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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所屬書籍: 鏡明花作

又過了半月,消息傳來。
一封信,上面只寫了一個字——柳。
劉楨見字,驚出了渾身冷汗。
肖宗鏡此舉,實是拿捏了他們的命脈。
現在位於南方的錢蒙軍,如果想要北上進攻天京城,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從齊州直『插』天京南側,這是最近的路線,但是這條路上是堅城,易守難攻。第二條路是從正北邊繞道,自西側進攻天京城,這條路上城池荒廢,駐軍薄弱,但是路途遙遠,且有道山嶺需要翻越,是一道疲軍之路。
是繞道迂迴,還是直搗黃龍,這關係到劉公軍的整體戰略布置,是一個格外慎重的決定。
同時,這也是一個格外隱秘的決定。
而這個決定,已經被肖宗鏡猜到了。
——他們選了第二條路,繞道北上。這是開戰前便制定好的計劃。但錢蒙並不打算一個個城池打過去,雖然攻城難度大,但卻過於費時,容易變。他的計劃是繞過前方城池,全速奔襲,但他們不可能就這麼趕到天京城,因為身後的敵人一定會追擊,他們必須在被追上之前,找到一處落腳之地——此地就是柳州。
柳州是個名見經傳的地方,地理條件特殊,位於深山,居住的是些山民,與外界來往。城大人空,況與濱州十分類似。此類與世隔絕的地方都有一個天然的好處,就是一切行動都可以做到不動聲『色』。另外,柳州北側不遠處便是北峽嶺,十分方便與劉楨的軍隊匯合。各種優勢決定了柳州是一座萬分重要,卻不宜被人察覺的城池。
在肖宗鏡尚在周璧的海船上遠洋漂泊時,錢蒙便與劉楨制定並實施了此項計劃,在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青州軍身上時,他們已經神知鬼覺控制了此城。
這數月以來,他們運送了許多糧草物資,只待劉公軍的到來。
他們辛辛苦苦周旋計劃,竟被肖宗鏡猜到了……不對,劉楨盯著地圖,這叫猜到,這應該叫『看破』對。
柳州一旦被敵軍取下,藉由天然優勢,還有他們預備的後勤物資,必成堅城,化作擋在天京西側的一道重要防線。
他們倒給他人做了嫁衣。
劉楨心中波濤洶湧,但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周圍將領都看著他,他能顯出絲毫慌『亂』。
他合上地圖,遣散眾人,前去面見劉公。
彼時,劉公正在與姜小乙在糧庫門口說話。
他們說話的起因,是姜小乙在巡邏時發現有人偷糧——是敵人,而是己方民夫。
軍隊的糧草都是靠民夫押運,一場大型戰爭里,負責後勤的民夫數量往往比正規軍更多。人一,自然雜『亂』,他們的手段是在衣服裡面縫暗兜,藉由清點分配的時機,每日往偷一點,藏在林中,等待時機攜糧逃走。他們每次偷的數量很少,但是由於參與的人多,又日積月累,姜小乙發現時,他們已經屯了兩車的糧食了。
姜小乙一審之下,查出這些人都是洄州來的,洄州就是肇州南邊那個一片荒蕪的地界。這些人是一個村子裡的,他們村遭遇了撫州南下的土匪頭子馬六山洗劫,要是韓琌帶兵路過,他們早成了悍匪的刀下亡魂。
「你們可真壞啊。」姜小乙眯著眼睛道,「怎麼說劉公軍也救了你們的命,還給了你們營生,管吃管住,你們不想著報答就算了,還偷人家糧食!」
眾人支支吾吾,認罪,也反駁。
沒多一會劉公來了,民眾頓時跪成一片,男男女女又哭又號,眾人口中滿是理由,是家中有老人要養,就是小孩要餓死了,說到情深意切處,撕裂肺,連滾帶爬。劉公聽得連連點頭,面『露』哀意,與眾同悲。
最後劉公詢問眾人,是想留在軍營,還是想回去洄州老家。
「諸位鄉親思鄉情切,老夫感同身受,若是諸位想回老家,每人可領十日的口糧,即刻就可以離開。」
十日……倒是足夠回家了,那之後可怎麼辦?
萬一那馬六山再來可怎麼辦?
這裡有吃有住,相對安穩,他們當然不想走。
「若是有人還想留在軍營中,那就要按照軍規處置。」劉公又道。
有人馬上道:「我們不是正規的士兵,也要按照軍規處置嗎?劉主公,我們不懂規矩,您大慈大悲,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劉公思索片刻,道:「身處軍營者,都要按照軍規行。過這位鄉親說得也在理,大夥畢竟是軍伍出身,為我軍日夜『操』勞,都是有功之人,這一次可從輕責罰,就打一百五十大板吧。」
此言一出,眾人嚇得癱坐地上。軍中的板子打十下就皮開肉綻,一百五十下早就拍成肉泥了,這等同判了死罪?
劉公笑著解釋道:「非是每人一百五十下,而是共攤處罰。各位都是一個村子裡來的,誰年老體弱,誰身強力壯,大家自然清楚,回去自行分配吧,商量好便去找本部長官領罰。」
姜小乙數了數,犯事的有四十幾人,拋開老人和女人,大概有到三十名男『性』,平攤一百五十大板的話,每人也就五下左右,其實算。
但是她另外還注意到一點,就是在劉公說完處罰方法後,大夥看向互相的神發了微妙的改變。如果說他們之前是擰成一股繩,一起偷糧,一起藏匿,一起想辦法脫罪,那在聽完劉公的話之後,他們不知不覺變成了每戶人家站在一起,紛紛懷鬼胎地盯著別家。
模糊的處罰界限,分化了同鄉情誼,也激起了個人的私念。
「此次初犯,便從輕處理了。」劉公淡淡道,「麻煩各位鄉親回去通告所有人,下此若再有偷盜軍糧者,格殺勿論。」
板子的還沒想好,又聽到這番言論,一干村民嚇得面無血『色』,唯唯諾諾離開了。
劉公坐在草垛子上,抓了一把被追回的糧食,攥在手中若有所思。
姜小乙第一次離他這樣近,她覺得劉公是個奇怪的老頭,明明身材瘦小,髮絲花白,卻給人以蓬勃健旺之感,就算是他沉默無言的時候,看起來也百般矍鑠。
站在劉公身邊,周遭氣場溫和,她感受到緊張和沉重。只是偶爾,劉公那雙似非的眼睛中會迸『射』出犀利而敏銳的目光,使姜小乙短暫驚。
劉公看向她,說道:「姑娘及時發現盜糧行徑,立下大功,合該重賞。」
姜小乙忙道:「用不用,我也是偶然發現的。這群人受您大恩,卻以怨報德,滿嘴借口謊言,實是壞透了。」
劉公:「他們不是惡人。」他眯眯地說道,「但他們也是善人。他們跟你我一樣,都是普通人罷了。」
姜小乙聽得一愣。
劉公『揉』捏著手中的糧食,看著地面,地上還留有眾撒潑打滾的痕迹。
「上位者渾噩,無有高士引領民風,天下邪氣叢。百姓眼中只餘存,泯滅道德,便無尊嚴骨氣可談。」
他話音剛落,劉楨到了,開門見山講了侍衛營的人馬奇襲柳州一。
「為了隱匿蹤跡,我們在柳州駐兵不,此城很有可能已經被他們所得。若是這樣,我們後續計劃恐有大變。」他掏出地圖,鋪在地上,劉公看了片刻,問道:「你如何看?」
劉楨道:「主上,我們先期投入太,如果放棄柳城,未免太過可惜。但肖宗鏡那七千精銳是難啃的硬骨頭,知要花費久能再次打下。」他眉頭緊鎖,指頭不自覺地在下頜掐出了印記。「皇城侍衛營是天京城的重要守備力量,他們現在離京,天京城的防備大打折扣,若我們兵行險招,直襲天京城……」說到這裡,他那下巴都快被摳出血了,又用力一搖頭。「行,太險了!如就一步步走,拿下慶縣後,便去打柳州城,為錢老將軍掃清障礙。」
這是最保守的策略。
結果說完又開始搖頭:「但我們若在柳州耗時太久,恐怕……」
姜小乙在旁看得小臉微皺,她都替他糾結。
劉公淡淡一,從懷裡拿出一封信,「要急,你先看過這封信,再做決定。」
他將信交給劉楨,劉楨展信瀏覽。
「這是你那江湖朋友達七託人查到的。」劉公道,「朝廷年初便開始全國招兵,大半年過去了,他們對號稱徵兵二十萬,實際你瞧瞧吧。」
「這……」
劉公細細撥弄手中的穀粒。
「肖宗鏡奇襲柳州確是步妙棋,若是他們兵力充足,我們的麻煩就大了。但是朝廷不得民,可用之兵少之又少,楊亥殘部被拖在南方,新兵又招來,肖宗鏡倒是想向推建防線,那天京城誰管?禁衛軍?還是密獄?我們莫要自『亂』陣腳。」他對劉楨和姜小乙說道,「你們要知道,無論行哪一計,我們都會贏。只是有的計策傷亡大一些,贏得快一些。而有的計策傷亡小一些,贏得穩一些。」
東風吹著穀殼盤旋飛舞,林間響起鳥鳴,輕快靜謐。
姜小乙敏銳感覺到,這老人的話,已將這喧囂的時代蓋棺定論。
最終,劉公軍採取了保守的策略,先攻打慶縣,再攻打柳州。他們派人通知錢蒙軍,按照原計划行。劉楨向錢蒙立下軍令狀,在其軍隊抵達前,他們一定拿下柳州城,給敵人形成包圍之勢。
初秋,劉公軍一切準備就緒,正式攻打慶縣。
這次他們沒有再給敵人任何機會,七日破城。
城內已經空得差不了,肖宗鏡早已知去向。
姜小乙來到城樓中央,那個曾經被人擺桌子喝茶的地方,眺望遠處。
這是其人視線。
「原來能看到這麼遠。」她喃喃自語,「連我們住的營帳都瞧得到呢……」
劉公軍在慶縣稍作整頓,留兩萬駐軍,還有傷員和百姓,剩餘軍隊輕裝上陣,奔襲柳州。
張青陽懂些『葯』理,留下照看傷員,他對姜小乙說,若是她覺得隨軍太過危險辛勞,也可留在慶縣,姜小乙仔細想了想,道:「,我要跟著軍隊。」
九月中旬,他們抵達柳州,月底,正式攻城。
就如劉公戰前預料,肖宗鏡的人馬雖打下了柳州,卻沒有留下。肖宗鏡調集一萬北方守備軍,駐守柳州,並且下令,讓後方城池集結兵力,與柳州駐軍一同夾擊劉公軍。
可惜與願違,像樣的攻勢還沒組織起幾次,更後方的錢蒙軍便已殺到。
朝廷守軍兵敗如山倒,一退再退,一散再散。最後劉公軍也急了,乾脆原地駐營,一個個城打,攻破三城後,其餘城池望風而降。最後天京城西邊大大小小十幾座城池,竟全被劉公軍佔領。
只剩柳州城。
這座特殊設防的城池明顯更為堅固,但所謂大勢已去,柳州也沒撐住太久,冬風颳起的時節,柳州城破。
大軍於柳州再次整合,準備了月余,向天京城進發。
十二月底,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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