來。
董承拿著話筒為大家講了個小典故,池江先生年輕時還是個窮小子,池江夫人卻是家境殷實的大小姐,不顧父母反對和池江先生走到一起,兩人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去賞櫻。
而且,池江夫人單名就是「櫻」,因此,對於兩人來說,櫻花不僅是故鄉的記憶,還代表著他們歷久彌堅的感情。
池江夫人感動地落淚,只有占喜和董承知道,這枚發梳上的八重櫻是池江先生親手做的。
占喜想像著那個場景,一位五十多歲的商界男士,戴著老花眼鏡,笨手笨腳地剪花型、用刷筆染色、拿著燙鏝燙花……池江夫人能得到這樣一份真心對待,實在令人羨慕。
宴會是自助餐形式,簡單的儀式之後,大家自由用餐,商界大佬們聚在一起愉快地交談,說是生日宴,也算是給大家提供一次社交良機。
那棵櫻花樹靜靜地豎在會場一隅,粉白色花朵一蓬蓬一簇簇地綴滿枝頭,幾乎要看不到枝丫,幾米外看都能以假亂真,只有湊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出花瓣上布料的紋路。
樹旁永遠有人在拍照,大多數是女賓,占喜也樂滋滋地挨著樹凹造型,讓林岩幫她拍了好幾張。
林岩見她一直圍著一塊灰色圍巾,問:「你要不要把圍巾拿掉?會更好看。」
占喜摸摸圍巾,搖頭說:「不了,太冷。」
站在樹旁看背景板上那些照片時,占喜聽到一個女聲說:「這是什麼做的呀?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以為是真的呢!還想著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櫻花?」
占喜轉頭,發現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藍衣太太,在問另一位女伴,兩人都穿著禮服,身上珠寶不少,伸手摸著櫻花花瓣,滿臉好奇。
占喜趕緊上去為她們解答:「您好,這是用燙花工藝做的,材料是布,不是普通的布,是燙花專用的布料。」
「燙花工藝?」藍衣太太應該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沒太明白。
占喜便簡單地給她們介紹了一下,她現在儼然是燙花界的王語嫣,上手絕對不行,紙上談兵第一名!
林岩背著手站在她身邊,聽她說得頭頭是道。
藍衣太太聽完後好吃驚:「不是機器做的?純手工?全部啊?」
占喜說:「是的,樹榦是一位雕塑老師做的,您看到的所有花瓣、樹葉,包括下面的花莖,裡頭的花蕊,都是純手工做的!一點兒沒用機器。這棵櫻花樹,絕對是全世界獨一棵。」
富太太們對「純手工製作」很敏感,因為那象徵著獨一無二!
「聽著真不錯啊!這個容易學嗎?」藍衣太太問。
「入門簡單,要做得好就很難,需要鑽研好幾年吧。」占喜笑著說,「這棵樹是比較少見的大件作品,通常燙花作品不會這麼大。我認識這位做樹的老師,他幫我做過一盆桌上的擺件,是百合花和天堂鳥,特別逼真,適合放在家裡或公司觀賞,可以永久保存。」
見藍衣太太和她的同伴並沒有感到厭煩,還很感興趣的樣子,占喜咽咽口水,繼續說,「還有一些更小的擺件,很精緻的那種,適合擺在床頭柜上,餐桌上,玄關柜上,大一點兒的可以擺在辦公桌上,公司前台,會議桌上。其實比鮮花划算,插花會謝的嘛,盆栽帶著盆兒,不好看,花期也短。」
藍衣太太問:「這種都可以定製嗎?」
「當然啦。」占喜指指櫻花樹,「這不就是定製的嘛。」
她沒說價格,能在這兒的賓客大部分是有錢人,幾千幾萬根本不放在眼裡,買個包都幾萬塊了。
她期待地看著藍衣太太,對方真的說出那句令她雀躍的話:「小姑娘,你說你認識這位老師?能不能給個聯繫方式呀?我也想讓他幫我做個花,我特別喜歡牡丹,能做嗎?」
「能啊!什麼花都能做!」占喜也不管了,先把牛吹了再說,「那個……這位老師其實現在就在酒店,可能在外面休息,您需要和他面談嗎?」
「真的呀?那最好了!」藍衣太太很開心,「我最喜歡這種藝術家了!」
「不過……」占喜微笑著說,「他有一點點溝通上的小困難,他耳朵聽不見,您介意嗎?」
一直聽著的林岩:「?」
藍衣太太愣了一下,和同伴對視一眼,猶豫著說:「介意倒是不介意,可這怎麼聊呢?」
占喜說:「他可以看唇語,您說話慢一點,他都能看懂。他的意思我可以幫他傳達,如果您想見他,我現在就可以叫他過來。」
藍衣太太爽朗地點頭:「行啊,你把他叫來吧,你能幫忙溝通就好。」
她們的對話,林岩全都聽見了,看著占喜的眼神越來越疑惑,但也沒插嘴說什麼。
酒店大堂吧里,鍾鵬和莫楊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小李溜出去抽煙,駱靜語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兜里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拿出來看,居然是占喜的微信!
上面那條消息是:
1月21日晚上21:24
【雞蛋布丁】:最後,再說一次,小魚,謝謝你這段日子的陪伴,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能認識你。祝你生日快樂,晚安。
看一次,難過一次,可這段日子他還是打開看了好幾回。
下面是最新的消息:
【雞蛋布丁】:小魚小魚小魚你快來宴會廳!有生意介紹給你!!!
駱靜語:=_=
他獨自一人去了宴會廳,身上還是那身黑色工裝,藍衣太太見到他後眼睛都亮了,對著占喜笑得花枝亂顫:「你怎麼不早說這位老師是個小帥哥呀!哎呀我最喜歡好看的男孩子了!」
駱靜語:「?」
占喜差點笑場,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就幫駱靜語和對方洽談起來。
藍衣太太姓吳,駱靜語基本能看懂她的唇語,回答時,就在手機上給占喜打關鍵詞,可能因為很多問題占喜自己都能回答,看到駱靜語的關鍵詞後就能延展開說一大通。
她說話的時候,駱靜語就看著她的臉,很認真地讀唇,發現歡歡說得真好,比他腦子裡想得都要完善。
最後,吳太太和占喜、駱靜語都加了微信,占喜誠懇地對她說:「吳太太,其實您平時要諮詢的話,最好是找我,駱老師他……工作很忙,很少看手機,常常錯過消息。」
吳太太瞟了她一眼,又「咯咯咯」地笑起來:「小占你不就是不放心你男朋友嘛!矮油,我兒子都讀大學啦!行行行,找你找你,不找他。」
駱靜語:「?」
占喜臉紅成番茄:「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吳太太和女伴掩嘴笑:「呵呵呵呵呵!」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林岩靜靜地看著他們。
他認出這個黑衣男人了,就是去年平安夜在公司樓下等占喜下班的那個人。儘管當時他戴著口罩,但這麼高的個子,他不會認錯的。
長得很英俊啊,居然是個聾啞人?
占喜和他是什麼關係?
看起來很親密,那人用手機打字時,她湊過去看,兩人幾乎頭碰著頭。
林岩還看到占喜看著那人時的笑臉,眼睛亮閃閃的,一點兒沒有平時文靜恬淡的樣子,神情很鮮活,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參加一場晚宴,幫小魚拉了一單成功率很高的生意,占喜好有成就感!
吳太太走開後,占喜比著吃飯的手語,問駱靜語:「你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點?」
周圍有人在往這裡看,駱靜語自己倒沒什麼,不想讓占喜成為別人獵奇目光的焦點,打字道:【不吃了,我出去。】
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不要手語,別人看你了。】
占喜:「……」
她抬頭問:「你介意這個?」
駱靜語沒看懂「介意」這個詞,眉頭微蹙,占喜就打字給他看。
他盯著她的手機好半晌,才輕輕點頭,不過,他指指自己,搖搖手,又指指占喜,食指最後指向她的手機屏幕。
占喜咬咬唇,說:「可我不介意啊。」
這一次駱靜語看懂了,苦笑著搖搖頭,最後看了占喜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占喜獃獃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這一晚,占喜沒再見著駱靜語,公司里的男士們都是開車來的,孫總開口讓林岩送占喜回家,占喜也不好拒絕,不過上車時,她坐到了后座。
林岩始終沉默地開著車,也不會找個話題聊天,占喜樂得輕鬆,坐在后座給小魚發微信。
【雞蛋布丁】:宴會結束了,我先走了,圍巾下次還你,謝謝。
【好大一頭魚】:不急了,我開工。
賓客們都走光了,池江先生和夫人也被司機接走了,只有董承留在會場,最後向駱靜語道謝。
他仰頭看著這棵櫻花樹,又轉頭看向駱靜語,問:「駱老師,這樹運到家裡後,也只能由你們來安裝是嗎?」
駱靜語點點頭。
「那這樣,你們拆了以後,先裝好,運回你的工作室。」董承一邊比划動作,一邊清晰地開口,「等我的通知,我們再約時間,把樹裝到池江先生家裡去安裝,可以嗎?」
駱靜語都看懂了,比了個「OK」。
董承覺得和他溝通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小夥子安安靜靜的,看著脾氣就很溫和,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被報價的事弄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不禁想笑。
董承拍拍駱靜語的手臂,說:「這次真的辛苦你了,駱老師,生日宴非常成功!今天很多人來向我打聽這棵樹是怎麼做的,是誰做的,我就把佔小姐的微信推給了他們,說是你的經紀人。我知道,你和方先生之間多少有點矛盾。」
駱靜語:「???」
他沒看錯吧!
見他神色驚疑,董承笑道:「你倆除夕都發了一張照片啊!剛才,吳太太也告訴我說,佔小姐將你引薦給她了,她想找你做燙花。再說了,我們也算見過幾次面,你的書面溝通水平我明白,讓那些生意人真的來和你聯繫,估計都聊不下去,哈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別見怪啊。」
董承,三十二歲,一位日資企業總裁助理兼日語翻譯,是駱靜語和占喜微信上唯一的共同好友。
哦,現在又加上了吳太太。
董承從不點贊,更不評論,從元旦的雞蛋和鯨魚,窺屏到除夕的貓貓和美手,自認已經看穿一切。
駱靜語頭都大了,想著占喜要是接到那些客戶的電話和微信好友申請,不得被煩死啊!
他又給她惹麻煩了!說也說不出來,董承明明也是好心。
這一晚,黑衣人四人小分隊在宴會廳一直忙到凌晨2點多,才把所有東西都拆下,仔細地裝箱,聯繫好車子運到駱靜語家存著。
駱靜語洗完澡躺下時已是凌晨4點,他連著工作了20個小時,累到虛脫,以為閉上眼就能睡著,真閉上眼後,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占喜的身影。
十九天沒見到她,沒和她聊過天,他都記著的。
今天突然就見到了,還說上了話,收到她送的禮物,她走後還給他發微信。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就是她說的做朋友嗎?在電梯里見到隨便聊聊的那種朋友?
駱靜語想不明白,對於男女之間的這些事,他太沒經驗了,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在摸索,就怕自己哪兒做得不對惹人反感。
生日那天不就是么?大概是他買了那麼多新傢具,把歡歡給嚇到了,嚇得都說再也不來他家做客了。
駱靜語翻了個身,又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的視力很好,大概因為從小就是個學渣,不愛看書,也不愛看電視,一直沒有近視。
此時,他的視線落在床頭柜上的肩頸按摩儀上,睡覺前他試著玩了一下,小巧的白色按摩儀套在脖子上,有好幾種檔位,的確可以按摩肩頸,感覺很不錯。
歡歡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想,他都做了讓她為難的事,把她惹哭了,她也不和他計較,不僅幫他聯繫客戶,還送他這麼合適的禮物。
唉……她怎麼會這麼好啊?
——
駱小魚先生雖然口不能言,想法卻挺多,可惜這些想法佔歡歡小姐始終無從得知。
第二天早上,占喜站在洗臉台前準備刷牙。
她看著鏡子里披頭散髮、穿著老棉襖家居服的自己,拿起一支牙膏當麥克風,湊到嘴邊:「雞蛋老師,我想採訪你一下,可以嗎?」
身子轉了個方向,占喜做嬌羞狀:「可以啊,你問。」
「羅然吃瓜老師說,要放棄就要果斷,不想放棄就去試試,請問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這個問題無可奉告,請換一個問吧。」
「好的,那麼雞蛋老師,昨天你終於見到駱先生了,有什麼感想嗎?」
「我很開心。」
「……沒了?」
「有也不告訴你!」
「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呢?」
占喜一人分飾兩角,演得樂此不疲。
「他……」她對著鏡子左手捧臉頰,右手舉牙膏,身子都扭了一下,「拜託!他是聽不見,又不是看不見!昨天的雞蛋老師很漂亮啊!化妝都化了倆小時呢!」
「雞蛋老師,你覺得駱先生喜歡你嗎?」
「應該是……有點兒……喜歡的……吧?」占喜都沒信心了,噘著嘴說,「誰讓我之前惹他生氣了,我覺得他現在氣都還沒消,總是躲著我。」
「那麼雞蛋老師,你有沒有想過,遲貴蘭女士是不會同意的?」
占喜揚起的眉毛又掛下來了,眼神都黯淡了一些,小聲說:「當然想過啊,這些天一直在想。」
「你不怕她傷害駱先生嗎?」
「怕。」占喜說,「可是羅然吃瓜老師說,不要把他想得太弱,也許他扛得住。」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占喜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握緊牙膏對著嘴,「我現在是這麼想的哈,我和他八字還沒一撇呢,暫時,我不想讓我媽知道他的存在,我會盡我所能把他保護起來。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真在一起了,又被我媽知道了,那……只要他不慫,我一定陪他一起扛!羅然吃瓜老師能做到的事,我相信我也做得到。」
「雞蛋老師霸氣外露!鼓掌!啪啪啪啪啪!」
「謝謝謝謝!啊……我突然可以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了。」占喜對著鏡子握了一下拳,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字一句地開口,「我不想放棄,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