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三遍臉,占喜終於把自己搞乾淨,又脫掉絲襪走進淋浴房,拿花灑沖洗腿上傷口。擦乾雙腿、重新穿上熱褲後,她準備出去,視線卻被盥洗台上的一瓶綠色液體吸引。
是薄荷味兒的漱口水。
占喜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小心思又悄悄地冒了出來,她還是……想吃魚。
吃一小口就行,實在是太饞了。
占喜從客衛出來,看到駱靜語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一個藥箱,正在研究瓶子裝的藥水。
他也脫掉了羽絨外套,身上是一件墨綠色高領毛衣,是除夕夜穿的那一件嗎?
真好看,顯得他膚色好白。
那盞鯨魚落地燈被擺在沙發邊,彎弧型的燈桿,一頭木製鯨魚從頂端垂掛下來,亮著溫暖的橘色燈光,柔柔地照在駱靜語的身上。
一盞鯨魚燈,一張沙發,一個英俊的男人,占喜靜靜地看著這幅畫面,心裡想的是,要是再加一隻貓就更完美了。
駱靜語抬頭看到她,立刻起身,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她臉上那些烏糟糟的妝和泥都洗掉了,露出白嫩的肌膚和秀美的五官,臉頰旁的碎發也被重新紮到腦後,毛衣下只有熱褲,光著兩條腿,赤腳穿著拖鞋。
駱靜語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腿上,坐到她身邊,拿起一瓶碘伏給她看,做了個給膝蓋塗抹的動作。
占喜卻是眼神一凜,伸手過去抓他的左手。
駱靜語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占喜哪裡肯放,「啪」一下拍在他左臂上示意他別動。駱靜語手臂吃痛,右手揉一揉,看著占喜時神情就變得委委屈屈。
看手就看手了,怎麼還打人呢?
「你這手怎麼回事啊?」占喜已經把他的左手抓在手裡了。
這麼漂亮的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手掌上都是破了皮的紅痂,有些已經變硬,有些像是剛受的傷,手背有,手指也有,小拇指下的掌側都有……他這是幹了什麼呀?練鐵砂掌嗎?做什麼活兒會把一隻手傷成這樣?
駱靜語把手機擱在腿上,右手打字:【做芍藥,是這樣了,花朝節的東西,500多個芍藥。】
占喜不懂為什麼做芍藥會把手傷成這樣,這一個多月他們果然聯繫得太少,小魚的新活兒她都不了解。
看著他滿是傷痕的左手,占喜只感到心疼,手指撫過那些紅痂,心想這得多疼啊!磨破了這麼多地方,會不會留疤呀?
這麼想著,她忍不住就把他的手拉到嘴邊,在大拇指下破皮最嚴重的地方親了一口。
駱靜語就跟左手摸了電門一樣,一道刺拉拉的電流從手掌直通大腦中樞,還沒回過神來,占喜的吻又落在他的手背上、手指上……
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駱靜語胡亂地想著,其實什麼都沒確定對嗎?雖然剛才都擁抱了,也差點要親她了,可很多事還沒說清呢!
左手被占喜握著、吻著,駱靜語的神色越來越不自然,他撐不下去了,又掙了一下,占喜噘了噘嘴才不舍地放開他。駱靜語指指碘伏,又指指她的膝蓋,神情嚴肅地把棉簽遞給她。
占喜沒接,耍賴地說:「我怕疼,你幫我塗。」
駱靜語:「……」
不是他不願幫她塗,實在是因為她傷在膝蓋,而褲子又好短。
占喜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撩開蓋腿的外套把右腿露出來,一點也不客氣地架在了駱靜語的大腿上。
駱靜語無法,只得拿棉簽蘸著碘伏幫她消毒。
眼睛盯著膝蓋上的傷口,餘光卻還是能看到她的腿。
歡歡的腿好漂亮啊,細細長長的,皮膚細膩,骨架子似乎很小,可他還是不敢用手碰,只敢用棉簽去抹。
傷口上藥有點痛,占喜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兒。
駱靜語低著頭,占喜看到他頭頂烏黑的發,還有他紅紅的耳朵尖兒,輕聲說:「小魚,我喜歡你。」
他塗抹得很專心,什麼都不知道。
「你超級可愛,還很帥。」占喜自得其樂地說著,「我真的好喜歡你。」
駱靜語放下碘伏,換了一瓶紅霉素軟膏幫她塗抹傷口。
「你喜歡我嗎?」占喜又問,「哎,駱靜語,你做我男朋友吧?」
駱靜語轉頭換了一根棉簽。
占喜偷偷地笑:「你不反對,我當你答應了。」
塗完葯,駱靜語收拾著藥箱,轉頭時發現女孩子將兩條腿屈起擱在了沙發上,抱著他的外套笑得身子直抖,下半張臉都藏在了外套里。
駱靜語:「?」
占喜拉過他的左手,問:「你的手要上藥嗎?我幫你塗。」
駱靜語搖搖頭,單手比出一組手語:右手後三指彎曲,伸出食指,拇指抵在食指根部,向下一沉;又用右手拇指、食指捏成一個小圈,從右至左揮動了一下;再讓右手掌心貼在額邊,手掌往前一甩;最後就是占喜特別懂的——豎起一個大拇指。
他做得很慢,比對紀鴻哲打手語時慢得多,占喜一邊看,一邊說:「很……快,好?第三個是什麼?」
她學著駱靜語的動作,右手平伸,掌心貼在額邊,最後手掌往外一甩,「等等你先別說!讓我猜猜,很快……好,很快會好?是『會』,對嗎?」
駱靜語笑起來,用手語誇她「聰明」。
笑著笑著,他的眼神里又浮起一層淺淡的哀傷,拿起手機打字。
占喜沒有湊過去看,等著他打完把手機拿過來,可他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就在他又一次想要刪除時,占喜撲過去抓住他右手不讓刪,將屏幕看了個分明。
很簡單的七個字:【真的不會煩我嗎?】
駱靜語攥著手機,都不敢抬頭看她。
內心深處,他真希望歡歡能看懂手語,如果她能看懂,他就能對她說好多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用稀爛的書面語言與她交流,偶爾打幾句簡單的手語,還得讓她連蒙帶猜。
一次兩次可能是情趣,可時間久了呢?
人與人之間是要交流的,哪怕他是聾人,不會說話,也有交流的需求,手語的出現就是讓他這個群體可以自如地「聊天」。
他倒是能看懂她大概在說什麼,她卻很難從他這裡得到最迅捷、最準確、最詳細的反饋。就像以前在廚房裡那樣,他做著飯,她獨個兒對他說著話,讓他不用管她。
他害怕終有一天她會厭煩,厭煩到不願進廚房,不願再對他說話。
這時,占喜抬起手,摸了摸駱靜語的左耳。
他一下子抬頭看她,眼睛瞪得很大。
他的耳朵本就敏感,被占喜一摸,整個耳朵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那紅色還蔓延到他的雙頰,令他又一次心跳加快。
他想他的心臟可真堅強,這一晚上折騰下來,都沒被搞成心衰。
占喜膽子越來越大,又摸了摸他的耳朵,手指沿著耳廓慢慢地描摹,最後還捏了捏他的耳垂。
駱靜語肩背都僵硬了,身子坐得筆直,占喜跪在沙發上,上身向他湊近了些,在他左耳耳垂上親了一下。
他的眼睫垂落下來,輕輕顫動,呼吸都開始急促。占喜又湊過去,這一次不僅是親他耳垂,還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她的唇貼著他的耳朵,說:「一點都不煩你,駱靜語,我喜歡你。」
駱靜語的眼眸抬了起來,深深地看向占喜。
他聽不見的,但他感覺到了她的吐息,她在他耳邊說話,說的什麼?讓他猜嗎?
占喜看出他的困惑,歪著頭笑嘻嘻地指他的耳朵:「我把答案告訴它了。」
她笑得很壞,「你要想知道,也行,得拿東西來交換。」
駱靜語眉頭微蹙,打手語問:【什麼?】
占喜挑挑眉毛:「你先說嘛,願不願意交換?」
駱靜語點點頭。
他沒有什麼是不能給歡歡的,什麼都可以給,只要她想要,只要他拿得出。
占喜滿意地笑起來,說:「那我拿了啊。」
說著,她傾過上身,嘟起嘴巴,「啾」一下親在駱靜語的唇上。
駱靜語:「……」
占喜快速地退了回去,眼珠子轉了一圈,舌頭舔舔嘴唇,回味著之前的觸感。
好像……沒嘗到味道,果然只吃一小口是不過癮的!
男人還在那邊發愣,占喜又湊了過去,這次將唇印在他唇上時,還碾摩了一下,終於感受到了他嘴唇的柔軟。
嚶,滿足!
駱靜語:「……」
占喜坐回來後摸摸嘴唇,覺得可以了,低頭思索著該怎麼對駱靜語正式表個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呢,只覺身前襲來一陣壓迫感。
她抬起頭,眼睛都沒對好焦,身子已經被一雙手掌攬了過去,眨眼之間,男人的唇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就不是淺嘗輒止的事兒了,他像是很餓,想要大飽口福,在唇上舔舐廝磨還不夠,非要用舌撬開她的齒關,在她嘴裡狠狠地掃蕩了一番。
占喜被他吻得心臟亂蹦,身體發軟,心裡暗自慶幸,剛才用漱口水漱口了兩次,要不然這一晚上又是吃飯又是喝酒,嘴裡不定啥味道呢。
神奇的是,他嘴裡的滋味也這麼清爽,好像是……茉莉花味兒?
他喝過茉莉花茶嗎?占喜猜測著,他平時就愛喝茉莉花茶,開工時總會泡一杯。
真甜,真軟,真香,唔……真好吃,小魚真好吃!
駱靜語閉著眼睛,抱緊她的身體,用心嘗著她的滋味,心想這就是她想要交換的東西嗎?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給她給她,全部都給她,要多少給多少,不告訴他答案都沒關係!
在他的家裡,不用怕人打擾,這個吻綿綿長長,像是永遠都不會結束。好不容易分開彼此,兩人竟都感到不舍,只是再吻下去,他倆估計都要缺氧了。
喘著氣、臉紅紅地偷瞄對方,占喜舔舔唇,問:「你還想知道答案嗎?」
駱靜語的呼吸也很急,摸了下她的臉頰,點點頭。
占喜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開口:「駱靜語,我喜歡你,我們談戀愛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很久很久,終是傾過上身又一次淺吻她的唇角。
大概這就是他的回答了,占喜甜蜜地想著。
她羞答答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著頭問:「你是不是喝過茉莉花茶啦?」
駱靜語一愣,搖搖頭。
占喜問:「那為什麼……你嘴裡有茉莉花的味兒啊?」
駱靜語忍住笑,拿過手機打字:【你洗臉時,我刷牙了。】
占喜:「……」
她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倒在沙發上,撲上去就噼里啪啦地打他:「駱靜語你這是居心不良啊!那個啥都不懂的小魚到哪裡去啦!」
駱靜語無聲地大笑,仰躺在沙發上捉住占喜的手腕,使得她不能動彈。她幾乎是趴在他身上了,兩個人四目相對,駱靜語一點不浪費,又抬起腦袋親了親她的嘴。
事已至此,不需要再確定什麼,也不需要再說清什麼。
對駱靜語來說,一切已塵埃落定。
他咬餌了,上鉤了,從寂靜的深海里被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