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不像侍衛,也像個女土匪。
她這身男兒裝原本是張行簡的,布料上等裁剪得體,穿在張行簡身上,會襯得人芝蘭玉樹。然她雖在女子中是高個兒,到底矮於張行簡,衣物的大小不合適,她自己不會裁剪,胡亂別起來,又風塵僕僕數日……
站在成衣鋪中女老闆面前的沈青梧,確實形象遠不如她身後那位俊俏郎君。
沈青梧淡著臉說話,看起來更嚇人。
她心中不悅。
先前還有人當她與張行簡是夫妻,雖然那些人很猶豫……但現在連夫妻都不像了!像是主僕!
她看著就那麼配不上張行簡嗎?
老闆娘支吾:「這位娘子也是風采過人容貌英俊的……」
她說著想咬舌:竟然用「英俊」誇一位女子,且是一位明顯難說話的女子。
果然沈青梧臉色更淡,讓老闆娘更心驚了。
然而沈青梧心想:算了,不跟普通人計較。
沈青梧盯著老闆娘:「你前段時間可有見過一個男子……」
她想試著打聽一下兇手的行蹤。
老闆娘驚嚇:「沒有!絕對沒有!」
沈青梧臉色沉下。
老闆娘快要哭出來:「我們小本生意……」
張行簡不得不在此時打斷他們,溫和十分地開了口:「好了,梧桐,不要故意逗人玩耍了。老闆娘,這位是我夫人,我來陪她買身衣服……梧桐,你想要什麼樣的衣服呢?」
沈青梧輕飄飄:「我是你侍衛嘛。當然是穿侍衛應該穿的衣服。」
張行簡無奈笑了一下,溫聲細語地去和那老闆娘溝通。
最終,沈青梧隨便挑了一件武袍,根本沒試穿,便出了成衣鋪子。
張行簡跟隨她,判斷她的意圖:「原來你是想出門打聽兇手行蹤……待我畫了畫像,打聽起來會更容易。」
沈青梧在前面走,硬邦邦拒絕:「你讓長林打聽,我不打聽,我只管殺人,別算上我。」
張行簡已經有些習慣她這副脾氣,他默默猜:「你是因為老闆娘認錯你我身份,才不高興的?你是因為沒能靠買東西而與老闆娘交流,沒能問出和兇手有關的線索,才不高興的?」
沈青梧驀地回頭,用森然目光瞪他。
一整個白日,她終於肯面對他了——雖然是用仇恨的方式。
張行簡依然心中微悅。
他不怕她使性子,只怕她忽視自己。
張行簡微笑:「這有何難?你若想與人多說幾句話,而不嚇著人,也是有那麼幾種態度幾句話的……你想學嗎?」
沈青梧:「你有何目的?」
張行簡開玩笑:「看你十分順眼,覺得你些許可親,想待你好些,不行嗎?」
沈青梧:「你瘋了的話,我沒瘋。」
張行簡眸子一縮。
沈青梧:「再讓我聽到你用這種引人誤會的話利用我,我殺了你。」
她少時誤會過他喜歡她,前段時間因為苗疆小娘子的話,她又有點懷疑……而今經歷過這麼多事,她不想再用這種事誤導誰了。
張行簡眸若深河。
沈青梧:「一而再再而三,我看著那麼好騙?」
張行簡心中靜了很久。
他慢慢笑起來,笑容在冬日暖陽下清淡疏離,寂靜萬分:「我開玩笑的。我不過是為了和你緩和關係。」
沈青梧平靜非常:「我們關係不是挺好的嗎?只要你不逃跑,我又不是真的瘋子,熱衷於折磨你。為什麼突然問我學不學說話?」
張行簡輕輕笑:「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只是打發時間,覺得梧桐也許會是個好學生。
「而且你我同行,你與人相交輕鬆些,我不也能輕鬆些嗎?」
沈青梧陷入思考。
她不愛動腦子,每次思考都要心煩。但是她確實摸不著張行簡意圖,她只是覺得張行簡態度曖、昧古怪……分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目的是什麼,她有點本能地在意。她此時此刻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會在意他的目的——她本不應在意的。
這種在意帶著些抗拒。
她是否在怕什麼……怕他用感情做交易嗎?
沈青梧終是沒有回復張行簡,也沒有再搭理張行簡。
她這人就是這樣——在床上時多熱情,下了床就能翻臉不認。
張行簡想要收服這樣的沈青梧,確實任重道遠。
何況,張行簡經過一日與她同行,詭異地意識到:她不想和自己產生感情糾葛。
她不停地問他目的,就是希望二人關係止於此。
沈青梧真的只留給張行簡幾個月時間,一天都不會多。
這麼短的時間,張行簡要如何說服沈青梧。
太難了——
在沈青梧和張行簡的雙方配合下,兇手的畫像終於畫了出來。同時長林等衛士圍著綿州往返一整日,弄清楚了臘月初五那日晚上行宿客人的落腳點。
雙方配合,他們敲定了一條兇手很有可能奔逃的路線——沿著巴蜀線,朝北而行。
沈青梧:「他要逃到哪裡去?」
張行簡看著這條路線的盡頭,可能是東京,也可能是益州。多種猜測繞於他心中,他口上只答:「還要試著繼續打聽。」
於是他們離開綿州,沿著巴蜀線一路追查,一路拿著畫像詢問。
與此同時,朝局也發生著驚天動地的變化。
浩浩蕩蕩多至一萬的年輕貌美女子被選為秀女,冒著風雪前往東京,要在年底得到少帝召見。
少帝耽於女色,朝政本全權交給孔相,但是最近,孔業頻頻勸說他莫要繼續納更多秀女入東京,讓少帝與孔相鬧得不歡而散。
在這期間,滄州高太守向朝廷上書,要求重查張家案,稱張家乃被冤枉。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一半大臣紛紛附和,揭露孔家罪行的有,替張家叫屈的有,交出張家被冤枉的證據也有……
年前突然冒出這麼多事,嚇到了少帝。
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玩樂,也為了給孔業一個教訓,少帝終於幹了一件正事——要求重審張家案。
重審張家案從東京向四方京畿,驚起千重浪。這消息還沒傳到巴蜀,巴蜀之地不知張家案的重審,只知道朝廷似乎將張行簡的通緝令撤了。
巴蜀這裡,怨聲載道的,依然是少帝那遠超乎大周州郡負擔的賦稅與選秀。
有人在私下偷偷祈禱帝姬回歸東京,管一管那無法無天的少帝。百姓們先前不覺得如何,而今少帝當政不到半年,百姓便有些吃不住。
想來,也許先前那些年的太平,當真有那行止有虧的帝姬功勞。
可惜帝姬是女子。
可惜帝姬非但不嫁人,還在府中贍養面首。
世人往日更津津樂道的,是她的荒淫,她的不擇手段,她對少帝的控制。也許正是因為她的過於控制,才導致少帝如今的荒唐,也未可知。
這些朝政之事,暫時沒有傳到沈青梧耳中。
沈青梧一行人新到一鎮,最先考慮的依然是去街巷打聽兇手可能有的蹤跡。
這些事通常情況是長林等人來做,張行簡養病,輕易不出門;沈青梧也悶在房中,很少出去。
如此過了十日。
張行簡坐於屋中,看著面前的一套女兒家的衣物出神——
半臂旋裙,香纓長帶,金翠平頭,流蘇花冠。
這是他讓人花了十日時間,為沈青梧訂做的一身衣服,與成衣鋪中賣的那些尋常女兒裝都不同。
他親自繪圖,親自說尺寸,親自盯著裁縫所制。他完全可以想像的出,沈青梧穿上這身衣服的風采。
只是衣服到了張行簡案頭,張行簡又開始猶豫:她會喜歡嗎?
這是一身女兒家特性非常明顯的衣物,與沈青梧平時昂首闊步穿的那類行動自如的武袍完全不同。即使是十六歲的沈青梧,都沒穿過這類衣物。
她是否不會喜歡這類衣服?
也許這身衣服,只適合他自己在腦中想像她穿一穿罷了……
張行簡嘆口氣,他抱起案上的女兒家衣物,就要將衣服收入衣箱中。
窗子「砰」的被推開,一個人從外跳了進來。
沈青梧心情不錯:「張月鹿……」
她覺得自己身體休養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門玩耍了,順便……也可以幫長林他們找兇手。
不是那麼有責任心的沈青梧如此給自己找借口:找兇手的話,她需要張行簡和自己在一起,幫自己開口說話。畢竟她一開口,就會嚇到人嘛。
她不願承認,她只有逗他玩的想法最真實。
沈青梧輕快無比地從窗子跳進張行簡的屋子,一眼看到他懷中抱著什麼,他擡頭看她。
沈青梧不解:「你拿的什麼?」
他踟躕,掩飾:「沒什麼。」
他就要起身將東西收起來,沈青梧已經到了他身前,按住了他的手,將他重新按回椅子里。
沈青梧搶過他懷中抱著的東西翻看:「這什麼?衣服?嗯……好像是女孩子的衣服……這就是女孩子的衣服!」
因為她竟然看到了水紅色的肚兜,紗褲。
沈青梧猛地擡起眼:「你私藏女子在房中?你背著我與別的女子鬼混?你金屋藏嬌,在我不在的時候,和別的女子行不軌之事!」
張行簡默默看著她。
沈青梧將自己氣得臉色發青。
她不管他以前如何以後如何,在他屬於她的這段時間,他身體被別的女子碰過,都是對她的背叛。
沈青梧扣住他下巴,讓他仰頭。
她試圖從他臉上看痕迹,從他脖頸看痕迹……他一行那事,便很容易臉紅。他皮膚白,身上痕迹也很難遮掩。
沈青梧沒有看出來他身上有多餘痕迹,她又用目光逡巡這間屋子。
她依然沒看出這間布置十分古拙講究的屋子裡,哪裡能藏得下一個大活人。
沈青梧眼中露出迷惑。
張行簡這時才開口:「在下是多有精力,才能在應付沈將軍的同時,多應付一人?」
他眸子清黑,面容乾淨,整個人像皎白月光獨照此間。
沈青梧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她嘴硬:「你最近又沒應付我。何況我若是你,必夜御數女,氣死沈青梧。」
張行簡:「……」
他半晌微笑:「我不至於那麼幼稚。」
他靜靜看著她,看她收回手,又輕輕地不自在地用漆黑眼睛盯著他被搓紅的下巴。沈青梧問:「那你這女兒家的衣服怎麼回事?」
她坐看右看,張行簡不語。
沈青梧忽然福至心靈。
她趴在這方小案上,下巴枕著布料柔軟的紗裙衣物,烏黑眼睛明亮萬分:「難道,這是……給我的嗎?」
她問的很不自信。
張行簡還沒回答,她已經快速跳過自己的問題,抱著那衣服往她懷中收。沈青梧換了個問題:「我能試一試嗎?」
她找借口:「你這裡除了我,沒有年輕娘子。我知道你沒有特殊癖好,你自己也不會穿……難道是你要收女侍衛,要編入你的死士中了?可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武功高的女子,想來如果有女孩子,現在她也不在。
「而且、而且……那些武功高強的女子,都不喜歡你這種衣服的。」
她眨著眼,拚命找理由:「只有我不嫌棄。我幫她,試一試吧?試了就給你。反正我是不要的。」
張行簡眸中那清寂的光,一點點柔軟。
她絞盡腦汁找理由的樣子,很傻,很呆。她作出與她自己平時完全不同的樣子,只是想試穿一下衣服。她還說她不要……不屬於她的東西,她都不要。
她只是試一試罷了。
就像對他。
她也不要他。
她只是試一試罷了。
張行簡慢慢傾身。
沈青梧目不轉睛。
她知道自己又在犯蠢,讓人嗤笑。但是她想她在張行簡眼裡本就是瘋子,形象已經這麼糟糕,再糟糕一點也沒什麼……她忽然微微呆住。
張行簡手輕輕地搭在她臉上,替她拂開一縷亂髮上的塵土。他又擦一擦她睫毛上沾到的土,沈青梧抿唇,被他撓痒痒的動作弄得茫然,心澀。
張行簡溫和:「沒有旁的女子。小梧桐,這衣服,本就是給你的。我讓裁縫做了整整十日,從花冠到繡鞋,本就是給你一個人的。」
張行簡很認真:「是我給你的。」
沈青梧怔忡。
她沉浸於一種空茫茫的情緒中,都忘了計較他叫她「小梧桐」了。
她說:「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張行簡:「我怕你不喜歡女兒家的衣物。因為……沒見你穿過。」
沈青梧張口就想告訴他,說她沒有不喜歡,她只是沒有罷了,小時候被人嘲笑多了罷了。
沈青梧沒說那些。
她垂下眼,手指緊緊扣住案上托盤中的衣物,一點點往自己身前摳。
沈青梧問:「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做新衣服呢?」
她有點臉紅,有點扭捏。
她卻很執著:「我前段時間,不是剛從成衣鋪買了衣服嗎?」
她比比自己身上的窄袖武袍,紅白交間,很颯爽。
沈青梧:「這身也挺不錯的。」
張行簡含笑:「我多事罷了……我的衣服自然比不上你挑的,你必然是看不上的。只是我病中無聊,想些閑事。你若不想要,便算了。」
沈青梧嘴硬:「我當然不要。」
她眼睛看著他:「我從來就不要你的東西,我從來沒拿過你的東西,你知道的。」
連她當時短暫喜歡過的紙鳶,也在氣憤張行簡逃跑後,被她扔了。
除此之外,沈青梧就是沒拿過張行簡的一針一線。
張行簡頷首:「嗯,我知道。所以你不要的話,還給我便罷。」
他伸手搭在案上衣物的另一頭,試圖將衣服端過來。
他自然沒有挪過來。
因為沈青梧的手指拽住衣服另一頭,不肯鬆手。
張行簡提醒她:「梧桐,這身衣服材質格外軟薄,你若繼續這麼大力,它就要被你撕爛了。」
沈青梧倏地收手。
她發獃一會兒後,擡起眼,烏黑的眼睛凝過來,又傾身過來,向張行簡揚下巴:「我雖然不要,但我想試試。你有意見嗎?」
張行簡眼中帶笑,默默搖頭。
他看她就要跪在這裡掀開衣袍,忙側過頭,望著窗子方向,向沈青梧指了指屏風:「你可以在那裡換。」
沈青梧:「……哼。」
她這時候心思全在這身很新奇的衣服上,沒空欺負張行簡。她抱著托盤,步履極快地竄到屏風後,開始折騰這身衣服。
張行簡靜靜等待。
他心中歡喜,因他沒想到沈青梧會喜歡。她若喜歡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幫她留下的。
只是沈青梧這麼不喜歡要他的東西,他要怎麼哄著她,才能讓她收下這份禮物呢?
沈青梧在屏風後折騰了很久,屋中香煙縷縷,張行簡從自己的思考中回過神,仍沒等到她出來。
張行簡瞧一瞧案頭,輕聲:「梧桐?」
沈青梧聲音有點兒虛:「……我系不太好這種衣帶,還有這個玉佩香囊,難道都要戴身上嗎?」
張行簡:「你出來,我幫你看看。」
張行簡盯著屏風,見沈青梧從屏風後冒出頭,扎著馬尾的青絲調皮地粘在她脖頸上,隨她動作而一跳。
沈青梧從屏風後走出。
青蘿半臂,素白長裙,裙擺曳地,將那平頭鞋蓋住。但每走一步,裙裾流動,鞋尖一點粉,便都會露出來。
她不會扎頭髮,花冠鬆鬆地努力頂在頭頂正中央,花冠上搖晃的流蘇,讓沈青梧站姿筆直僵硬,似乎生怕她一動,花冠就會掉下去。
暈黃燭火完整地照著她修長的身形。
沈青梧:「你怎麼不說話?」
張行簡:「你走過來。」
沈青梧便走過來,昂首闊步,小袖大擺,裙子揚揚落落,衣帶鬆鬆垂飛……
她這麼高的武功,在離張行簡三步的距離時,還是被絆了一跤。
她心驚萬分,眼看自己衣服要被自己連累,她提起裙子挽起袖子,就打算用赤臂挨地來擋……她跌跌撞撞間,落入男子的懷抱。
張行簡從前抱住她腰,將她穩在懷中,沒讓她摔倒。
沈青梧眼睛明亮地擡頭,誇獎他:「做得好。」
張行簡莞爾:「多謝誇讚。」
他低頭,手扶在她腰上,沈青梧低頭跟他一起看。
張行簡:「你莫亂動,張開手臂,我幫你系衣帶。」
沈青梧緊張地擡臂。
她浮想聯翩:「我見街上見到的好多女子,她們腰下的玉佩香囊都掛在那裡,打著很複雜的結……」
她低頭,就看到張行簡手指靈活地在玉佩和香囊上挽了一個結,讓那玉佩和香囊固定在一處,又不會重疊。
玉佩和香囊都是張行簡給她搭配的。
沈青梧從上方看,她被摟著腰,任由郎君在她腰間撥動,她心頭如同被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掃,又癢又熱。她不自覺地臉上升溫,因他身上清而暖的香氣而頭昏腦漲。
沈青梧嘀咕:「你好了沒?」
張行簡:「快了。」
他說:「我只是見二姐打過這種結,似乎叫什麼『同心結』。我看著好看,心裡記了下來,不知道打得對不對,若是錯了,你多擔待。」
沈青梧彎眸:「我覺得好看。」
她誇他:「你真的什麼都會啊。」
張行簡:「幼時調皮,涉獵的比較雜,被二姐教訓了許多次。」
沈青梧:「為什麼?就因為你會系這麼好看的結嗎?」
張行簡:「……嗯,算是吧。」
沈青梧:「那是你不認識我,若是你認識我,我就幫你揍你二姐,讓她不要欺負你。」
張行簡莞爾:「那怎麼行?你對我二姐動手的話,頭疼的就要是我了。我們家不得瘋了?」
沈青梧眼裡帶笑。
她心情太好,願意滿嘴胡說和他開玩笑:「那就是你的事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樂意看你倒霉,一貫如此,你是知道的。」
她威脅:「看來你要是惹我不悅,我就應該對你家出手,才能給你真正惹下禍根。」
張行簡笑:「是是是,你說得對。張家是我的軟肋,我最怕威風凜凜的沈二娘子出手了。」
他說著話,系好了衣帶,放好了玉佩與香囊的位置。
張行簡往後退開幾步,觀望她整個人的樣子。
他目光閃爍。
沈青梧手指摳裙,心跳砰砰:「好看嗎?」
張行簡目光落到她發上。
他說:「還差一些……梧桐,你坐下,我為你梳發吧。」
沈青梧:「啊?不必了吧,你梳的也不是很好。」
她記得之前他們在一個村子時,張行簡那梳發水平,和她半斤八兩。
沈青梧不敢低頭,怕花冠會掉。她手指小心提著裙,指揮張行簡:「你找一面鏡子來。」
張行簡:「還是我為你重新編髮吧。不瞞你說,在下近日確實學了幾招女子編髮的方式。」
沈青梧被他拉著坐下,她面露古怪,側頭看他:「你學這個做什麼?」
沈青梧:「你有病啊?」
張行簡:「……嗯,可能確實有病。」
他驚艷於她英武不凡的身姿,倔強難服的脾性……今夜他也要為她女兒家的美所驚艷。
前方是懸崖。
他非要走過去不可——
張行簡心靈手巧得讓沈青梧意外。
他竟然耐心地幫她梳發,幫她挽花,還在她發間編織細小的辮子。他讓府中侍女拿了一盒珍珠過來,每編一縷發,就要在發間點綴上珍珠。
張行簡想像著自己心中的美麗女子應該是什麼模樣。
他將沈青梧打扮成那麼好看的樣子——進來送珍珠的侍女滿目驚愕,出門撞門。
沈青梧笑得快活。
她看得出那侍女眼中的驚艷。
當最後端來一面鏡子,沈青梧便愛上如今的自己。
只是……這是試一試罷了。
沈青梧拿著鏡子欣賞自己,半晌沒動靜。
她突然扭頭問張行簡:「衣服還給你後,你會怎麼處理呢?」
張行簡:「燒掉。」
沈青梧:「……?」
張行簡溫和:「沈將軍不知,在下家教極嚴,絕不能私藏女兒家衣物。若是被我二姐知道了,在下少不得吃苦。所以沈將軍看不上的衣物,在下只好燒掉。」
沈青梧低頭:「這麼好看的衣服……你不是花了十日才製成的嗎?」
張行簡淡漠:「那又如何?我不缺這些金錢,這些時間。」
沈青梧瞪他半天。
沈青梧再次低頭。
她猶豫很久。
張行簡的心懸在嗓子眼,只怕她的固執戰勝她的渴望——
她沒有。
沈青梧說:「既然你要燒掉,那我留著好了。反正這是你不要的東西,這不算我收你的禮物。」
張行簡鬆口氣,露出笑容。
他湊過來,手伸到她脖頸,要往裡探。
沈青梧震驚,礙於他今夜讓她如此喜歡,她沒有一拳揮過去,任由他的手穿過薄薄衣衫,鑽到裡面。
張行簡:「嗯?為何在裡面還戴著這方玉佩?不如摘下來吧。你腰上已經有一方玉佩了。」
沈青梧迷惘無比地看著他按在她心口。
張行簡默默試探她,輕聲:「沒有女子戴這麼多玉佩在身上的。你今夜如此好看,難道不要講究一些嗎?」
沈青梧:「女子都不戴那麼多玉佩?我只戴了兩塊啊。」
張行簡:「不可以。」
他慫恿她:「把脖頸上那塊摘了吧,丟下吧。不要讓它毀了你今夜的美麗。」
沈青梧:「我美麗?」
張行簡:「對呀。」
他開始誇她如何美了,沈青梧被誇得暈頭轉向,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