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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所屬書籍: 鏡明花作

姜小乙聽完裘辛一番敘述,決定親往查看,在封閉裘辛穴道前,她最後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要是敢說謊,下次睜眼看到的就是劉楨的人頭。」
姜小乙離開民宅,一路朝南而去。
據裘辛交代,軍餉藏在南赤灣渡口旁的一所倉庫里。
冀縣一共有三個渡口,其中南赤灣渡口是最小的一處,連接內陸的凈羅江和懷玉江,貫通南北。這裡的水岔道分布密集,錯綜複雜,是出了名的難管理,所以南赤灣也是缺少官府手續的黑船最集中的地方。
已經四更天了,渡口黑壓壓一片,月華映在江水之上,反出冰冷的波光。
南赤灣渡口是青庭幫管轄範圍,魚龍混雜,時值深夜,仍有些遊民四處亂逛。姜小乙隱蹤匿跡,找到裘辛所說的庫房。據裘辛所言,他們為逼迫蔡清就範,幾個月前就設計搶了他們家的幾趟貨,讓他損失慘重。後來重明鳥找到他,他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合作。
姜小乙心想,蔡清家裡的貨被劫,這事倒是符合之前呂夢的說法。
裘辛說,暫存軍餉的倉庫也是蔡清提供的,這是個燈下黑的所在。他們本想劫貨當日,趁著眾人沒有察覺之際,就把軍餉順水路運走,沒想到劉楨忽然發病。他們大部分計劃都是劉楨擬定的,他單線與船老大聯繫,這一病,就把船錯過了。後來豐州太守得知軍餉被劫,全州陸路水路各個隘口嚴查死守,一時間沒辦法出去。他們忙活了半個多月才把劉楨的命給救回來,之後重明鳥讓他們留守在這,自己去想辦法。
留下的這三個人,張青陽負責照顧劉楨,裘辛則負責看守倉庫,那隻頗有靈氣的黑鷹被安排在四明山。裘辛表示,之前章太竹也曾派人查到過四明山,但沒什麼結果,只有肖宗鏡和姜小乙,查過四明山後又往虹舟山去了。黑鷹報信給裘辛,他怕出什麼差錯,便上天門找到姚占仙,本想設個埋伏,沒想到反被擒了。
這下子,所有的事都說通了。
姜小乙暗想,原來他們遇到的意外是劉楨發病……若沒有這個意外,自己與肖宗鏡此行必然是無功而返了。
當真是命數無常,世事難料。
姜小乙小心避開其他人,來到西南角那不起眼的小庫房,撬開了鎖。
房裡堆了不少東西,被劫的貨物都用麻布裹在一起,捆得嚴嚴實實。姜小乙拆了一包,撬箱查驗,果真是糧草餉銀無誤。
姜小乙強壓著激動。「找到了……總算找著了!命都要搭進去了!」她重新捆好包裹,鎖上庫房,趕去城郊破廟把劉楨翻了出來。
她解開他的穴道,劉楨問道:「你拿我的玉做了什麼?」
姜小乙道:「還有精力問這些,看來一時半會死不了。」
「你們抓了誰……裘辛?」劉楨眯起眼睛,「……你用我威脅他?他都說了?」
姜小乙沒應聲,劉楨已猜到七七八八,悲從中來,顫聲道:「我本是將死之人,殘喘至今不過是想再幫一幫兄弟。誰曾想不僅沒幫上忙,反而連累了他們。」姜小乙見他一臉蒼白之相,想起他們幾人之間情同手足,各自捨命相救,內心也有幾分動容。不過臉上依舊漠然。「你要死也等我走了再死,我答應了他放你一條生路,你可別讓我失了信。」
劉楨喃喃道:「我不會死的,我不會白費他的心意……」
姜小乙見他說話都吃力,為難道:「你這個樣子,就算我放過你,你可怎麼走呢?」
劉楨頓了頓,低聲道:「我懷裡有一瓶葯,你幫我拿出來,我喝一點便會有力氣了。」
姜小乙在他衣懷裡翻了翻,找到一個小瓶子。劉楨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忽然咳了起來,連葯帶血一塊往外吐。姜小乙嚇得忙去扶他。「你沒事吧!」他顫抖地抓住她的背。「不打緊,這些已經夠了。你們……你們會如何處置裘辛?」
姜小乙冷冷道:「那就看他自己造化了,不過想來是沒什麼好結果的,我走了。」她走到廟門口,站住腳,回過頭,發自內心道了句:「咱們最好是後會無期了。」
姜小乙離去後,劉楨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握住剩下那半瓶藥水,扶著牆壁,踉踉蹌蹌走到廟外。使出僅剩的力氣將那半瓶藥水扔到房頂,藥水撒開,散在乾草瓦片之上。
從破廟趕回城裡,天已破曉。
姜小乙回到農舍中,查看肖宗鏡的狀況,他脈象平穩,氣息安定,身上細小的傷口都好了大半,只剩下淺淺的紅印。姜小乙長呼一口氣,側過頭,偶見屋外天光乍現,照著青色的晨煙裊裊旋上,幾隻早起的鳥兒穿過光芒,不知飛向何處。
姜小乙泄了力氣,緊繃的神經漸漸鬆散。
她實在太累了,疲憊侵襲而來,她的神志不自覺地恍惚起來。
不一會,她靠在床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指尖一顫,倏然驚醒,發現有人抓著自己的手腕。回過頭,肖宗鏡已經睜開了眼睛。姜小乙心中一喜。「大人!」她怕肖宗鏡認不得她,忙道:「大人是我,我用這副商戶的樣子送你回來的。你終於醒了,我先就去弄點食物來,大人稍等。」
肖宗鏡抓緊她,他剛蘇醒,聲音極為低啞。
「……這是什麼地方?」
姜小乙道:「這是冀縣城東的一處民宅,我怕客棧有眼線,不穩妥。大人放心,這裡很安全。」
肖宗鏡又道:「……你是如何脫身的?」
姜小乙把事情經過與他講述一遍,有意省略了劉楨和張青陽的部分。「大人,那姚占仙其實沒有參與此案,只是與人另有冤讎罷了。他本就不想與朝廷為敵,就把我們給放了。」在肖宗鏡聽到蔡清才是此案真正同謀之時,本就難看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重明鳥,蔡清……」
姜小乙把藏軍餉的地點也告訴了肖宗鏡。
「地點我已去查過了,沒有問題。大人傷還沒痊癒,還是先修養一下吧。」
「我沒事。」肖宗鏡想起什麼,沉聲道:「神珠峰上,你為何不聽我的命令?」
姜小乙心道你怎麼還記得這事呢?
肖宗鏡:「侍衛營雖不是軍隊,但也是令行禁止,紀律嚴明的。」
姜小乙連連點頭:「是是是。」
「你聽進去了嗎?」
「聽了聽了,大人放心,沒有下次了。」
肖宗鏡明知她根本沒把這話當回事,可也拿她沒辦法,現下也不是說教的時候。
見肖宗鏡撐起身體,姜小乙伸手幫忙,扶他坐了起來。他頭髮未束,彎曲著垂在臉龐,偏過頭來。他們離得太近,姜小乙覺得,他此時被遮擋了一半的視線,反倒比往日更為深邃了,簡直一眼就釘進她的骨頭裡。
他低聲發問:「那人不像個軟骨頭的,為什麼如此輕易就招供了,你動大刑了?」
姜小乙知道他說的是裘辛,不自覺做埋頭狀,手本來扶在他胳膊上,也悄悄拿開了。
「沒……」她斟酌著說道,「可能是他與大人交過手後,覺得沒什麼希望了,與其硬撐,不如就招了。」
又是片刻安寧,姜小乙心中惴惴,她總覺得肖宗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他也並沒有再往下問。
姜小乙試探地問道:「大人,裘辛關在柴房裡,要弄醒他嗎?」
肖宗鏡搖搖頭,道:「現在沒空審他,軍餉要緊,前線正在交戰,片刻耽誤不得。」
他盤腿而坐,調息片刻,臉色轉好,便前去南赤灣港口檢查軍餉。
軍餉確認無誤後,他又找到冀縣新任縣令劉叔范,讓他派人看守。
忙活了大半天,姜小乙肚子餓得咕咕叫。
「大人,要不先吃點東西吧。」
肖宗鏡道:「你先去吃,我要去南軍調兵過來押運軍餉,大概兩日回來,這期間你留守此處。」
姜小乙一愣,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走。
「大人身上還有傷,我與你同行吧。」
肖宗鏡:「不必,我已經沒事了。你……」他上下打量姜小乙,她頂著一頭髒兮兮的亂髮,兩腮凹陷,嘴唇乾裂,眼底充血,也不知是幻化如此,還是累成這樣的。他心中頗不是滋味,聲音放輕了許多。「這些天著實辛苦你了,你留在這歇一歇,吃點好的,安心等我回來。」
肖宗鏡又與劉叔范交代了一番,便動身前往南軍駐地。
姜小乙回南赤灣渡口轉了幾圈,覺得沒甚趣味。劉叔范深知此事的嚴重性,恨不得把衙門裡能喘氣的都調到南赤灣渡口把守軍餉。庫房門口裡三層外三層,少說也有兩百多人,圍的是水泄不通,任重明鳥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闖得了陣。
姜小乙來來回回檢查了幾遍,覺得守備沒什麼問題,便去了冀縣最奢華的酒樓回香齋犒賞自己。她要了滿滿一桌酒菜,一一品評,吃到好的便默默記下,想著等肖宗鏡回來再帶他來。
她稍顯放鬆,畢竟案子已破,軍餉找回,肖宗鏡也醒了。
總算能鬆口氣了。
金烏西沉,華燈初上,店裡來了一夥戲班子,為堂客唱曲助興。姜小乙聽得開心,高聲叫好,還給戲子打了賞。
就在同一時刻……
距離回香齋十幾里開外的城郊,那座廢棄的土地廟裡,又出現了新的情況。
隨著日落西山,破廟屋頂,那被劉楨灑下的藥水漸漸在黑暗中亮起了熒光。這是一種奇怪的光芒,在人的眼中極其微弱,但在某些生靈眼中,則明亮刺目——
飛雲之上,深紅色的虹膜靈動一抹。
黑鷹振翅,盤旋長鳴。
廟裡,靠在殘壁休息的劉楨聽到這聲音,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道黑影抱著手臂,倚在廟門口。
劉楨喃喃道:「你終於回來了……」
另一邊,姜小乙酒足飯飽,輕鬆瀟洒,在路邊買了些糕點,晃晃悠悠回到渡口。衙役們得了劉叔范的命令,徹夜無休,嚴陣以待。因這庫房小院過於狹隘,擠了太多人,姜小乙就到旁側休息。她沒有走遠,找了一塊大石,往上一坐,吃起點心來。
夜越來越深,姜小乙有些睏倦了,她同劉叔范交代好防備事務,準備回府衙休息片刻。
渡口的地面有些濕潤,月光照耀,絲絲銀亮,就像泛著波光。
已經四更天了,街上行人寥寥,姜小乙走著走著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猛然回頭——一個小衙役手裡拿著糕點盒追了過來。「大人!大人忘了這個,劉大人讓小的送來。」姜小乙哦了一聲,把盒子拿在手裡。
衙役好像注意到什麼,微微歪頭道:「大人,您身上好像有東西……」
「東西?」姜小乙也扭過頭。「什麼東西?」
衙役幫她拉了拉衣服,道:「欸?……是小的眼花了?剛剛從後面看,這裡好像在發光。」
「發光?」
小衙役眯起眼。
「小的沒看錯,真的在發光。」
一陣夜風吹過,姜小乙莫名生出一絲寒意。她顧不上許多,連忙把外袍脫掉鋪在地上。冷眼瞧不出來,但在特定的方位仔細觀察,的確有那麼些微的熒光。
小衙役:「哎,大人,您看這像不像是抓出來的手印……?」
姜小乙猛然想起,之前與劉楨分別時,他喝的那瓶藥水。當時他喝了一半便吐了,她以為他病發,過去扶他,然後他的手拉到她的背上……
姜小乙仰頭看天,夜幕黑沉,月亮像是敏銳而無情的天眼,死死盯著她。
「大人,大人你怎麼了?」小衙役有些不解,看著姜小乙的臉色愈發泛白,額頭還冒了汗。「大人可是不舒服?」
姜小乙搖頭,連忙去收地上的衣裳,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聲鷹唳。姜小乙嚇得像只炸了毛的貓,大叫一聲。小衙役被嚇一跳。「大、大人!怎麼了?」姜小乙一把推開小衙役。「讓開!」撒腿就跑。剩下小衙役一臉茫然,叫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這衣裳不要了嗎!」
小衙役看她落荒而逃,一頭霧水。「……真奇怪。」他彎腰撿衣裳,起身之時身旁一陣驟風,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旁飛速掠過。
「嗯?」直起身後,周圍什麼都沒有,他眨了眨眼,被風帶起的髮絲和衣擺,才緩緩下落。你是天才,:,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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