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戴王山回去酒樓的時候,姜小乙已經不在了。
戴王山李臨:「呢?去找重明鳥了?」
李臨:「不,小乙去青州了。」
一切混『亂』尚未理清,姜小乙的身體比腦袋更快做了決定——留在這一點意義也沒有,她要去青州,找肖宗鏡。
冷冷的月高掛天邊,姜小乙夾緊馬腹,片刻不停。
清晨,她來到青州邊界,發現戒備異常森嚴。戰爭已經結束了,這樣的戒嚴看起來很不尋常。士兵將她攔,姜小乙示侍衛營的腰牌,得以進入。
駐守地的將領帶她去找肖宗鏡,他們騎馬進了一片山林,姜小乙小心道:「楊將軍當真遇刺了?」
將領沉聲道:「刺客放了一把火,將所有痕迹都燒沒了。們辨認不屍首,但是從數目看,與楊將軍他帶進山的數符。」
馬匹拐了一條山路,姜小乙頓時嗅到濃濃的焦糊味,空中還瀰漫著滾燙的熱氣。馬匹不願再向前,姜小乙了馬,走進山谷中。前方有瀑布,水汽沖淡了熱浪,姜小乙用手扇了扇薄煙,一抬眼,看到池邊站著一道影。
肖宗鏡看起來與平常無兩樣。
姜小乙走到他身後,他沒有動,依舊看著面前的一座墳墓。
這墓有些年頭了,疏於打理,立了一個墓碑,但上面沒有刻字。這墳墓旁邊,有一座剛剛挖好的墓,面放著一具燒得只剩碎骨的屍體。這屍體看起來異常「完整」,明明渾身都已經燒碎了,可這刺客卻花費了大量精力,將骨頭拼起,平平穩穩置於墓中。
「很奇怪吧……」肖宗鏡低聲開口。「這刺客。」
姜小乙嘴唇微動。
他又道:「不知楊將軍為何會帶如少的侍衛來地,也不知這刺客為何毀了屍,又要替收葬。」
姜小乙的手指在衣角扯了又扯,最終還是說了口。
「大,徐懷安、徐懷安他……他把重明鳥救走了。」姜小乙總覺得這事會讓肖宗鏡大受打擊,說到最後,聲音輕得完全被瀑布所掩蓋。
肖宗鏡依站在原地,姿態神『色』沒有半分改變。靜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
「不知道的事,實在太多了。」
楊亥遇刺,所率軍隊盡歸其副將所管。為防再生變故,肖宗鏡全程緊隨,姜小乙自也跟在他身邊。
起初,肖宗鏡忙於處理軍中事務,沒有多言。他們在楊亥遇刺之地搜尋了幾日,想找些線索,可這刺客手段利落,一片山谷燒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剩。糧草告急,他們無法再拖,最終決定班師。
在大軍班師的前一晚,肖宗鏡找到姜小乙,道:「徐懷安如何劫囚?」
姜小乙道:「他給們了『葯』,們都暈過去了。」她自責道,「大,都是太疏忽了……」她是真的沒有料到徐懷安會背叛侍衛營。
肖宗鏡語氣未變,又道:「就這樣劫走了?戴王山呢?」
姜小乙:「他這月余都在酒樓尋歡作樂,什麼都不管。」
肖宗鏡:「尋歡作樂?」
「沒錯。」姜小乙憤憤道,「他五天才去一次大牢,對韓琌之事根不聞不,韓琌逃走,與他不盡心不無關係。」
肖宗鏡沉默片刻,道:「知道了。」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姜小乙:「大……」
走到營帳門口,肖宗鏡回過頭,『露』了這幾日唯一一次,算不上笑容的笑容。
「只可惜今年的杏花已經來不及了,明日班師,你早些休息吧。」
這一夜,山谷颳起了風。
姜小乙睡得很不踏實,她做了一個混『亂』的夢,夢中鐵馬冰河,滄海明月,嗚咽的風飄忽不定。只可惜清光照不亮黑夜,最終吞沒了整段青州之。
回到天京城,又花了一個月的時。
永祥帝召開了盛大的儀式,他親自弔唁楊亥,文武百官全部跟隨。
天京城內舉辦了一場氣勢恢弘的葬禮。
葬禮當中需有祭祀之物,楊嚴命將周璧押來,準備在全城百姓的注視,將之斬首。
周璧貌不驚,周圍議紛紛。
「這就是青州軍首領?怎麼看著像個賣包子的。」
「哈哈哈,想來是運氣好,趁『亂』叫他給混起來了。」
姜小乙默默站在群中。
楊嚴周璧:「逆賊!可還有話要說?」
周璧臨死也不見慌『亂』,淡淡道了句:「可惜了,這片土地再無可能爭奪真正的『天』了。」
楊嚴蹙眉:「什麼?」
周璧靜默,楊嚴冷哼一聲,劊子手上前。
這上,再也不會有懂得他的野心與渴望。
周璧忽像聽到了什麼,抬起頜望向天空。姜小乙心中一緊,撥開群,踮著腳看過去。剛群,周璧頭已經落地。周圍傳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那顆頭在地上滾了又滾,最終停。他的臉剛好朝向東南,眼睛遲遲不肯合上,依看著天。
就好像是有誰等在白雲外。
身旁有擠來,姜小乙腰一咯,低頭看去,是那把如今已歸她所有的,從南海奪來的銀『色』短刀。姜小乙愣了愣,再也看不去,轉身離去。
葬禮結束,朝廷開始功賞。
原主帥必是頭功,但現在楊亥死了,這頭功空了來,各方勢力毫不意外開始爭奪。
有提議給肖宗鏡,被劉淞一派阻止,他們列肖宗鏡兩宗罪過,一是楊亥遇刺與他「擅離職守」不無關係;二是侍衛營內了叛徒,放走了朝廷要犯,他作為首領理應擔責。又有恰時指,十小隊早期能夠進入青州城,靠的乃是密獄的暗線,戴王山或可受頭功。這調一,楊嚴一派又不願意了,外外挑刺,一眾臣子吵得臉紅脖子粗。
最後,還是肖宗鏡主動向永祥帝請罪,不要封賞。
一次朝會從早開到晚,最後眾協商來去,這頭功竟莫名其妙落在了郭技頭上。據他所言,他在南方小城血戰丹木基,所率軍隊損傷慘重,險些全軍覆沒,浴血拚殺之,才最終取得了勝利。
姜小乙站在杏樹。
五月了,一樹嫩綠,看起來倒是欣欣向榮。
她覺得,這次回來後,侍衛營安靜了許多。這很奇怪,明明徐懷安以前話也不多,他的離開卻帶來如大的變化。
所有都像私商量好一般,絕不在肖宗鏡面前提及徐懷安字。如果是以前的謝瑾,定會對事大發雷霆,但因為謝凝的消失,他的話也變少了。
姜小乙看見很多次,肖宗鏡獨自坐在營房中,桌上放著待理的事務,一盞清茶。他經常分心,看著茶水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
戴王山倒是活躍依舊,他找到姜小乙,接連催促她有關觀果的事。姜小乙明確告訴他:「現在真的沒辦法,的不見了。」
她沒有說謊,這次姜小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達七。
但達七不見了。
姜小乙自不知道,達七離開天京城已經幾個月了。他擔心文鑒成父女,當初從韓琌那到他們的落後,不久便發了。
後來姜小乙又去找徐梓焉。
後她驚訝地發現徐梓焉也不見了。
綠柳說,他也走了幾個月了。
夜幕降臨,姜小乙立於朱雀大道,周圍流竄動,燈影綽綽。她恍發現,原來許多的緣份,都在命運不知不覺的『操』弄中,煙消雲散了。
立夏過後,天越來越熱,燥熱的暖風帶來了兩個不好的消息。一是藏匿許久的錢蒙終於有了動靜,他離開深山,帶兵向齊州進發;二是南方發生了瘟疫,中心似乎是一座叫洛水的小城。
消息傳到天京,滿朝文武的注意都放在錢蒙身上。
眾都認為,齊州尚有駐軍,還能撐一段時日,朝廷只要立即派兵馳援,錢蒙便是腹背受敵,定不久矣。
這次朝會只分一點時給洛水城。
據說這次瘟疫與水源有關,郭技與丹木基決戰洛水,死了太多,屍首堵住河道,無處理,加之今年天氣又奇的熱,屍體紛紛腐爛,污染了源頭。
「陛不必擔心。」上奏官員說道,「豐州駐地已經派兵將瘟疫區域圍住,任誰都不能來。」
永祥帝道:「圍住?」
「陛,青州剛剛結束戰爭,若傳來瘟疫,再生動『亂』,朝廷恐怕分身乏術。圍住疫區,不使病氣蔓延,乃為上策。」
永祥帝:「那疫區百姓……」
官員頓了頓,道:「啟稟陛,瘟疫目前影響城,都是棄城,民眾所剩不多。」
永祥帝沉默許久,緩緩道:「減免地賦稅,發放錢糧物資。」
官員:「是。」
說了幾句,又回到了錢蒙身上,最終討的結果,乃郭技領主帥位,帶兵前往齊州。
了早朝,肖宗鏡回到侍衛營,意外地遇到了戴王山。
戴典獄笑眯眯道:「官來找大討杯茶,不知大賞臉否?」
一張方桌上擺了兩盞清茶,戴王山還真品了起來。
「肖大怎麼沒去兵部?」
「為何要去兵部?」
「自是討征之事。」
「次征,不會隨。」
戴王山一頓,笑道:「肖大還真是放心郭將軍啊。」
肖宗鏡不言,戴王山看著他愈瘦的臉頰,淡淡道:「你是想去洛水?」
肖宗鏡挑挑眉,道:「有時候甚至覺得,這滿朝上,最了解的就是你。」
戴王山疊著腿,晃了晃手中的茶盞,忽冒一句:「肖大,有沒有跟你提過,其實爹也做過官。」
肖宗鏡:「哦?」
戴王山:「不過與令尊肯定沒法比,爹只是個小小的村官,管百十戶家。爹跟不一樣,是個又蠢又笨的老好,所有村民都能騎在他頭上。九歲那年,莊稼歉收,村民不願繳糧食納稅,『逼』著爹少報各家田畝。爹不敢,他們就在家門口倒泔水糞便,每日每夜又哭又鬧。後來爹實在沒辦法,只得答應。在他前往縣城的那日,偷偷去了鬧事的一家,剝了他們一家六口的皮掛在村口的樹上。等爹回來的時候,每一戶的糧食都已準備好了。那年災荒,靠著爹存糧分糧,硬生生撐過去了。」
「肖大,」戴王山的手指點在桌面上。「現在大黎就是那個村子,洛水就是那一家六口,官的意思您能明白吧?」
肖宗鏡嗯了一聲。
戴王山看了他片刻,站起身,他走到門口,側過臉,沉聲道了句:「肖宗鏡,你是真不適合當官。」
肖宗鏡忽哈哈兩聲大笑。
「肖某自是比不了戴典獄。」他靠到椅子,舉起茶盞,好像敬酒一般。「朝吃滿,沒準還能坐個連莊呢。」
話中有話。
戴王山嘴角一拉,拂袖離去。
肖宗鏡望著敞開的大門,笑容漸淺,許久許久都沒有動。
不多時,門口探一顆小小的腦袋。
姜小乙扒著門邊,小心看過來。
「大……」
肖宗鏡勾勾手,姜小乙走進屋。
「大準備去哪呢?」
「洛水。」肖宗鏡輕聲道,「沒看管,豐州官員不可能給災民發放錢糧物資。」他放茶盞,看著對面那盞已經涼了的茶,又重複了一遍。
「要去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