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完了。
阿燕說了絕不能說出的話。
全場陷入一片恐怖的安寧。
謝瑾突然不吼了,他氣到極致,反而變平和了,反倒是謝凝面『露』憂『色』,不自覺地擋在了阿燕面前。
謝瑾笑道:「凝兒,我知你一向善良,不願見人問罪,你先回房歇息。」他緩緩拔出佩劍。「最近太多雜事使你煩心,我現在就殺了這蠢奴,還你一個清凈。」
謝凝緊攥謝瑾的手,幫阿燕求情。
「兄長,阿燕不該說這些大不敬的話,但念在她平日悉心做事的份上,就饒恕她這一次吧。」
謝瑾撥開她,柔聲道:「凝兒,現在有一隻害蟲,混進了花園,在它把花朵咬得遍體鱗傷之前,我必須把它除掉。」
話音方落,他一劍刺向阿燕!
阿燕臉『色』蒼白,閉目待死。
此劍速度太快,謝凝還沒回過神,眼前一道風刮過——再看過去,肖宗鏡握住謝瑾的手腕,斷了這殺招。
肖宗鏡淡淡道:「這侍女年紀尚輕,許是受他人蠱『惑』,先查清楚再說。」肖宗鏡手上用了點力,「此事交給我,我會找出他們教主的,把劍放下。」
謝瑾雙目赤紅,瞪著阿燕,狠聲道:「賤民也敢妄議陛下!」
肖宗鏡不語,手上又加了些力,謝瑾手腕一顫,終是放下了劍。
肖宗鏡向安王行禮:「殿下,此女暫時羈押,這些物品我要帶回營內調查。今日恕宗鏡先行告退了。」
「好。」安王全程喝著茶,看不出什麼表情。
謝凝忽然叫住他:「肖大哥……」
肖宗鏡回頭,看向謝凝的神情頗為複雜,千言萬語,最後也只是沖她淡淡一笑。
「凝兒,莫要再接觸這些東西了。」
隨後,姜小乙跟著肖宗鏡離開微心園。
沒走多遠,肖宗鏡身子忽然一晃,手扶在路旁的一棵樹上。
「哎!」姜小乙嚇壞了。「大人!」肖宗鏡搖搖頭。「我沒事。」姜小乙看他氣『色』極差,問道:「大人多久沒有休息了?」好像自打肖宗鏡從撫州回來後就不停在忙,屢屢前往兵部,似乎在計劃什麼重要的事情。
肖宗鏡低聲道:「沒想到……民間對陛下的非議竟已到如此地步。」
姜小乙寬慰他道:「只是她一個人說而已。」
肖宗鏡沉默不語,姜小乙看他如此憂心,蹙眉道:「大人就不該攔著謝大人,讓他一劍捅死那侍女,殺雞儆猴,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肖宗鏡輕呵一聲。「你封得住人的嘴,難道也封得住人的心嗎?你太看得起我們,也太小瞧了天下人。現在謝瑾殺她,在滿院百十名僕從眼中,不叫殺雞儆猴,而叫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因為皇家無法以德服人,所以便張獠牙以泄憤。」
姜小乙:「那該怎麼辦呢?」
肖宗鏡沉思道:「追根求源,先挖出他們的教主再說。」
微心園內,謝瑾將阿燕抓走關押,又命人對整座院子進行搜查,一處角落也不能放過。
安王終於喝完了茶,彈彈衣裳,準備回房。
他路過謝凝身邊,謝凝輕喚:「父親……」
安王停住腳步。
「何事?」
謝凝愣了愣,欲言又止。
安王:「你兄長不在,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謝凝:「阿燕不該對陛下不敬。」
安王搖頭道:「這不是你真正想說的。」
謝凝猶豫片刻,又道:「父親……您可還記得陛下賞賜給女兒的那些法器?品類各異,數目繁多,都是由天下最尊貴,最出名的高僧開光護持的。」
安王:「當然記得。」
謝凝:「去年女兒便將這些法器都借給了阿燕,她全心全意為母親祈福,不可謂不虔心,可還是全無作用。反而她信了那位大靈師後,屢屢收到好消息,這究竟是何道理呢?」
安王不語。
謝凝垂下頭,過了片刻,低聲道:「朝廷每年在各項法會上的花費不計其數,也都像那些法器一樣,毫無效果。民間已經怨聲載道,如今陛下被百姓無辜遷怒,那些爭名逐利,滿口謊言的僧侶實是難辭其咎。女兒也曾見過宮內御用的法師們,尤其那位廣恩禪師,只會故作高深,影響陛下,著實令人厭惡!其實女兒也想借阿燕一試,如果這位大靈師真的是位得道高人,或許可以向陛下推介。而且,聽說大靈師在民間已經頗得人心,若是陛下能親近他,也許就能得到百姓的好感呢……」
安王聽完,淡淡一笑。
「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憂思,確實不易。」
「女兒說錯了嗎?」
「不錯,也不對。」
「這是何意?」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安王平和道,「不過,陛下自幼喜愛佛法,本想拉著你們幾個親近的一同研習,沒想到都是越拉越遠。這個暫且不談了,我先問你,若是這位大靈師當真有求必應,你第一件事要做什麼?」
謝凝被安王問得面上一熱,低下了頭。
安王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心中所求的那位解決吧。」
肖宗鏡與姜小乙走在朱雀大街上。
姜小乙看看身旁人沉默而疲倦的臉,忽然站定腳步,道:「大人,要不我來查吧。」
肖宗鏡回頭看她,姜小乙道:「大人最近這麼忙,靈人教就交給我吧。」
肖宗鏡道:「接下來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那之前,絕不能出岔子,還是我親自查吧。」
姜小乙知道朝廷現在正在籌備軍糧,招募士兵,等楊亥回來,便要向青州軍動手了。肖宗鏡最近一直往兵部跑,應該也是為了此事。
姜小乙笑了笑,道:「我最近閑得都要發霉了,正想找點事做呢,大人就當是幫幫我吧。」說完,她給他掉轉面向,從後面推著走。
姜小乙這個舉動,原本只是不想給肖宗鏡反駁她的機會,沒想到,手放上的一瞬,她忽又生出別樣的感覺。
她的腦子裡莫名其妙回想起那晚與徐梓焉的經歷來,與徐梓焉輕薄靈動的身體不同,肖宗鏡的背開闊舒展,厚重緊實,隔著衣裳,還散發著微微熱力。
姜小乙的手掌不受控制一般,順著他背脊兩側,緩緩向上移動……
肖宗鏡原本被她往前推了兩步,忽然又停住,回過頭來,靜靜看著她。
姜小乙猛然醒悟,抽回手,語無倫次道:「不、不是,小的就是覺得大人的背比常人暖,筋脈跳動遠比常人有力,所以有點好奇。」她一本正經地問,「這是怎麼回事?跟大人練的功法有關嗎?」
肖宗鏡一語不發。
路旁的店鋪門口掛了兩串紅燈籠,光從側面照在他的臉上,竟將往日沉靜的視線映出幾分鮮活的『色』彩。
他一聲沉笑,聽不出情緒。
「我是不是該重新教教你規矩?」
姜小乙被這語氣催得五臟六腑都快燒著了。
「錯了錯了,真的知錯了大人!您看在小的還要去查靈人教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提到正事,肖宗鏡也沒了胡鬧的心思。
「你當真要查?」
「當然!」
「好吧,你記著,有什麼消息馬上告訴我,不許私自行動。」
「好好好,小的記下了。」
姜小乙感覺自己剛剛有些丟人,不敢多看他,悶著頭往前走。
「小乙。」肖宗鏡再次叫住她,姜小乙僵著脖子回頭,以為他會再叮囑幾句,沒想到肖宗鏡只是認真道了句:「辛苦你了。」
姜小乙一愣,他說得太過誠懇,讓她瞬間忘了之前的糗事。
她手背身後,爽朗道:「不辛苦,小乙喜歡幫大人做事!」
這是發自肺腑的實話。
路旁的彩燈同樣照在她的臉上,雙眸流動明艷的光芒,肖宗鏡眉峰輕顫,下意識張開嘴,可臨了又不知該說哪句,生生頓住了。
姜小乙咧嘴一笑,轉頭離去。
應下此事後,姜小乙終於開始忙活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盛坊布莊,達七不在,不過他給她留了一封書——他打聽到了有關觀果的消息。
據達七所查,觀果似乎是佛門之中的一種『葯』丹,此『葯』頗為神奇,變幻莫測,根據不同人的修為功德,有不同的功效。不過目前此物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具體怎麼來,如何用,並無記載。
姜小乙把這些消息默默記下。
隨後她離開布莊,準備再去城東首飾鋪看看。沒走多久,街上忽然颳起了大風,又過了一會,雨雪混雜落下,寒涼刺骨。
這時她剛好路過朱雀湖,心思一轉,改道十八香。
徐梓焉難得不在竹屋,被老鴇叫去做事,傳話的龜公讓姜小乙先去屋裡坐,說徐梓焉馬上就回來。
姜小乙進了屋子,一斜眼,又看見角落裡的『葯』品和竹葉刀。
她努了努嘴。
其實徐梓焉這裡也是疑問重重,不過總歸沒有外面的事那麼棘手。
她來到小桌旁,這次她頗為小心,沒有再動那些帶著怪香的紅『色』『葯』渣。
一垂眸,她發現桌子下面有個上鎖的小抽屜。
哦……?
一見到鎖,姜小乙的鬼心思又起來了。
她對徐梓焉的身份實在是有幾分好奇,趁四下無人,用銅絲撬開了鎖。
抽屜拉開,姜小乙看到某幾樣的東西,瞳孔瞬間放大。
這是——?!
靈幡、經文,還有那熟悉的水滴琥珀……這不都是靈人教的東西?難道徐梓焉是靈人教的人?
那琥珀旁邊有一塊沾著血跡的帕子,姜小乙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她第二次與徐梓焉見面時,指尖莫名被刮破,他幫她擦拭血跡用的手帕。
參考之前阿燕和謝凝的說法,徐梓焉是用她的血來擦拭護法器?
姜小乙頭皮發麻。
片刻後,徐梓焉回來了,一進門便看到坐在桌旁面目凝重的姜小乙。
這回他又上了滿臉的濃妝,笑眯眯道:「公子可等急了?秦媽媽叫奴家去做事,可奴家聽到你來的消息,立馬就趕回來了。」
「也沒等多久,也就半炷香而已,外面雨雪交加,我就想著來你這避一避。」姜小乙拉開椅凳,溫聲道:「來,你快坐下歇歇。」
「喲,公子今日好溫柔。」徐梓焉面『露』柔『色』,坐在她身旁。姜小乙若有所思,目光愁緒萬千,不時輕嘆一口氣。
「怎麼,公子有心事嗎?說來聽聽,奴家願為君分憂。」
姜小乙嘆氣道:「實不相瞞,上次我與你,那個什麼了之後……」
徐梓焉笑了:「『哪個』什麼?公子盡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就是,你知道的。」姜小乙嚴肅道,「經過那一日,回去之後我思考良多,覺得自己確有所求,但是實是不知該如何下手。」
「原來是這樣,公子開竅了!」徐梓焉愉悅道,「這是好事呀,這種憂愁是好事,這種焦慮也是好事。」他『摸』『摸』姜小乙的臉蛋,意味深長道:「不要急,這些經歷都是要細細品味的。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煩惱,情樂才更加動人。」
姜小乙愁苦道:「但是,我與他之間差距頗大,我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唉……我最近總想找座廟拜拜,也不知道哪裡的神明靈一點。」
「拜廟?」徐梓焉聽到這裡,忽然啊了一聲。「對了,奴家怎麼把這個忘了。公子若想許願的話,奴家倒是有個主意。」
姜小乙:「什麼主意?」
徐梓焉神秘一笑,壓低聲音道:「這個現下在民間十分興盛,奴家親驗了幾次,真有點靈呢。公子若是想求條便捷之路,不如也去試試吧。」
他雖沒講得很透,但姜小乙知曉,他所言的一定就是靈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