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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張行簡關上門,為沈青梧倒上茶。

他不知臨走前氣氛尚好,為何歸來便是這般態度?且這態度,明顯是針對自己。

莫不是胡二那邊說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話?

然而張行簡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事情大部分與沈青梧無關,少有的與沈青梧有交集的事,那也不是胡二能打聽到的。

張行簡提防胡二對沈青梧的影響,還不如提防沈青葉對沈青梧的影響。

張行簡便坐下,將熱茶遞到她手邊,溫柔款款:「是我不好,沒想到外面下雪,讓沈將軍受累了。沈將軍來回奔勞,我卻在這裡躲閑,實在不妥。將軍請好好休息,在下替將軍出去看看……」

沈青梧抓住他手腕。

張行簡停頓下看她,他本也不想走——外面下雪,他何必找罪受?

沈青梧低著頭,視線中火光微弱,映於他手骨上。那上等玉瓷一樣的手骨連微綳的青筋都漂亮得恰到好處,唯一不好的,是他袖中沒有藏嚴實的拷鏈。

多日不管,他手腕又被那鐵鏈磨得通紅。

他卻只言笑晏晏,不提傷痛。

張行簡溫聲:「怎麼了?發生何事了?可以與在下說說嗎?」

沈青梧盯著他的手,慢慢擡起眼,對上他有些關切的眼睛。

他眼睛有點像桃花眼,深情款款,霧氣泠泠,皆是誘人的禍根。都該剜了才是。

沈青梧想到苗疆小娘子欣羨的「愛慕」話術,到口的話在舌尖幾經流轉,幾次想問出來——張月鹿,你是否歡喜於我?

可是沈青梧想著張行簡的回答——

要麼是錯愕驚訝,要麼是順勢說喜歡。

錯愕驚訝是因為他本無心於她,她再一次的錯情讓他迷茫,也許還惹他發笑;順勢說喜歡,是他本就不是好人,若能利用她的感情,做有利於他的事,張月鹿未必會不用。

可沈青梧不想被人利用。

沈青梧也不想再經歷一次十六歲秋夜雨中的期待與心死。

沈青梧閉著眼,都能想像得到張行簡會有的一眉一眼的情緒波動:他會笑,會說好話,會哄著她,會欺騙她。

原來情愛這樁事,陷阱這般多。原來這樁迷離陣,她受困其中,竟看不清對方的出手招式。

沈青梧同時意識到,不管張行簡的回答是什麼,她都不會信。

她對他的興趣與不能信任同時發生,她對月亮的迷戀與厭惡也是同時產生。張行簡口上說的話,她將一個字都不信。

那麼她何必問他?

她不想問了。

她想自己看,自己試。

沈青梧雖不如世人那麼聰明,十個沈青梧的心眼也比不上一個張行簡。可大家都是空空白白一顆心,戰局未分勝負,何必早早認輸?

念頭百轉之下,沈青梧的面容,由一開始的鐵青,變得平靜,淡然。

張行簡眨眨眼。

他溫聲:「可以放開在下的手了嗎?」

沈青梧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準確地說,是她扣著他的手不放。

沈青梧目光閃爍,想到了風雪夜臨走前,自己趴在桌上咬他手指,他那樣的奇怪,又面容緋紅。

沈青梧沉默。

張行簡:「沈將軍?」

沈青梧突然擡頭,看他:「我想睡你。」

張行簡:「……」

他怔坐著,目中好整以暇的笑容微停,眼睛縮了縮。他手指顫一下,想掙扎離開,卻被驟然傾身的沈青梧扣得更緊。

沈青梧一目不錯:「自從與你假扮夫妻開始找博老三,我半點都不曾親近過你。我看你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你不至於在床笫間,又要暈倒吧?」

上一次二人共枕,已過了十餘日。

而且自從那日清晨露珠下,二人親吻著談好條件,他們更是連親吻都不曾有。

沈青梧本是沉默寡言的人,她一心在保護博容找尋博老三的事上,她也想讓張行簡養好傷。這些日子,她一貫安靜。

可是安靜,並不代表她最初囚禁他的企圖已經消失。

張行簡睫毛如羽翼,輕輕顫抖。

他垂下眼,許久不說話。

他低聲:「非要如此不可?」

沈青梧看出他的不情願。

她心中竟有些放鬆:不情願的張行簡,和那苗疆小娘子說得分明有出入。若張行簡當真心悅她,豈會連床笫之事都如此勉強?

自由自在的小小梧桐,哪裡明白那月亮千迴百轉的心事。

她哪裡知道,張行簡在百般克制自己的沉淪——男女親昵最易露出本性,最易暴露本心,也最易引人沉迷。

張行簡自身知道自家事,他知道自己很難拒絕得了她,他只是試圖拒絕:若是可以不對沈青梧動心,若是世上有不對她生情的法子,他必然是要用的。

他如今最怕與她親近,最怕自己沉溺於此,無法割捨。

風呼呼吹打窗板,雪夜多麼清冷,舍內的爐火卻燒得旺盛。

沈青梧抓著張行簡的手,淡漠告訴他:「我非要如此不可。」

他驀地擡頭,看她一眼。

他又垂下眼。

沈青梧想欣賞他更多的掙扎與煩惱,想欣賞他的厭惡與排斥,但張行簡僵坐著,明明睫毛顫得厲害,他過了半晌,說的居然是:

「隨你。」

沈青梧:「……」

張行簡擡頭時,目中的不自在已經被他掩飾,他淡然微笑:「沈將軍欲做什麼,在下從來就反抗不得。沈將軍何必問在下意見?」

沈青梧輕飄飄:「怕你不配合……就如之前那樣,死魚一樣躺那裡,半點反應也不給,還將自己逼得又吐又暈。」

死魚一樣……

張行簡一言難盡:他在她那裡居然是那樣?

可她要他此時說什麼?

說他不會像死魚一樣了?

說他會對她敞開心懷,配合她的魚水之樂?

縱是張行簡性情淡泊,他到底是張家靜心養大的清貴驕傲的郎君。他說不出那種話。

張行簡便沉默。

而這在沈青梧眼中,必然是他並不情願的信號。

不知是不是張行簡的錯覺,他被握著的手尬,感覺到她手的溫度回暖。他發現她情緒好像高漲了起來,不再如先前那麼冷厲。

沈青梧當然很高興。

她不想結束她的假期,她暫時不想拋棄張行簡。他若對她無心……她就喜歡不動心的張月鹿。

那「同心蠱」……

等她確定了一些事再說。

沈青梧站起身,走到張行簡面前。他不得不擡頭看她,目中無奈。

他都默許了,她還要怎樣?

沈青梧站在他面前,彎下腰,惡劣無比:「你不會再像死魚一樣了?」

張行簡敷衍:「在下本就不是死魚。」

他微笑:「只要沈將軍注意自己的言行,在下也不是不能配合。」

沈青梧:「那我、我……」

她躍躍欲試,往前走,抵著他膝蓋。他不得不腿分開一些,好讓這個非要擠進來的沈青梧站到他兩腿間。他沉浸在一種冰火兩重天的糾結掙扎中,聽沈青梧俯身,在他耳邊輕語。

沈青梧:「我要你主動。」

張行簡:「……」

他眼中的笑快要維持不下去,不過勉強維護著自己淡然的模樣:「在下聽不太懂沈將軍的意思。」

沈青梧:「之前你多快活啊。」

張行簡:「……?」

他遲疑:「是、是嗎?」

沈青梧:「我在上的時候,你什麼都不用做,只用躺著享受。天下再沒有比這個更划算的生意了。不過你那時身上有傷,我到底良心未泯,不想折騰你。而今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你總不能回回等著我動,你只享受便是。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沈青梧興緻盎然:「這次我要躺著,我要你來,我享受!」

何等大膽發言。

張行簡這輩子都沒聽女子說過這麼肆意的話。

他靜坐不語,耳際已緋紅一派。

張行簡片刻後,擡目幽幽看她一眼:「沈將軍是否忘了你我談好的條件?此事應當算你勉強我做事吧?」

沈青梧目中一亮。

她再次確定張行簡果真不喜歡她。

不然,誰會在這時候要談條件?

沈青梧好心情地揮手:「你不就是想要我幫你做事嗎?你想要我做什麼,才能被我睡……不是,是換過來。」

張行簡溫聲:「兩件事。」

沈青梧皺了皺眉,且聽他的籌碼是什麼。

張行簡輕輕晃了晃她握著他的手:「沈將軍幫在下摘了手腳上的拷鏈。」

沈青梧揚眉,思忖片刻,覺得無所謂。

他逃不掉的。

沈青梧:「這個容易。」

她突然想扮演一會兒體貼娘子,笨拙掩飾:「我早就想為你摘了,只是你先前總是氣我,我就忘了。」

張行簡微笑,自然不揭穿她那胡亂的謊。

他仰著頸,目光飛快地從她臉上划過。

他道:「再扮一次白日時那個青面猙獰鬼臉給我看。」

沈青梧:「……」

沈青梧疑惑:「你圖什麼?」

張行簡鎮定:「我喜歡看,與你何干。」

沈青梧將手按在他心口,察覺他掩飾不住的狂跳心臟。

沈青梧驚訝地看他,他雪白頸上的紅意更深,另一隻沒被握的手撐在榻上,綳得緊實。

沈青梧想了想,又低頭,掐住他下巴,逼他擡頭看自己的眼睛。

沈青梧猜著他為什麼想看。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心跳這麼快。

她問:「你想看我出醜?」

張行簡:「……你若那麼理解,也可以。」

沈青梧:「……你什麼毛病啊?」

張行簡輕笑:「你什麼毛病,我就什麼毛病。」

她不能理解他心跳那麼厲害的原因,但是扮鬼臉出醜,對她來說並無所謂。

沈女俠爽快點頭。

她洋洋得意,並有些迫不及待:願意主動在上的張月鹿,會十分美味吧?——

益州邊界黑店中的戰鬥,也許結束得非常快。

沈青葉坐在樓梯上捂著耳朵,不想自己受影響。一陣寒冷的氣息拂過她鼻端,她尚未反應過來,腰肢被人提起。那人輕輕一提,就將她抱入懷中。

沈青葉還沒感覺到被冒犯時,冷風灌來,那人提著她,從驟然打開的窗口飛了出去。

從頭到尾,客棧中沒有人追出來。

沈青葉心跳劇烈。

那人提著她在寒風中疾行,她暈暈然,心跳過快,整個人因氣流的快速移動而胸悶氣短,面容一點點蒼白。

沈青葉說不出話,或者說提著她的人感覺分外敏銳。沈青葉快要暈過去時,腳忽然踩到了地面。

腳踩到實地,沈青葉身子輕輕一晃,便摔倒下去。她手吃痛地扶著地面喘氣,遲鈍地發覺這是一片枯黃草地。

空氣中落葉的氣息浮動。

一片黑暗中,沈青葉漸漸適應了眼前的光線。

她擡起頭,發現一輪蒼月掛於天際,風聲瑟瑟,葉搖草枯,她正曲坐於一片深林中,仰頭所見,是樹間靜站著的一位青年郎君。

那郎君有著極好的輕功,非常輕盈地踩著一根蜿蜒伸出的枝條,月光照於他頎長身形上,褐衣飛揚。

這是一位十分冷峻的江湖人士,垂眼盯著沈青葉,目色清淡,神色澹泊。

沈青葉咳嗽著,緩緩開口:「你、你便是秋君嗎?」

秋君站在深林樹枝上,並不開口。

沈青葉:「客棧中的人……」

秋君淡漠:「都死了。」

沈青葉一驚。

想到那麼短的時間,這人竟然殺光了一客棧的人?

這與她從來受到的教育不太一樣,沈青葉從不知道除了戰場,還能迅速死那麼多人。她怔然不語,面色更加雪白。

秋君淡淡開口:「冒犯『秦月夜』,囚禁『秦月夜』的人,本就該殺。

「你既自稱是秋君的妻子,那便是『秦月夜』的人。他們明知你與『秦月夜』的關係,依然選擇將你強留。他們本就是要與『秦月夜』為敵,本就是挑釁。我主『罰』,自然親自出手。」

可是沈青葉是撒謊罷了。

沈青葉坐在草地上,仰頭詢問:「你主『罰』?」

這位她不了解的江湖殺手語氣始終平靜,這副與她閑聊的淡然,讓沈青葉漸漸不那麼害怕,臉色不那麼慘白。

她聽到秋君說:「秦月夜有四位主使,以四季稱呼。春暖夏涼,秋收冬藏。我為秋君,連接春夏與冬,本為『收』,即為『秦月夜』肅清秩序,懲罰宵小竊賊,挑釁『秦月夜』者。

「客棧中的人聚在一起,本就是想組織起來,對付『秦月夜』。破了秩序,自然要罰。」

沈青葉點頭。

她柔聲:「原來如此。」

她心想這人與她以為的冷血殺手倒不同,竟然耐心和她講這些她沒聽過的江湖規矩。奇怪的江湖規矩與她的世界全然不同,沈青葉聽得迷糊,也聽得心嚮往之。

她整理情緒,撫平裙裾上的草屑,站起來想感激秋君:「多謝秋君幫我。」

她赧然:「我為了脫身,不得不撒謊。秋君既往不咎……」

她突然語氣一頓。

既往不咎?

不。

秋君剛才跟她解釋那麼多話,很重要的一句話是——他主罰。

那麼,冒犯『秦月夜』的人要罰,她這個撒謊騙子,是不是也要罰?

他將她帶出客棧,不是因為覺得她不該死,而是她的目的和客棧那些人不同……應該受到不同懲罰?

沈青葉心中驚起。

她這般聰慧,想清楚這個關節,掉頭就提裙逃跑。可惜她嬌弱萬分,在東京時已是個病秧子,出了東京淪落江湖,情況只會更差。

一陣冽風從後追隨。

沈青葉跌在地上,扭頭時,見到一把寒冷匕首向她眉間刺來。

她咬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從懷中掏出那塊用來保命的秋君玉佩,向上遞出,高聲顫顫:「我不是騙子,我、我是想發布任務給『秦月夜』!」

匕首停在她眉心,沒有刺下去。

她蒼白著臉,看到秋君已經無聲無息站在他面前,俯看看著他。

秋君:「布置任務?」

沈青葉發著抖,拚命告訴自己,此人既然主『罰』,那必是最講規矩的人。只要能將他說服,他就會饒過自己的無心之罪。

於是,沈青葉開始撒自己人生第二個謊:「我、我聽聞『秦月夜』可以接各種任務,我有求於『秦月夜』,正好機緣巧合,我拿到了秋君的玉佩。我進入那客棧也並非隨意,我想找『秦月夜』發布任務,卻不知道怎麼發布,只好自己試探……

「秋君能來,小女子三生有幸,不知秋君可否原諒小女子為了發布任務而有的那點小心機?」

秋君若有所思:「不是江湖人,想找到『秦月夜』發布任務,確實不易。」

沈青葉忍著淚,點頭。

秋君睥睨她:「你想找我發布任務?」

沈青葉如今也沒有旁的選擇,只好道:「……是。」

秋君:「我出手的價格,非一般人請得起。」

沈青葉:「不瞞大俠,小女子也是殷實人家出身。小女子如今付不起錢……是因為小女子的錢財與侍女、衛士都跟丟了。小女子是來找我姐姐的,我姐姐是鎮西將軍,不知道大俠可聽說過?

「只要小女子與侍女、衛士匯合,錢財找回來,就能付大俠的出手費。不知道『秦月夜』可不可以於此通融?」

秋君淡聲:「你說的話,我會去核實。若真想我出手,三日後在此等候。」

沈青葉:「若我不來……」

秋君不語。

沈青葉猜若是他判斷出自己在撒謊,那等著自己的必然是死。她不敢和江湖殺手作對。

不過,如今此關,應該過了吧?

沈青葉聽到秋君說:「你既然是為了發任務,而撒謊說是我妻子。鑒於『秦月夜』對不知情人發布任務的規則不詳,你此行雖突兀,卻情有可原。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還是要受罰的。」

沈青葉僵硬中,見秋君俯身,他那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匕首雪白的光在她面前一划。她身體僵寒,以為匕首要向自己劃來,或者自己會毀容……

她頰畔微涼,髮絲輕揚。

匕首取了她一綹頭髮,到了秋君手中。

天上月亮藏入雲後,光暗一瞬。涼風中,沈青葉仰著面清婉柔亮的眼睛,對上他俯下的清冽沉寂的眼睛。

風吹拂。

天地驟靜。

秋君收走她那一綹長發,淡然:「沈娘子,三日後在此候我。若你當真出得起價,我將與你同行。」

眨眼功夫,葉落聲瑟瑟,沈青葉面前,已經見不到那位武功高強的殺手。

沈青葉怔一會兒,默默蹲下,伸手撫摸自己臉頰。

她有些找到與秋君相處的法子了。

她是否可以利用秋君,躲開那些找自己的人……她是否可以糊弄秋君,陪她在外多玩幾日,等到姐姐歸來,再考慮回沈家的事?

囚鳥出牢籠,總是戀戀不願歸返。

清晨熹微光中的沈青葉蹲在地上,抱著雙臂,心跳劇烈地冒出大膽瘋狂的念頭,開始行自己的叛逆之道——

與殺手同行嗎?

她真的不想回沈家,不想再定親,再嫁人。

沈青梧一時幫不了她,但秋君可以幫她——

在飛雪遮掩的溫暖屋舍內,張行簡走向燭火,要將火吹滅。

沈青梧:「為什麼吹?我想看看你。」

張行簡:「……」

他背對著她立於床下,半晌輕輕嘆氣。他拿過晾菜的竹簍蓋在燭台上,將那明火光擋了擋。遮擋之後,光線微暗,卻更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曖、昧感。

張行簡便又後悔這麼做了。

而沈青梧已十分不耐煩:「拷鏈給你摘了,鬼臉也給你做了。張月鹿,你是打算等我睡著再來嗎?」

她冷笑著:「那你是等不到了。」

她道:「與我行樂就讓你這麼為難?」

她聲音已有些冷,顯然不打算給他太多磨蹭時間。張行簡自然知她脾氣,他默默返身,走回床榻。

他手放在自己衣帶上,慢條斯理地開始褪外衫。

沈青梧:「你若是再脫個十年,疊衣服疊個十年,我就殺了你。」

張行簡此時笑了。

他溫聲:「沈將軍何必這般粗俗?」

床簾上的小銀鉤像一輪搖晃的彎月,青帷波動如水。帳內的沈青梧看到帳外衣帶落地,外袍半敞,他已上榻,不再行那拖延之法。

綉著花的帳子落下,像一重霧,罩住二人。

這樣的靜。

沈青梧也開始覺得幾分不自在,臉上升溫。

她低下頭沉默,他傾身來摟她,聽沈青梧忽然道:「你知道怎麼做吧?」

張行簡:「嗯?」

沈青梧:「我是第一次……嗯。」

她目光閃爍。

張行簡一言難盡地看她。

他臉上薄紅,慢慢道:「難道在下就不是第一次嗎?」

燭光燁燁,此夜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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