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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天亮了有一會兒,窗上結了一層薄薄冰霜,霧氣如煙。

長林進屋。

他見到郎君擁衣靠窗而坐,一叢臘梅綻於窗下。隔著那叢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練武時的颯爽英姿。

再看張行簡的模樣——烏髮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處,分明姿勢隨意,卻是冰雪皓月一樣的美人。

哪怕慵懶,哪怕周身透著淡淡的饜足之氣。

張行簡這般貌若好女,罔論女子,哪怕是長林這樣常日跟著他的人,見到他這樣,都被驚艷得雙目縮了一下。

長林低下頭,心想:郎君這「美人計」,用得越發得心應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這二人也不會是這般樣子……嗯。

長林想到此,便對張行簡說笑:「看來郎君收穫不錯。」

張行簡只懶懶地看著他笑。

長林說:「卻也不能就此滿足。離上元日也不剩下幾日了。」

張行簡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幾分敏銳,不然不會在張家走到這一步。他的敏銳告訴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幾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種得不到不甘心的兇狠,而是有幾分喜歡,有幾分情意。

他心中為此驚喜。

她連博容的信都交給他了,這正說明她對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現任何意外,沈青梧會喜歡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圖之些……

張行簡向長林懶洋洋地招招手。

長林走過去,張行簡將兩封信交給他。

張行簡言簡意賅:「查查兩封信的筆跡。」

長林低頭,本漫不經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給他的信是什麼信後,悚然一驚。

他猛地擡頭看張行簡。

他愕然並驚恐:「郎君?!」

兩封信,一封是博容寫給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從博老三那裡帶回來的信,內容是博老三與孔業如何商量殺張行簡。

郎君將兩封信給他,豈不是……

郎君在懷疑博帥?!

懷疑博帥什麼?是懷疑博帥控制了博老三,要殺博老三的人是博帥,還是要殺郎君的人是博帥?如果這些事都離不開博帥的痕迹,那麼沈青梧的到來,是否意味著……

博帥在監視他們?

沈青梧……

張行簡淡聲:「張家的事和沈青梧無關。」

長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帥的人,她對博帥言聽計從……」

張行簡再次重複:「張家的事,與沈青梧無關。」

長林怔一下,明白了。原來無論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將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個傻子根本不知道……

長林扭頭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槍耍得非常風光、非常認真的女子。

長林嘆口氣,輕聲問:「郎君真的懷疑博帥嗎?博帥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你可是他弟弟!張家的名譽和未來……他也不在乎了嗎?他瘋了嗎?還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動手殺少帝?」

張行簡輕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殺少帝,我現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這兩封信是否筆跡相同吧……博容會多少種筆跡,有多少七竅玲瓏心,我確實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對了,你派一隊人潛回東京,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給我重查張家當年的冤案,起碼給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到底是真的為少帝所殺,還是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

長林怔忡。

張行簡慢慢說:「是張家父母死在前,還是少帝殺人在前。張家父母當年與少帝帝姬的關係,當年東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傳言,張家父母是怎樣的人,張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願意兒子尚公主……全都給我查。」

長林說:「連這個都不能相信了?」

張行簡淡聲:「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牽制,走到今天這一步,連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終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面對自己的仇人會表現得這麼平靜……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麼以為,那便解釋得通了。」

長林:「屬下不明白。」

張行簡沉默片刻。

張行簡慢慢說:「帝姬到現在都沒和博容翻臉,沒返回東京,說明博容所圖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處,要麼是他瘋了,要麼是愛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覺得呢?」

他對長林說:「我覺得我們都太小看我這個兄長了。我懷疑他早就瘋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話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壓下心頭焦慮。

長林道:「博帥看著溫文爾雅,謙謙君子。」

張行簡:「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溫文爾雅,謙謙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險的就是我們。」

長林扭頭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擔心沈青梧。

張行簡捏捏眉心,嘆氣:「先這樣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張行簡不敢去賭。

他閉著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麼?——

在離益州已經不算近的小鎮上,黃昏之時,巷口那擺攤寫字的年少娘子,數夠了客人遞來的一貫錢。

她將寫好的春聯奉上,擡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動人。

客人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轉頭,冷眼看到巷頭另一邊靠牆而立的黑衣俠客,頓時將自己的色膽收回。

那黑衣俠客凜然如劍,雖不看這個方向,但他一直與這年少娘子同進同出,誰不知道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葉笑意融融:「新年快樂呀,大叔。」

客人對她尷尬一笑,匆匆卷著春聯離開。

沈青葉悵然地坐回寫畫的攤位後,拿著帕子數一數自己賺的幾貫錢。她烏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遠處的秋君。

秋君幾乎不與她說話,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氣短出汗。

無他,不過是她一直在哄騙他的原因——

沈青葉曾告訴秋君,她要南下尋姐姐,尋自己的僕從、侍女。事實上,沈青葉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裡,沈青葉在發現秋君武功高強後,也早已不打算找姐姐了。

她哄騙秋君隨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還知道自己失蹤這麼久,沈家一定在四處找她。她一定要抓緊這段時間,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門了。

她騙一個金牌殺手騙了一路,自然每每與那殺手對視一眼,都要心虛。

忽而,一隻大鷹尖嘯一聲,在昏黃天幕上盤旋數圈。蒼鷹向下俯衝,落到秋君擡起的手臂上。

秋君冷淡的目光看也不看這方一眼。

沈青葉卻怕得立即收回目光。她知道那隻鷹是秋君的,一直跟著他們。這隻鷹,估計是「秦月夜」的傳訊工具,她多次看到秋君從鷹爪間取出紙條……

秋君向她走了過來。

沈青葉低著頭,繼續數帕子里的銅錢。

秋君站到了她面前,如秋風一般冷冽的氣息,讓沈青葉低頭數錢數得更加認真。

沈青葉聽到秋君淡聲:「這個字念什麼?」

沈青葉茫然。

她聽到秋君聲音依然冷淡:「不用裝模作樣。我是與你在說話,沈五娘子。」

沈青葉擡頭,秋君俯下身,一隻手臂撐在她這掉漆的小桌上。他的氣息拂來,讓她面容如雪般冰涼。但他的另一隻手,戴著鐵皮手套的手背在她面前停駐,手指點了點紙條上的一個字。

沈青葉並不想看清楚,但她掃一眼,便看清楚了那個紙條,是讓秋君去殺一個人。

沈青葉輕聲告訴他那個字讀什麼:「孽。」

秋君眉目平靜,連聲謝都不給,就擡了身。

他轉身要離開,沈青葉倏地站起,盯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你要去哪裡?你接了我的任務,不是應該不再接旁人的任務了嗎?」

秋君回頭,瞥她。

沈青葉對上他冰雪一樣的眼睛,便臉色更加蒼白。她分明怕他怕得要命,日日不敢與他說話,他一靠近她便屏息……可她總是有勇氣,在關鍵時候開口。

秋君淡聲:「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對、對呀。」

他們一路離開益州,一路南下,一路同行。這不正代表秋君接了她的任務,貼身保護她嗎?

雖然她一分錢沒給過他,但她不是一直在寫字畫畫,攢錢給他嗎?

秋君勾唇。

秋君清淡的眼睛看著這個小娘子:「我幾時說過,我接了你的任務?」

沈青葉:「……」

他反問:「接了你的任務,我會任由你一直哄騙我?」

他向她走回來,她這一次真的向後默默退。她跌坐靠牆,這高大威武的修長郎君只用俯下身,就如一座山般向她壓來,讓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森然。

沈青葉想,他必然殺了很多人。他比沈琢身上的殺氣要重得多。

秋君:「沈五娘子,你當我是傻子嗎?」

沈五娘子秀美的面容緋紅,烏黑睫毛閃爍不住。她分明張口想辯解,但在他俯視她時,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秋君心想:真像一隻兔子。

明明丁大點兒膽,還敢跳起來一次次騙他。

秋君淡漠道:「你要找的姐姐沈青梧,軍營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到哪裡知道?沈青梧武功高強,她隱瞞蹤跡,世上應當少人能找得到她。我是不知道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娘子,哪來的勇氣跟我誇海口,說你知道你姐姐在哪裡。

「你還說要找你的僕從侍女。你確實畫了那麼幾幅畫像,但是若我所猜無錯——你畫的人像,與真人,應該是完全的兩類吧?你壓根不想讓我找到你的僕從侍女,所謂的許給我的天價報酬,自然也是無稽之談。」

沈青葉怔怔看他。

秋君:「想不到我這般看著沒腦子的人,實際上有腦子?被嚇傻了?」

沈青葉原本確實被他嚇傻了,但被他這麼面無表情地說這麼一句,她竟忍不住抿唇,被逗得噗嗤笑一聲。

沈青葉捂住嘴,烏黑眼眸閃爍著看他。

秋君目光收回,拿著自己的紙條,再一次要走。

沈青葉放下捂嘴的唇,傾身微羞:「所以你一直知道……那你不接我的任務!」

秋君微哂:「沈五娘子,我若接了你的任務,你敢騙我,你現今就是一具屍體了。你當感謝我沒有接你的任務,你不是我的僱主。」

沈青葉:「那你……那你,一直與我在一起……」

目的是什麼?

秋君回頭看她。

他平靜:「我在休息。」

沈青葉輕輕指一指他手中的紙條:你不是要去殺人嗎?

秋君眼眸倏寒。

她垂下頭,不敢多問了。

而秋君望著她半晌,他眼神始終冷淡。

他想起自己剛回到「秦月夜」時,殺手們正興奮地討論著秋君何時多了一個妻子——那妻子還被困於黑店,等著他們去救。

秋君確實是要休息的。

他此時已對殺人產生厭煩,他開始懷疑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他在休息的時候,來看一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妻子」——東京沈家的五娘子,一個柔弱不堪的病西施,到底為什麼要多番騙人。

她長了一張不會騙人的臉,說的每句話卻都是假的。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她的任務,他從一開始,只是為她這個人而來的。

但是秋君不打算告訴這個戰戰兢兢的沈五娘子。

就讓她一直怕著他吧。

待他弄清楚她所求,待他休息夠了,二人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歸家。如此最好——

新年之時,眾人都沒有再離開家門。

沈青梧從天亮開始,便聽到了許多聲鞭炮。他們住的院子這麼偏僻這麼安靜,一整天,卻都有鄰居來登門拜年。而無論來人是誰,張行簡都讓人包一封紅包。

沈青梧坐在屋檐上看著人來人往。

她覺得張行簡就像大家長一樣,像博容一樣。誰都要來找他,誰有問題都要問他,他看起來確實很忙。

但是這麼忙的張行簡,也沒有忘記她。

坐在屋頂上吹風的沈青梧被下方的長林招手呼喊:「你快下來!郎君給我們發紅包,給我們拿禮物……」

長林的話還沒說完,沈青梧已消失於屋頂。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見到沈青梧去推她自己屋子的門。

長林:「錯了錯了!」

郎君不在她屋中!

沈青梧回頭看他一眼:「沒錯。我要換衣。」

長林怔忡:「你幾時這麼講究了?」

夏蟲不可語冰。

沈青梧冷淡瞥他一眼,推開門帘進屋了。

沈青梧居住的屋子,在他們剛搬來的時候,這裡冷冷清清。後來他們住了十幾天,這個屋子,已經有了一口大箱子,裡面裝滿了花花綠綠的女兒家衣物。

沈青梧每日都會得到一件新衣,她自己斥巨資專門打造了一口大箱子,把所有衣服疊進去,每日都要檢查一遍。

長林笑話她何必。

長林說:「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你這些衣服又帶不走,你何必專門打一口箱子?」

沈青梧:「箱子我自己會搬,不勞你費心。」

而今,沈青梧便蹲在屋中,打開這口珍貴的箱子,從裡面翻找自己最喜歡的衣物。

她記得新年是要穿新衣的。

雖然她不在乎,但她對新年習俗的很多了解,確實來自於沈家。因為軍營的人過年與尋常百姓不同,因為軍營過年只有吃喝歌舞……細緻的民俗,屬於講究的百姓——

張行簡在屋舍中剛給長林發了一包紅包,便聽到非常有禮貌的敲門聲。

長林看到張行簡目中瞬間笑意加深:「進來。」

長林隨意一扭頭,看到進來的沈青梧:青翠衣裙,珠冠琳琅,行走間大袖翩然,因身高足夠,而顯出一段風流韻味。

長林眼睛亮起:「美人啊,沈青梧!」

沈青梧瞥他一眼,目有讚許:不錯。

她開口:「你今天也非常的器宇軒昂,儀錶堂堂。」

長林一愣,意識到沈青梧竟然在誇他。

他沒想到她會夸人,呆了一會兒後,偷偷看張行簡。張行簡正支頜看著沈青梧笑,那灑滿桃花的喜愛眼神,瞎子才會看不出他的心意。

沈青梧就是那個瞎子。

她跳到張行簡面前,根本不看其他的。她穿著莊重衣物,神態端正中帶一分虔誠。

她眨著眼看張行簡:「禮物呢?」

好像她所有的乖巧,都是為了得到禮物。

長林為此嘖嘖,張行簡輕笑一聲,顯然早有準備。張行簡起身,從身後的書架中一方格子里取出一長形木匣。檀木香的木匣落在他手中,長林都要為此屏息。

卻見張行簡到此時又有些猶豫。

沈青梧一動不動,眼巴巴地看著他。她的耐心在這時表現得充裕,等著張行簡將禮物遞過來。

張行簡慢慢將木匣遞出。

沈青梧伸手去捏。

他沒有鬆手。

她擡頭疑惑又警惕:什麼意思?不會是又不打算給了吧?

她提醒他:「我的。」

——你說給我的,便不應反悔。你若反悔,我必、必……

她本想說「殺了你」,但又覺得對他喊打喊殺不合適。

沈青梧沉默著,與張行簡別著勁,一點點要將木匣往她的方向挪,堅定萬分。

張行簡在遲疑間,感覺到手上另一端傳來的大力……他默默看去,見沈青梧宛如與他拔河,她握著木匣另一頭的手指開始用力。

長林在旁看得快醉了:「……」

然而長林不走。

長林最近格外喜歡看他家郎君和沈青梧的戲碼,他看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張行簡:「梧桐?」

沈青梧看著他不語,目有譴責:你別想反悔。

張行簡不得不鬆了手,他道:「我不是不想給你,只是這禮物、這禮物……是我自己做的,我怕你不喜歡。」

沈青梧不吭氣,當著他的面,她搶到了木匣,低頭就打開木匣,看裡面東西。

木匣中躺著一塊乾淨剔透的玉佩,玉佩上刻著「月照梧桐」,雲煙裊裊下,月與梧桐隔空相望,意境極好。

沈青梧手指撫摸玉佩上每一道刻痕:她認得這幅畫的每一筆,她甚至為此畫過那麼一兩筆。張行簡說她不會毀了畫,他還誘她與他一起畫。

沈青梧很快就忘了那幅畫。

她不知道張行簡親自雕刻了一方玉佩。

她擡頭看他。

張行簡垂著眼望她,輕聲:「你說博容送你新年禮物,親自雕玉佩給你。我也可以送你新年禮物,也可以雕玉佩給你。他不過是寫了一個『無』字,那又不是你的名字,你卻天天掛在身上。而我雕刻的,確確實實是你。

「沈青梧,你不是一無所有的『無』,你是『梧桐』。」

她不說話,只望著他,一雙清黑的眼睛目不轉睛,看得張行簡心口砰然,看得張行簡生起緊張。

他從未這般緊張過。

他生怕她說不要。

他手心捏了汗,輕聲:「我給你戴起來……」

沈青梧打斷他,問:「其他人也有嗎?」

張行簡怔一下:「什麼?」

他很快回神:「長林他們是紅包,有其他禮物,但和你的不一樣。」

沈青梧:「為什麼不一樣?因為我是女子?」

張行簡:「……對。」

沈青梧:「那就是府上其他侍女,也有一樣的玉佩了?還是說不一樣的?」

這個問題,張行簡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隱約捕捉到她在意的原因,但他還沒想好該怎麼答,沈青梧已經扭頭,自己做了決定:「我去問一下。」

她跳窗而走。

長林:「郎君你看,她又跳窗了!」

張行簡摸一摸鼻子,微微露出笑。

他坐回桌前沒一會兒,沈青梧已經翻身回來。

風簾打開,冷氣從外灌入。沈青梧眼眸的燦亮,讓長林看了一眼又一看。

沈青梧到了張行簡的桌前,眼睛明亮地俯視他:「別的侍女都沒有。只有我有。」

張行簡這時已經恢復淡然。

他朝她揚眉,含笑:「對呀。因為我不能讓旁的女子誤會,因為送玉佩意義不同。」

沈青梧眉目舒展,笑起來:「我不怕誤會。再有這樣的事,你都給我好了。我又不會……」

她的「不會嫁」還沒說出口,張行簡已經打斷:「我幫你繫上,繫到腰下好不好?」

沈青梧:「嗯。」

長林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繼續觀看。他見張行簡站起來給沈青梧整理衣襟,幫她系玉佩。

風荷舉,清月明,這般看上去,也有幾分郎才女貌的影子了。

張行簡低聲問沈青梧:「你會日日戴著嗎?」

沈青梧:「會。」

張行簡目中笑意變濃,他低頭望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摟了她一下。而沈青梧不放心地追問:「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有?」

她計較於自己是否獨一無二,計較於自己是否得到旁人都沒有的珍寶。她希望自己能和旁人一樣,在某一刻得到不偏不倚的喜愛,她認為她此時在得到。

張行簡目光閃爍。

張行簡慢吞吞:「其實也不是只有你一人有……梧桐,你希望別人有嗎?」

沈青梧:「不希望。」

張行簡試探:「我也不行嗎?」

沈青梧一怔。

她沒明白送給自己的禮物,張行簡說他也有,是什麼意思。

沈青梧:「誰送你的?你現在還是我的,你身上不能有別的女子送的東西。」

她將他上下打量,特別是他腰下。但他兩襟清風,乾乾淨淨,身上連一丁點兒胭脂味都沒有。

張行簡微笑:「……我自然沒有了。誰會送給我呢?總不會是梧桐吧。」

玉佩其實是龍鳳配,他打造了成雙成對的兩塊。

他希望自己有一塊,沈青梧有另一塊。成雙成對的玉佩與博容的分了開,沈青梧會明白這代表的意義與博容的不一樣。但是張行簡暫時不打算告訴沈青梧。

若有一日,他成功娶到了她,他才會將今日的忐忑心事告訴她,才敢讓她知道——

沈青梧,我曾經為你這樣費心過。

而此時此刻,掩藏著心意的張行簡聽到沈青梧非常突兀地說了一句:「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看戲的長林:「啊?」

——你那麼懂事嗎?

沈青梧冷冷看眼長林,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一直不走。她並不在意旁人的關注,只是她最近總覺得長林過於礙眼,為什麼張行簡不覺得。

沈青梧努力無視長林,告訴張行簡:「你對我很好,你教我讀書,我那天在雪中去私塾……」

她沉默下去,沒有說出來她知道他那句掩藏的明月詩句。

沈青梧斷斷續續:「你還願意和我下棋,下了很長時間……」

沈青梧最後低頭,看著自己腰下系著的玉佩。

她知道她不應該收,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代表著不同。可她心中另一個直覺告訴她,她非要不可,她若拒絕,必然後悔。

張行簡真的待她很好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比所有人都將她放在心中。她知道旁人如何看沈青梧,知道世上好人多壞人少,知道沈青梧不討喜……在那麼多喜歡她的討厭她的人中,張行簡依然是那個最不一樣的人。

也許是因為他是她的月亮吧。

她看了他很多年,她了解他很多年,他不是她的千萬錯事中的一樁。

沈青梧重複:「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她要回報。

她要報答旁人待她的好——

張行簡懷著期待與忐忑,還有十萬分的欣喜,等待著沈青梧的禮物。

沈青梧掀帘子進來時,見到長林居然還死賴在這裡不肯走。

真討厭。

她剜了長林一眼,見張行簡本在出神。張行簡發現她回來,才目中光微微流動,起身相迎。

沈青梧看著他不語。

張行簡:「梧桐?」

沈青梧看眼長林。

張行簡本沒意識到長林多餘,他心中一直在歡喜她的禮物,沈青梧看了長林一眼又一眼,張行簡才回過神:長林怎麼一直在這裡?

長林催促:「你給我們郎君準備了什麼禮物?我告訴你,我們郎君養尊處優,一般尋常物件他都不放在眼中。但是你不一樣,你隨便給什麼禮物,我們郎君都會珍惜的。」

張行簡輕咳,目中噙笑:「長林,閉嘴。」

但他暗自給長林一個讚許的眼神。

沈青梧竟也學著張行簡之前的樣子,猶豫再猶豫。

沈青梧最後說:「我沒怎麼送過別人禮物。我以前送博容的劍,他也沒有經常用,看起來他並不喜歡。我此時送你的,你也不一定喜歡。

「我不像你一樣,會挑選禮物。你如果不喜歡,還給我便好,我並不在意。」

張行簡溫聲:「你送我什麼,我都甘之如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和旁人不同,我會珍惜的。」

於是,沈青梧將一瓶葯,放在了桌上。

張行簡眨眨眼。

長林迷茫。

沈青梧說:「它是壯陽葯。」

沈青梧期待地看著張行簡。她認為他這樣重欲的人,應該喜歡。她雖然擔心他不喜歡……可她覺得他應該喜歡的。

這份禮物,她選得很認真,花了很多錢。她早就決定如果張行簡送她禮物的話,她要回禮。

張行簡:「……」

長林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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