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這麼凶,李大人是被哪家小姐勾了魂,我也要去瞧瞧。」
李臨壞笑道:「窯子里的小姐,你去嗎?」
姜小乙:「窯子?宮裡規矩可是不許侍衛逛青樓的,被抓到怎麼辦?」
「抓我?誰抓?」李臨不屑道,「就都察司里那幾頭爛蒜,也配跟小爺過招?除非密獄的人來抓我,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戴王山自己就喜歡逛窯子,他有臉抓別人?」
姜小乙:「他還喜歡逛窯子?他沒家室嗎?」
李臨:「有啊,人家娶了十幾房呢,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呀。十八香里的官老爺多了去了,根本沒人管。」
姜小乙思索道:「戴王山與肖大人年齡相仿,都娶了這麼多了,肖大人為何還不成家呢?」
李臨頓了頓,道:「不知,也許大人的想法跟我們不同。不過不用擔心,天京城裡等著嫁給他的女子都排著隊呢,全都來自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姜小乙:「大戶人家?他不是家道中落,就剩一個人了?」
李臨嘖了一聲,道:「一個人又如何,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他身子靠前了些,壓低聲音。「我這樣跟你說吧,陛下信佛,你知道吧……」
姜小乙:「當然知道。」
永祥帝信佛信到幾乎癲狂的程度,舉國皆知。他今年不過二十八歲,還很年輕,但是宮裡已有傳聞,從太子出生的那年起,到現在六年時間裡,他再沒去過後宮,近過女色。
李臨道:「陛下甚至曾想出家,雖被楊嚴死諫勸止,但他依然接受了傳戒儀式,就在千秋殿後面的菩提園裡。傳戒儀式除了陛下和師外,只有三個人在場,就是謝大人和肖大人,還有劉公公,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姜小乙長長地哦了一聲。
李臨道:「陛下與肖大人關係非同一般。陛下生母乃一宮女,因生陛下而亡,先帝覺得此子不詳,極厭惡他,自小將他送到宮外養。『庚午之變』……你聽過嗎?」
姜小乙道:「當然聽過,那年我剛出生,現在過了十幾年了,還有人在說。」
十八年前,也就是順德三十七年冬天,宮中舉辦宴會。武王謝邕忽然率眾起勢,把太子在內的十來個兄弟殺了個片甲不留,當場逼迫先帝讓位。他本已榮登大寶了,誰曾想沒福分,沒出幾日突然病斃了。最後老皇帝找來找去,發現只剩下一個兒子,就是被他早年扔到宮外養的小皇子謝惟。就這樣,謝惟被接進宮,由劉行淞伺候。僅過了一年,老皇帝一命嗚呼,年僅十一歲的謝惟登基繼位。
李臨嚼了一會花生,忽然道:「其實宮中一直有傳言,說武王當年不是染病死的,而是在去宮外準備除掉陛下的途中,被人給暗殺了。」
姜小乙問:「誰?」
李臨笑而不語。
姜小乙:「不會吧,庚午之變那年大人才多大啊,我聽聞謝邕是因為連續做了三屆武狀元,才被封為『武王』的。」
李臨道:「是啊,武王功夫高明,大人那年十三歲。」
姜小乙難以置信道:「這……」
李臨擺擺手,道:「都是些深宮傳聞,隨便聽聽就好了。陛下早年在宮外過得很苦,多虧了謝大人的父親,就是安王殿下庇護。安王殿下是先帝的六弟,生性淡泊,與肖大人的父親是好友。他見陛下可憐,經常予以關照,謝大人與肖大人跟陛下年紀差不多,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所以關係非比尋常。」
姜小乙點點頭,沒想到還有這段過往。
「那肖大人的雙親是……」
李臨道:「大人的父親曾是兵部堂官,母親是外族人,被人販拐到天京,是肖大人的父親救了她。你看大人的長相,尤其是他的眼睛,是不是跟我們不太一樣。」
姜小乙恍然點頭。
李臨嘆了口氣,道:「可惜大人命不好,八歲的時候,他父親作為督軍隨軍前往西北平定羌人之亂,不幸戰死,他母親得知這消息後,茶飯不思,沒多久也病逝了。陛下繼位的第二年,大人離開朝廷,外出拜師,磨練武藝,二十三歲歸來,創立侍衛營,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多了。」
華燈初上,外面的夜市熱鬧起來了。
李臨:「哎,一扯就遠了,我就是告訴你,大人跟陛下關係非比尋常,本事又大,模樣也好,可不是那活閻王能比的。謝大人的親妹妹凝郡主,比你年紀還小一點,我見過一次,那可真是美若天仙,又對大人一往情深,我看八成就是他們倆了。」
他瞧瞧天色,懊惱道:「呀,都這個時辰了,兄弟得走了,咱們明日午時此地見。」
姜小乙嗯了一聲。
夜幕降臨,酒樓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吵,樓下還來了幾個唱曲的,嚶嚶呀呀,好生熱鬧。向簾外望去,朱雀長街燈火輝煌,行人如涌。可周圍越吵,姜小乙偏越覺得冷清。不知為何,忽然間她的懶勁就上來了,往椅子里一靠,連達七也不想見了,就想在這情竹間里,一坐到天明。
當然,想坐一夜是不可能的。
首先店家就不會答應。
在姜小乙干坐的一段時間裡,店小二幾次進來噓寒問暖,添茶倒水。姜小乙知道,店裡生意正旺,她也不好意思干占著雅間不吃飯,賞了點銀錢便走了。
壓著貨物的車就停在酒樓,姜小乙輕裝上陣,走了大半個時辰的路,來到喜迎樓。
夥計迎上來:「大爺住店嗎?」
姜小乙:「找人,勞駕帶我去忠字房。」
夥計帶她上了二樓,順著廊道繞了小半圈,來到最裡面一間房門口。夥計敲敲門,道:「爺,這有位客人說來找您的。」
屋裡嗯了一聲,姜小乙聽出是達七,直接推開門。
房間是高間,屋裡陳設講究,榻椅櫃架一應俱全,四角點燈,牆上掛畫,桌面上擺著一盞精緻的香爐,從中散發著裊裊檀香。
床上懶散地躺著一個人,姜小乙覺得自己每次見達七,他都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夥計關上門,姜小乙和達七隔著一丈遠,相互對視。
「嘖嘖嘖,瞧瞧這是誰啊。」達七舔舔嘴唇,「三清鼠怎麼竄到天京來了,不是不做北方生意嘛。」
姜小乙笑了笑,沖達七拱手道:「七爺,好久不見了。」
達七:「坐。」
姜小乙坐到房間中央,問道:「七爺是怎麼找到我的?」
達七:「我跟威虎軍交易之後,去老地方等了你三天,不見你來,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我回齊州打探,都在傳官差把公孫闊抓去天京了,我就猜想也許你也跟著來了。到天京打聽來打聽去也找不到,只能去宮裡試試了。」
姜小乙不抱任何希望地問了句:「我的錢呢?」
「花光了。」
姜小乙面無表情。
達七懶洋洋道:「你看我作甚,找你不花錢嗎?打點宮中關係不花錢嗎?這年頭你不給錢誰幫你辦事?」
姜小乙給自己倒了杯茶。
「七爺可以呀,連皇宮裡都有門路,那張洪海是什麼人?」
「以前也是個跑江湖的,得罪了人,後進宮躲著了。以前宮裡管得嚴,現在找對路子,塞夠銀子,就能進去謀個差事。這些人也沒想待多久,自然要為以後考慮,大家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罷了。不說他們了,說說你,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跟人進宮了?宮裡的銀子沒那麼好賺的。」
姜小乙道:「我進宮倒也不是為了錢。」
達七淡淡道:「不是為了錢,那就是為了人咯?」
姜小乙笑笑,道:「跟你說點新鮮事,我遇見密獄頭子了。」
「十殿閻羅?」
「是。」
「真人如何?」
「名不虛傳。」
達七臉色肅然,這是他難得認真思考的神情。
姜小乙道:「怎麼,你想做他的買賣?」
達七嘿嘿兩聲:「算了,這點子太扎手了,還是留給別人吧,有其他的新鮮事嗎,說來聽聽。」
姜小乙:「沒了。」
達七咂了下嘴,道:「非要我說出來,你不是進了侍衛營嗎?他們平日也不在江湖走動,消息比密獄還少。跟我說說,他們一共多少人,都負責何事?我只知他們當家的叫肖宗鏡,副手是小安王,都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他們本事如何?」
姜小乙:「不知道。」
達七梗了片刻,沉痛地感嘆:「信任真是此間最金貴的物品,我達七難求又難得。三清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打我們認識以來,你朝我打聽的事,我何曾搪塞過?」
姜小乙:「你千里迢迢來天京找我,就是想說這些?」
達七:「當然!」
姜小乙與他對視片刻,道:「我不信。」
達七瞬間破了功,訕笑道:「還是你了解我。」他從床上一個打滾坐起來,往地上磕了磕煙桿。「現在有這麼件小生意,你看看你感興趣嗎?」
姜小乙道:「我現在人在宮裡行事不方便。」
達七道:「就是在宮裡才能幹。放心,簡單得很,絕觸不到你頂頭上司的霉頭,是這樣的……」
燕州慈金有個大古董商叫劉大千,想買官,託人給吏部侍郎郭績送了不少好東西,其中好幾件寶貝都了不得,比如一件青銅古樹,傳說不僅可以招財進寶,鎮宅消災,還能解毒治病,延年益壽,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禮送出去了,郭績也收下了,可遲遲不給提拔。劉大千著急了,就讓家丁進京詢問,不曾想連郭家門都沒進去,被一頓毒打扔了出來。
「就是想賴賬了?」姜小乙琢磨道,「這郭績我好像有點印象,長得倒是慈眉善目,人模狗樣,沒想到拿錢不辦事,屬實畜生。」
「沒錯!」達七叼著煙附和,「該死!」
後來劉大千得知消息,也知道郭績是不會認賬了,就想把錢拿回來,至少把那件青銅古樹拿回來,他在黑道上也頗有些門路,就找上了妙手空空。
「上個月妙手空空進京,探了郭府,也找到了藏貨的地點,但是唯獨鎖著青銅古樹的箱子打不開。」
姜小乙道:「妙手空空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盜,還有他打不開的鎖?」
達七道:「那箱子使用的是一種材質特殊的異形鎖,加了四個形狀古怪的彈子,鎖芯最內側還有一根魯班軸和一條軟簧,結構複雜得緊,如果貿然開鎖,軟簧一斷,就會徹底鎖死,到時候打草驚蛇就不好辦了。」
姜小乙不屑道:「倒是嚴密。」
達七道:「妙手空空在郭府藏了幾天,一直找不到鑰匙。後來有一次郭績上朝前開了箱子,拿出古樹把玩了一陣,又鎖上走了。當天晚上妙手空空把他的朝服翻了個遍,也不見鑰匙,所以他猜想鑰匙平日可能放在宮裡。」
說到這,姜小乙就懂了。
「你想讓我去給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