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並不清楚這句天真究竟指是什麼,但這並不妨礙與呂嬋進步交流。
覺得呂嬋也是個奇怪人,對照料,固然有分是為了保證安全。另分,則是將作為人質看管。覺得呂嬋也深知這點。但並沒有慌張憂慮,也沒有伺機逃脫,每天安安靜靜坐在旁。
窗外吹來乾燥風,街道上片混『亂』,人心惶惶,到處都在討論游龍山內鬥,還有即將到來朝廷大軍,各種消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姜小乙轉過臉來看向呂嬋,發坐在桌旁,正在看自己團扇。這天每每閑暇,都在看這扇子。
姜小乙道:「這扇上顏『色』,我在方天絨身邊也到過。」
「他那個帕子是我送。」呂嬋幽幽道,「我本做了兩個扇子,但他覺得個大男人,用扇太過扭捏,所以拆了扇子,只取下染布留在身邊。」
「這顏『色』真漂亮。」
呂嬋挑了挑眉,臉上『露』出番神采。
「你也這覺得?我試驗了好久才做出來呢。」
姜小乙琢磨道:「這『色』澤……總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
「這個顏『色』呀,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呂嬋纖細手指撥弄著扇框,「你也許過我故事。當年我被賣去給人做妾,每日遭受打罵,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後來我殺夫逃難,路來到撫州。我在撫州城外紅海灘遇了方天絨。」
姜小乙啊了聲,道:「我也路過了那裡,好美地方。」
「那紅『色』草叫鹽荒菜,韌『性』極強,在饑荒日子,好多人都是靠吃這種草活了下來。天絨最喜歡吃這種菜。那天他大早就去那裡採摘。」將團扇舉起,臉上帶著淡淡微笑。「這是當時天空顏『色』。」
姜小乙了悟:「我說怎麼有熟悉,原來是晨曦。」
「沒錯,他就是站在這天『色』下,與我相。你無法想像他當時子,挽著衣袖褲腿站在水塘里,頭上戴著斗笠,渾身都是泥污,看不清模。但當他與我對視那瞬,就像他背後北域天,使我心神震『盪』。」
姜小乙道:「看來你很喜歡他呢,說起他這愉快。
呂嬋挑起眼眸,意味深長道:「光有愉快是不夠,當個男人真進到個人心裡,必然是愛恨交織。」
「愛恨交織?」姜小乙問:「難道你恨方天絨嗎?」
「恨倒是談不上,但總有埋怨。」呂嬋笑著道,「難道你對那個人,就半分埋怨也沒有?」
姜小乙毫不猶豫:「當然沒有。」
他們才認識幾天?
呂嬋做出了個鄙棄表情。
「說大話,鬼才信,你要不要再仔細想想?」
姜小乙臉嚴肅,還真傻乎乎地想了半天。
那書生……
那書生……
片刻後,忽然反應過來,眼神眯,臉看破陰謀精明。
「你該不會也在對我使離間計吧?省省吧,沒用。」
呂嬋愣,隨機團扇掩嘴,難以抑制地大笑起來。笑夠了,起身,留了句「蠢貨」,床休息了。
對這個評價,姜小乙自是不認,但也懶得反駁。
靠在窗邊,望著天邊明月,久而久之,就像是在看他眼。
抱怨……
姜小乙挖空了心裡每個角落,找尋自己自從了那書生後,心底種種感覺。
他身傷病,半死不活倒在路旁,有過憐憫;他之猜測百發百中,料事如神,有過佩服;他武藝天賦異稟,日千里,也有過小小傾羨。
但還有更多時候,當他不再那麼意氣風發,不再那麼暢所欲言,而是獨自人,陷入到種難言無明中時,偶爾得,竟會產生種與子悲苦澀。
找來找去,最終確定,確對他毫無抱怨。
想清楚這點,姜小乙雙眼微熱,嘴角彎出個愉悅笑容。
游龍山內,鍾帛仁也望著那月亮。
誰來解憂,誰來傳情。
他身旁是方天絨,後方山野中,是幾千名玉龍寨山匪。他們分散了兵力,與人抗衡。正如他們事先所料,金代鈄提議了對玉龍寨圍剿。起初兩日玉龍寨折損慘重,但好在他們訓練有素,逃出了近半人馬,方天絨重新將他們組織起來,很快穩住了局勢。
這是他們在山中交戰第七日了。
就在剛剛,鍾帛仁將戴王山之事也告訴了他。
「所以,」方天絨沉聲道,「是二哥……不,是金代鈄與那十殿閻羅竄通,殺害了哥。」
「這兩個是你仇人了。」鍾帛仁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無關緊要。」
方天絨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終究也不明白那月亮究竟有何吸引人。
他再次看向鍾帛仁,這幾天下來,此人給他印象太深了。
為何會有人在如此年紀,有如此老道對戰經驗?他那應敵手段,兵力調配,絕不是看幾本兵書就能看出來。。
明明看著只是個書生,卻有著身經百戰韌『性』,心思沉穩得簡直不像個凡人。
鍾帛仁直盯著月亮,方天絨忍不住問道:「我們深陷敵營,你為何如此若無其事?」
「精神緊迫無益休憩,休息不好,戰場上會死得更快。」
「……」
確是淺顯道理。
「你就不擔心我?」方天絨又問,「你不怕我詐降嗎?」
「你詐降,不過是惹怒朝廷,多死幾個人罷了。」
方天絨到底是個土匪,到他這番話,頓生不滿,冷笑道:「那既然怎麼都是死,何不直接向朝廷提議斬草除根呢?我知道朝廷是想借刀殺人,留了我這脈,就不怕我事後再生動『亂』?」
「你誤會了。」鍾帛仁道,「我不是朝廷人。你今後會不會再生動『亂』,與我無關。我只是希望撫州匪患以平定,這是很多人心愿。」
「很多人?」
「是,這塊土地,已混入太多鮮血,不堪重負。」
方天絨靜了片刻,背靠棵古木,漠然道:「外人看游龍山,只道是個殺人不眨眼匪窩。其游龍山裡,有不講情義好漢,大家都是被道『逼』來此地,落草為寇。」他嘆了口氣,「罷了,說了你也不信。」
「我信。」鍾帛仁淡淡道。「有什麼不信,連大黎朝廷里,都有忠臣呢。」
方天絨愣,瞥向鍾帛仁,他有不出他語氣,究竟是調侃,還是認真。
「但是,」鍾帛仁又道,「只憑這逆旅遊蝦,無法改變長河流向。」
方天絨沉思不語。
「其,」鍾帛仁視線終轉過來。「我大概能猜出,你心中所想。」
方天絨從他視線里,讀出了抹冷靜涼意,他心中暗驚,道:「我又有何想法?」
鍾帛仁:「我第眼看你時候,就覺得你與我有幾分相像。所以你決定,我心中略有所感。」
方天絨冷眼道:「我竟有弄不清你想法了,你既然對我有所懷疑,又為何給我這次機會?」
涼風習習。
天邊群星,就像無數先輩大德寬宏而慈悲眼,冷靜地注視著人間。
「能死幾個就死幾個吧。」鍾帛仁發自內心說道,「上蒼有好生之德,我既深受此惠,對待他人,自然也該報以仁德。」
他視線下落,方天絨腰間綁著個手帕。經過幾日戰『亂』,手帕已沾染了污垢,但其中氤氳麗『色』,依稀。
「不過說白了,最終如何決定,仍是你自己事。」
方天絨也注意到他視線,垂下眼眸,喃喃道:「嬋娘……」
山坡上正在休息玉龍寨土匪們,大老遠看著方天絨鍾帛仁,心中都略有疑問。他們不明白為何自家寨主會個書生聊得這麼投機。但是多日戰鬥,讓他們無心閑事,抓緊時間休息,只是偶爾看看熱鬧。
其對鍾帛仁方天絨本人來說,這談話,也是人生有。也不知哪裡湊來了天時地利,讓這兩個幾乎是萍水之交陌生人,在這青山黑夜,生死動『盪』間隙,聊起了風月。
方天絨攥著那帕子,問道:「你也有人嗎?」
「尚不曾有。」
方天絨調侃他。
「瞧你也二十幾歲了,觀你言談舉止,出身定也不差,沒想到竟然還是個初哥。」
鍾帛仁笑道:「二十幾歲就算大嗎?」
「還不算大?老子十五歲就殺了人了。」
「哦,你若是想比這個,那我更早。」
「我殺是江湖上有名盜賊。」
「我殺也算小有名氣。」
方天絨撇了撇嘴,明顯不太相信他話,卻也懶得細究。
他又問:「那個送嬋娘走人是誰?」
這個問題讓鍾帛仁靜了好會,才答道:「是我與此,唯牽連。」
方天絨沒有懂他意思,但也自覺問不出什麼,靠在樹上,凝視著絹布。
片刻後,他忽然說道:「我真羨慕你們。」
「為何?」
「我手下上萬弟兄,都指望著我,我無法棄掉切,與長相廝守。就算我投降了朝廷,我也不能帶起走,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然要給他報仇。戴王山威名從前朝響到在,我對他下手,嬋娘極有能會被牽連。」說著,他攥緊了帕子,眼角發紅。「你們這江湖人,來去自由,快意恩仇,怎能不令我羨慕?」
他說完許久,也沒有等到鍾帛仁開口,他還是盯著天邊看。
就在他以為他不會再應時候,鍾帛仁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笑了聲。
「如『潮』水。」他低聲說道,「遊走淺灘人,當然以瀟洒不羈,肆意奔放。處『潮』流之中人,必然步履維艱,瞻前顧後。但是,正因洪流難抗,相伴之人才更需互相扶持,過程雖苦不堪言,事後想,此種相依為命之情,真是令人無限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