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靜語在廚房整理占喜買來的菜:一袋子切成小塊的肋排,兩個白蘿蔔,一個甜玉米,一把菠菜。
要怎麼做呢?他思索著,又打開冰箱看存貨。這半個月他幾乎沒做飯,家裡沒幾樣新鮮東西,也就幾個雞蛋幾根香腸,還有些海鮮乾貨。
正想著,一個人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兩隻手環著他的腰,身體貼上他的後背,腦袋也靠在他的右肩上。
她以前也會悄悄進廚房嚇他一跳,現在變得更壞,欺負他聽不見,直接「動手動腳」了。
駱靜語站得筆直,關上冰箱門,低下頭,雙手覆在她手背上,右手食指一下下地動起來。
占喜心滿意足地抱著男人溫熱的身體,起先什麼都沒發覺,後來手背上觸感不對勁,才反應過來。她閉上眼睛細細體會,啊!是小魚用手指在她手背上寫字!
他寫了好幾遍,寫的什麼呀?
手背不如手心敏感,如果盲猜範圍太廣,占喜內心先做了幾個假設,再把小魚寫的字往上靠。
我喜歡你?不是。
打頭好像是個「又」,雞蛋老師?也不是。
第三次她就猜對了,那兩個字是一樣的,小魚寫的是:歡歡。
歡歡,歡歡,歡歡……
他一遍遍地寫著她的小名,等他又一遍寫完,占喜把自己的手覆到他手背上,食指也在他右手手背寫:小魚,小魚,小魚。
他不用猜,低頭就能看到,看清以後就明白,占喜知道他寫的是什麼了。
駱靜語終於回過身來,占喜依舊抱著他的腰,仰頭看他,笑得很得意。駱靜語的嘴角也彎起來,抬手捏捏她的臉頰。
占喜說:「你還沒教過我,『歡歡』的手語怎麼打?」
駱靜語想了想,「歡歡」不是一個詞,用手語來表示的話,只能用漢語拼音手指語,huan需要用四個手勢來組成,h-u-a-n,打一遍就可以了,不用傻乎乎地打兩次。
他依次做給占喜看。很巧,這天早上的手語課,占喜剛學過拼音指語,只是還沒全部背下來。但看駱靜語伸出食指中指,兩指並在一起,其餘都和比剪刀手一樣,她就知道這是一個「h」,自然也猜到後面幾個手勢是什麼了。尤其是「a」,最好認,豎起一個大拇指就是。
「是拼音。」占喜明知故問,「是『歡』的拼音,對嗎?」
她在心裡偷著樂,今天是開外掛了,小魚肯定又覺得她很厲害了吧?
駱靜語果然好驚訝,雞蛋老師也太聰明了,他都還沒解釋呢!
他笑著點頭,又比了一遍「h-u-a-n」,占喜學著做完,噘噘嘴說:「我覺得太複雜了,你要是叫我還得比這麼多動作,不如我們約定一下,你比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你是在叫我,好不好?」
駱靜語覺得占喜的提議不錯,只是要比什麼呢?雞蛋嗎?
他還在想,占喜說:「『喜歡』,比『喜歡』行嗎?『喜歡』是個詞,肯定有手語的,對吧?」
喜歡?她叫占喜,小名歡歡,比『喜歡』很不錯啊,都是她的名字!
於是,駱靜語右手拇指、食指微彎,其餘三指彎曲至掌心,比出一個小小的『C』,拇指、食指指尖抵在下巴上,頭微微點動一下,這就是「喜歡」了。
真的就是一個手勢!占喜學著做了一遍,駱靜語笑著點頭,對她豎起大拇指。
占喜立刻自由發揮,手指自己,再比『喜歡』,最後食指直接戳到駱靜語的左胸上。明明是很小的力氣,卻把他戳得晃了一下,後背都靠到了冰箱。
駱靜語真的有點眩暈,在看到占喜用手語說「我喜歡你」後。
這是她第一次用他的母語對他說「我喜歡你」,比她用嘴說、他讀唇而知來得更有衝擊力。
那麼直觀的、不用去翻譯思考的「我喜歡你」,看她自自然然地比出來,他真的很感動很窩心。
他也好喜歡她呀!非常非常喜歡,也想對她說『我喜歡你』,用她的母語,漢語普通話,用嘴巴說,只是四個字兒,要是能說出來就好了。
可惜他不會,一個字都不會,連「我」都不會發音。
駱靜語甚至開始羨慕陳亮,陳亮能聽到一點聲音,肯定會說這句話,不管說得好不好,總之他知道怎麼說,可以大膽地說出口。不像他,只能徒勞地張張嘴,完全沒有頭緒。
和常人相比,他的嘴巴只能用來吃飯喝水呼吸。他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真生氣,聲帶明明是好的,他卻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只會吃飯喝水呼吸,那他的嘴巴還有別的用途嗎?
啊,有的!還有別的用途,昨晚才剛剛學會的。
占喜的手指還戳在他的左胸口,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駱靜語喉結動了一下,低下頭去就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裡是車厘子的味兒,甜甜的,他也一樣。剛才給她洗了一碗,她還喂他吃過幾顆。
駱靜語的這個吻很輕柔繾綣,不似昨晚那般疾風驟雨,他像是想要好好品嘗這種滋味,畢竟活了二十六年,現在才有機會初體驗。
兩個人在廚房裡膩歪了好一會兒,占喜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審視他們,她「唔」了一聲,推推駱靜語,男人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她的唇,睜開眼睛看著她。
離得那麼近,占喜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眼珠子又黑又亮,她羞紅了臉,扭頭一看,原來是禮物蹲在廚房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你偷窺。」占喜對禮物做個鬼臉,禮物扭頭就跑了。
駱靜語也看到了小貓,又低頭去看占喜,真好看,真喜歡,怎麼看都喜歡!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也喜歡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是那盆「好運來」帶來的好運嗎?
占喜離開駱靜語的懷抱,看到流理台上攤著的菜,指一指,問:「你打算怎麼做啊?」
駱靜語指指排骨,又指指一個紅色調料罐,占喜說:「紅燒排骨!」
答對了。
駱靜語又拿起蘿蔔和玉米,晃一晃,占喜說:「蘿蔔玉米湯?」
啊,又答對了!這就是默契吧?
其他就不用猜了,再炒一個菠菜就行。歡歡喜歡吃雞蛋,還可以給她煮幾個茶葉蛋,放著當零食吃。
駱靜語推著占喜出廚房,右手手背抵在下巴下,占喜知道他是讓她自己去玩兒,等開飯,便笑嘻嘻地點點頭,又比了個手語讓駱靜語驚喜一下——她的右手拇指抵住小指尖,中間三個手指彎至掌心,接著,手掌像魚尾擺動那般,呈波浪狀遊動了幾下,最後指指駱靜語。
「小魚,對嗎?以後我就這麼叫你了。」占喜一邊說,一邊又做了一遍,「小魚,小魚,真的好有趣啊!你都沒教過我。」
她是從手語書上學來的,回家後找的第一個詞就是「小魚」怎麼比劃。
駱靜語自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學來的,心想大概是網上吧。他笑起來,揉揉占喜的腦袋,也用拇指抵住小指尖,接著搖搖手,右手魚尾擺動,最後豎起大拇指。
占喜立刻就懂了:「哦!叫你時不用比『小』對嗎?直接比『魚』就行?你就知道是在叫你?」
駱靜語點點頭。
占喜比出一句完整的手語,並且閉著嘴巴沒說話:【我知道了,小魚,我是歡歡,是你的女朋友,我喜歡你,以後請多多指教。】
駱靜語:「……」
他眼眶一熱,差點要哭,硬生生忍住後笑了一下,沖占喜擺擺手,自己轉身回了廚房。
占喜聽到廚房裡傳來自來水的聲音,心想,她這麼正兒八經地用手語表白,這人怎麼都沒反應的?唉……男人果然不解風情。
晚飯後,占喜怎麼都不讓駱靜語洗碗了,他左手傷成那樣,要不是兩人廚藝水平差距太大,她都不捨得讓他做飯。
收拾好廚房,占喜走到客廳,發現駱靜語已經在工作台旁開工。
他每天早上會定下當天的計劃,按照髮飾的種類和顏色分批做芍藥。發梳上的芍藥和發簪上的肯定不一樣,顏色各分粉色、紫色和藍色,另外有一種粉色到暖橙色的漸變色,買的人比較少,因為要加錢。
此時,駱靜語在做的一批是藍色芍藥發簪,吃飯前就染完色了,這時候晾乾了正好要用紗布去弄褶皺,占喜也就看到了駱靜語左手上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紗布包著花瓣,用左手按壓在桌上,右手用力去拉,弄完後,占喜就看到花瓣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褶皺。
她又去看駱靜語的左手,果然,被磨過幾次後,左手掌那個位置已經泛紅,再拉幾次肯定又要破皮了,可這傷處旁邊的結痂還沒好呢!
占喜宣布,從此以後芍藥就是她最討厭的花朵了,沒有之一!
「我天……」她心疼死了,抓著駱靜語的手說,「要不我幫你按著吧,你來拉就行,你這左手都沒好的地方了。」
駱靜語哪兒肯啊,搖搖手,又拍拍她的頭,讓她不用擔心。
占喜也沒辦法,只能去沙發上待著,不打擾他。
客廳里變得安靜,只有駱靜語工作時的聲音斷續傳來,禮物在貓爬架的第三層太空艙里窩著,舒服地打盹兒。
在這裡,它有貓窩,有貓砂盆,有飯碗和水碗,還有幾樣貓玩具,地方又大又溫暖,比起802,就是五星級酒店PK招待所。
占喜挑了一檔綜藝節目看,雖然外放都沒關係,但她還是習慣戴耳機,靠躺在沙發上看得漫不經心,偶爾去上個廁所喝口水,再看看駱靜語在做什麼。
他拿著燙鏝燙花時,占喜不敢碰他,只是認真地看,他調整花瓣組裝時,她就會坐在他身邊,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駱靜語有時會往沙發上看她,就覺得很神奇,他的家裡多了一個女孩子,還有一隻貓,大家各干各的,居然也不無聊。
占喜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是被駱靜語拍醒的,她的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他跪蹲在沙發旁,手肘撐著沙發麵,手掌托著下巴看著她。
「幾點啦?」占喜打開手機看時間,10點多,還好,不算太晚。
駱靜語把她拉起來,指指大門讓她回家睡覺。
占喜揉著眼睛問:「禮物呢?」
駱靜語拉著她的胳膊去卧室,禮物居然已經在他的大床上睡著了,還打著幸福的小呼嚕。
占喜:「……」
駱靜語用手機打字:【我天天在家了,禮物我養,你回家睡覺。】
見她噘起嘴巴,他又打字:【4號我工作完了,下個周末,我們可以出去玩?約會。】
占喜一下子抬頭看他,駱靜語抿著唇在笑,很靦腆的樣子,占喜也害羞起來,說:「好啊,下周六吧,周日上午我要上課。」
駱靜語點點頭,又把她拉到客廳,把她的外套遞給她,送她回八樓。
占喜回家後,沒有立刻洗澡,而是拿出周蓮給她的手語教材,還有她記下的筆記,將早上上課的內容複習了一遍。
她站在衛生間鏡子前,一邊說,一邊打手語。周蓮說學習手語就得多練,就跟英語背單詞、多說多聽一個道理。占喜給自己定好了計劃,每天練習至少一小時,還可以對著教材自主預習,都有圖文的嘛,先從簡單的詞句開始,慢慢的,她要試著看懂周老師的長句子。
「a,b,c,d……zh,ch,sh……」
把拼音指語練了很多遍後,占喜指著牙膏:「y-a,g-a-o。」從記憶里搜索出五個手勢比完,又指洗手液:「x-i,sh-o-u,y-e。」嗯,是七個手勢。
看著一件件日用品,用拼音指語來練習後,占喜有點累了。
中文先要換成拼音,拼音還要拆解開,再換成指語,雖然漢語指語對小魚來說用得不多,占喜還是體會到了聽障人群的辛苦。
就像小魚,他知道她的小名怎麼拼,卻完全不會讀,是硬記住的。
占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張嘴說話,只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她想,小魚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嗎?在他眼裡,她就是這樣說話的?
現在她是自己說自己看,自然知道在說什麼,要是對面換一個人,她是肯定看不懂唇語的,小魚幾乎都能看懂。她對他說話時,有時甚至會忘掉他聽不見,感覺她說什麼他都能明白,他只是不會說而已。
事實卻是,他一點兒都聽不見。
占喜用雙手捂住耳朵,一種「嗡」的感覺就出現了。她跺跺腳,鬆開手再捂上,跺跺腳,再鬆開再捂上……不管捂得多嚴實,她還是聽得見自己的跺腳聲。
小魚卻一點兒也聽不見。
怎麼會這樣的呀?
她的小魚,已經在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裡,過了二十六年。
——
周三中午,方旭準時來駱靜語家,把最後一批髮飾帶走。
駱靜語剛熬完一個通宵,等方旭走後累到不想洗澡,直接滾到床上去睡覺。
這幾天,占喜每天都來和他一起吃晚飯。周一是他做的飯,周二他趕最後的工期,占喜自告奮勇做飯,做得真挺難吃的,兩個人咬咬牙才把菜吃完,占喜自己都很不好意思。
她說周三不來吃飯了,讓駱靜語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前一晚還體貼地把禮物也帶走,讓它不要打擾爸爸趕Deadline。
占喜每天上班下班,在公司里並未表現出異樣。
她想得很周全,鑒於老媽有給文琴打電話的前科,那她談戀愛的事就絕對不能讓文琴知道。
袁思晨和錢雲見過小魚,占喜分別找她倆溝通,請求她們不要將小魚的事告訴給別人,任何人都不行。
她沒說自己和小魚已經戀愛,只說是好朋友,不希望對方被閑言碎語侵擾,兩個同事都答應了。
袁思晨和占喜聊了幾句,問那個男生是不是聾啞人,占喜說是。袁思晨又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人,占喜模稜兩可地說:「是有好感,還在接觸中,沒有確定。」
袁思晨就沒有再問下去,心裡只覺得占喜看著溫柔內向,乾的事兒還真石破天驚啊。
錢雲想的又不一樣了,私底下和袁思晨討論,說不明白占喜怎麼想的,好端端一個健康姑娘,怎麼會和聾啞人扯上關係?明擺著不會有結果,林岩哪兒比不上人家了?
袁思晨還是勸她少管閑事,儘管她內心也認同錢雲的話。
——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後,駱靜語周四回了趟父母家,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家,閻雅娟覺得兒子瘦了,心疼得要命,問他晚上想吃什麼,結果駱靜語說他只吃午飯,晚飯要回家去吃。
他在超市裡待了一整天,陪爸媽聊天,幫他們幹活,空下來的時候就坐在收銀台後面,低頭劃拉著手機。
駱明松從他身後走進走出好幾次,偷偷看兒子在玩什麼,結果看到駱靜語在看餐廳信息,一家家打開看詳情,研究菜單,還看評價。
駱明松:「……」
閻雅娟找了個機會問老伴:【他在幹嗎?】
駱明松想了想,打手語:【我覺得他在安排約會。】
閻雅娟激動壞了:【他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駱明松:【不一定啊,說不定還在追人家呢?上次那個沒追上,這個還不知道什麼情況。你別去問他,兒子懂事的,要是確定了肯定會和我們說的,還會帶給我們看。】
閻雅娟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偷偷瞄了不遠處的駱靜語幾眼,對駱明松打手語:【咱家還有幾隻醬鴨?】
駱明松一臉無語:【就兩隻了,這都三月了,醬鴨現在吃味道已經不好,不能再送人。】
閻雅娟嘆氣:【上次的醬鴨都浪費了,要不過陣子你去搞點明前茶來?讓傻小子去送人?】
駱明松:【小姑娘誰要喝綠茶呀!人家都喜歡喝奶茶!】
閻雅娟一拍大腿:【是嗎?那也行啊!】
下午,駱靜語走的時候,閻雅娟給了他一個大袋子,裡頭裝著十幾罐杯裝速溶奶茶,五顏六色的什麼口味都有。
駱靜語:「?」
閻雅娟:【進貨進多了,你拿回家去喝吧,自己不愛喝,可以送給朋友。】
駱靜語:「???」
他接過袋子,想著不知道歡歡喜不喜歡喝,先拿回去再說吧,這麼想著,嘴角的笑意就露了出來。
閻雅娟和駱明松對視一眼,心裡都在想,這波怕是有戲!
駱靜語把周六的約會內容都安排好了,上午去自然博物館參觀,中午簡單吃點兒,下午去商場看電影,也可以玩會兒電玩城或逛街買衣服,晚上吃大餐。
他可以看電影,只要有字幕就行,以前也和同學去看過,一部歐美特效大片,還是3D的,視覺效果是眼花繚亂,可惜對他們來說音響效果為零。
駱靜語覺得沒什麼意思,字幕有時還很快,他都沒讀完呢,就過去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閱讀水平太差,陳亮就說挺好看的,經常和毛毛一起去看電影。
駱靜語把約會計劃告訴給占喜,占喜表示很期待,還去找了最近的電影介紹,和駱靜語討論看哪部片。
一切都安排好了,誰知周五下午,占喜接到了占傑的電話。
占傑的語氣很低落:「歡歡,要你幫個忙了,明天威威去少年宮上課,我把他送過去後要去公司加班,你過來和我交接一下,下午下課再把他送回來,等我回家你再走。」
換成平時,占喜肯定是答應的,可是她都和小魚定好去約會了呀,這可是他倆第一次約會!
她不高興地問:「嫂子呢?她也加班嗎?」
占傑在電話里沉默許久才開口:「我和秦菲最近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啊?」占喜問。
占傑深深地嘆口氣:「她和我提出離婚了。」
占喜大驚:「什麼?!你又做了什麼事惹嫂子生氣啊?」
「什麼我讓她生氣?!」占傑很不滿,「明明是她莫名其妙!我都搞不懂她在鬧什麼脾氣!前陣子一直睡書房,和她講話愛搭不理。昨天突然說要出差,下周回來,我說威威怎麼辦,她甩給我一句『他爸又沒死』,我特么也是醉了!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外面有男人了!」
占喜試探著問:「哥,你真不覺得自己哪兒有問題嗎?」
占傑大吼:「我有什麼問題?我對這個家,對她!對威威!問心無愧!她要離婚?離就離!誰怕誰啊!」
「……」占喜說,「行吧,哥你先別衝動,明天我去少年宮和你交接班。」
晚上,占喜把這件事說給駱靜語聽,並向他表示歉意。駱靜語自然不會怪她,說沒有關係,約會嘛,哪天都可以,周日下午也行。
占喜感謝他的理解,可一想到哥哥嫂子的事,心情還是很低落。
她也就是最開始驚訝了一下,仔細回憶,占傑和秦菲的婚姻其實有著很大的問題。她的哥哥人不壞,但就是……引用網上的話來說,他如此普通,卻那麼自信。
占喜都不懂占傑大爺一樣的底氣是哪裡來的。
老哥年輕時長得挺帥,現在稍微胖了點,看著也還行。他有房有車有工作有老婆有兒子,是不是把自己當人生贏家了?
秦菲以前是很愛他,就算被老媽反對戀情鬧過分手,占傑一求,她也回頭了。他倆結婚的時候絕對是有愛情的,兩人在婚禮上都哭了呢,讓當時才十四、五歲的占喜感動到不行。
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占喜覺得自己可以寫一篇兩萬字的文章來幫占傑分析,不過老哥大概並不需要,因為他至今沒意識到自己哪裡有問題。
這不是占喜能管得了的事,從內心講,她甚至能夠理解秦菲。如果哥嫂真離婚,占傑純屬活該,只是可憐了威威,小侄子還沒滿七歲呢。
所以,占喜想第二天晚上還是和哥哥聊一下吧,希望占傑能夠自我反省,興許還有救。
——
周六早上,占喜來到少年宮,占凱威已經在裡頭上課了。占傑急著走,也沒時間和妹妹詳聊,匆匆離開。
占喜就坐在教室外頭露天的長椅上等待。
三月天,立春已過一個多月,連驚蟄都過了,天氣逐漸回暖,羽絨服再也穿不住。占喜身上是一件草綠色加絨線衫,底下配牛仔褲和小白鞋,一掃冬日裡的臃腫,穿得輕便又休閑。
她坐在室外曬太陽,周圍是三三兩兩等待的家長。占喜看著原本光禿禿的樹木都抽出了新芽,幾株花樹也結出了花骨朵,小朋友們在遊藝設施旁嬉笑打鬧,感覺到一派冬去春來、萬物復甦的蓬勃景象。
春風拂面,一切都那麼美好,占喜突然就不想為占傑和秦菲的婚姻煩惱。他們都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了,應該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負責。
她應該守護的是自己的感情。
想到駱靜語,一種柔軟的、甜蜜又安心的感覺就從心尖滋生出來,酥酥麻麻的。
他們在一起一周了,幾乎天天見面,一起吃晚飯,聊天時依舊需要兩人都很有耐心,占喜卻一點也沒覺得麻煩。
每天和小魚分開時,她都很捨不得。
真的好喜歡他呀,這麼溫柔體貼的小魚……啊!占傑真討厭!本來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和小魚約會了!
就在這時,有人在她右肩上拍了一下。
占喜往右轉頭,沒有人,又有人拍她左肩,她再轉過去時,那人就沒再逗她了。
占喜愣愣地抬起頭,看著站在長椅後的年輕男人。他也沒穿羽絨服,身上是一件她沒見過的深灰色帶帽套頭衛衣,胸口印著一組白色抽象圖案,底下是黑色運動褲和黑色運動鞋,整個人看著好年輕!好時尚!而且,終於不是黑色外套了呀!
他頭頂上的天空碧藍如洗,空氣也很清新,小孩子們依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駱靜語摘掉口罩,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著,清澈又明亮,唇角的笑意是那麼溫柔。他伸手揉揉占喜的頭髮,又捏捏她的臉頰,見她還是沒反應,他乾脆彎下腰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魚!」占喜這時候才活過來,跳起來驚喜地問,「你怎麼來啦?」
他給她比了一組手語:雙掌分別交換位置,各拍一下,象徵「約定」;兩手各伸出拇指和小指,小指指尖相對著由兩旁向中間靠近,象徵「見面」。
這是占喜前一晚剛學過的:【約會。】
駱靜語微笑著指指自己,又摸摸占喜的臉頰,最後,雙手在左胸比了個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