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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長林此時方後悔自己為何死賴在此處不走。

一室沉寂,他不敢去看郎君面色,也希望郎君能忘了自己。

沈青梧將藥瓶放下許久,見張行簡和長林都不動。張行簡垂著眼看她,那雙烏黑眼睛上的睫毛輕輕眨動,不是什麼特別歡喜的神情。

沈青梧意識到人家並不喜歡她的禮物。

心中失落只有一丁點兒,沈青梧非常無所謂地伸手要將壯陽葯收走。她手碰到藥瓶,一隻修長的手搶先從她手下拿走了葯。

沈青梧看張行簡。

長林也敬佩十分地看張行簡。

張行簡低頭端詳一下藥瓶,擡頭對沈青梧笑得春風若水:「我說過,我不會辜負梧桐的心意。」

沈青梧淡漠地判斷著他的喜惡:「不必勉強。」

張行簡含笑:「不勉強。」

沈青梧看不出他喜不喜歡,只見他拿著那瓶葯不撒手,看了一次又一次。他每看一次葯,就要擡頭若有所思地看她一陣。

沈青梧蹙眉。

她弄不懂張行簡,但他既然收了禮物,她就當他喜歡了。

放下這塊心事,沈青梧輕鬆許多,她低頭去看自己腰間的玉佩,一會兒便要摸一下,喜歡得不得了。

而見她喜歡那方玉佩,張行簡心中隨之快活,也不再去糾結那瓶壯陽葯了。

於是皆大歡喜——

過年這幾日,沈青梧總體心情很好。

她平和許多,與長林等人初初認識她時的滿身戾氣完全不同。

沈青梧曾經像個不討喜的怪物,對誰都用喊打喊殺來對付。只有這樣,她才能活得舒心點。而最近,長林看著,那個無法無天的沈青梧安靜很多,原來沈青梧也不是只會打架,不是除了打架一無是處。

她曾經多次對郎君彎弓射箭,要取郎君性命。

而她此時也會待在郎君身邊,一動不動地看郎君與旁人說話,並不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長林發現,沈青梧的耐性其實很好,沈青梧也願意學很多東西。郎君與沈青梧一同扎燈籠,紮成功一隻,沈青梧面上浮起的淡淡笑意,讓長林覺得、覺得……

也許三少夫人是這個模樣,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三少夫人不能僅僅如此。

長林開始覺得郎君想娶沈青梧,也許不是天方夜譚,也許真的有可能實現。

這日夜,沈青梧在屋中伏在桌上練習大字。

外面的鞭炮聲不能讓她離開屋子一步。

一會兒,門被有節奏地敲了三下,沈青梧便知是誰來了。

每個人敲門聲都是不同的,只有張行簡那般不緊不慢地敲門,那般優雅,才能讓沈青梧一下子聽出來。

沈青梧擡起頭。

推門而入的果然是張行簡。

沈青梧在他開口前,迫不及待指責他:「我第一次遇到進自己的屋門,還要敲門的。」

張行簡彎眸。

他不說他是找不見她,去她屋子時見沒人,便猜到她在自己屋中。沈青梧時不時來他屋中,喜歡窩在他身邊,他心裡是喜歡的,自然也不會提醒她。

沈青梧寫完一個字,非常像樣地放下筆墨,低頭撫一會兒自己腰下的玉佩。

她學會了打同心結,玉佩安靜地系在她腰下,每日都要被她看很多遍。

張行簡忍不住問:「你還戴著博容的玉佩嗎?」

沈青梧:「自然。」

張行簡再問:「那我的玉佩,與他的,你更喜歡哪一方?」

沈青梧:「都喜歡。」

張行簡:「那你為何將他的藏於衣內,看都不讓人看。而將我的日日暴露在外……若是你與人舞刀弄槍,豈不是很容易摔壞我送你的玉佩?」

沈青梧:「……」

她詫異看他半晌。

沈青梧慢慢道:「不會摔壞的。我會穿女兒家衣物了,已經很少被絆倒。我連衣服都能適應,自然也能護住一方玉佩。」

張行簡追問:「萬一摔壞了怎麼辦?」

沈青梧不耐煩他這樣不停追問,硬邦邦回答:「我說了不會壞,就是不會壞。除非我死,除非我自身難保,除非我不喜歡不想要了。你可以質疑我其他本事,但是我的武力,你不用質疑。」

這依然不是張行簡想聽的答案。

但是沈青梧已經儘力了。

他輕輕嘆口氣,微笑:「好吧。」

然沈青梧睚眥必報,她反而過來質問他:「我將你送的禮物日日掛在身上,我送你的禮物,為何卻不見?」

張行簡想到那瓶壯陽葯。

他戲謔:「誰說不見?我每日睡前都要將它放在我床頭,日日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每日望著它自我反省,自我激勵,可見我對它的喜愛。」

他說話從來騙鬼,沈青梧半分不信。

而且與他相處久了,沈青梧有時是能看出他說怪話在逗自己的。

好像她是傻子一樣。

沈青梧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便不再搭理他。她提腕懸筆,繼續練自己的大字。

張行簡望她半晌:「你最近刻苦十分。」

沈青梧:「我回去軍營,博容會檢查我功課的。」

張行簡笑:「臨時抱佛腳?」

她不吭氣。

張行簡走過來,站到她後側方看片刻。他又逗弄著她,說了幾句話,沈青梧一概不理。張行簡垂眸,嘆笑:「怎麼,生氣了?」

他俯下身,輕輕勾她衣袖,笑容輕柔:「梧桐,與我說句話吧?我心都要剖給你了,你只是不說話,我也會很傷心的啊。」

他靠過來時,身上氣息拂來,清雅清冽,皆如月華。

他語氣中透出的那麼幾分自憐,讓沈青梧怔忡。

她悄悄轉臉看他,他彎起眼睛笑。

他好看的臉上,雖然在笑,眼中的笑卻是有幾分落寞自嘲的。就像是……她真的傷了他的心一般。

沈青梧心中不忍。

沈青梧開口:「你嘲笑我,瞧不起我,為什麼我要和你說話?」

張行簡不動聲色:「我哪裡嘲笑你,哪裡瞧不起你了?」

沈青梧:「你自然不是旁人那種嘲笑,你是那種——」

她皺著眉,想說他的嘲笑雖然不帶惡意,但總歸是嘲笑。博容說,別人笑話她的話,她並不用搭理。張行簡既像笑話她,又不像笑話她……

她弄不清楚這些。

她心煩地嘟囔:「你說話的調子很奇怪。」

張行簡頓一頓。

他收斂自己的玩笑,與她解釋:「我說話習慣這樣,梧桐……有時候開玩笑,不是笑話你,而是一種喜歡。你細想,我若是不喜歡與一人說話,會在對方一次次甩我冷臉子時,仍湊上去逗她笑嗎?」

他道:「我還沒那麼賤。」

沈青梧垂眼思考,又詫異看他一眼。

他願意跟她解釋,倒是激起她的傾訴欲。沈青梧說:「我很喜歡你的新年禮物,但你其實並不喜歡我的。你分明不喜歡,卻還裝喜歡,是為了不傷我的心吧?

「就像博容一樣。

「但你沒必要這樣。不喜歡就不喜歡,我說了不喜歡還給我就是。你何必把事情弄得這麼麻煩?」

張行簡不動聲色:「是我將事情弄得麻煩嗎?」

沈青梧反問:「不然呢?」

張行簡蹙眉,他手捏眉心,用很怪異的目光打量她片刻。

他最終失笑,最終被她打敗。

張行簡慢吞吞:「我也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懂你的意思……罷了,我們來實驗一下。」

張行簡向外喚僕從,走到門口與外面人說話。沈青梧沒有過問,但是聽他說要人去拿什麼東西。

沈青梧嗤一聲。

他都沒有將壯陽葯放在身上,居然還敢說他喜歡。她且看他要如何圓謊。

一會兒,僕從取來了一方錦匣,張行簡從匣中取出沈青梧那瓶壯陽葯。

他目光閃爍,拿著葯向她走來。

沈青梧盯著他手中藥:三兩大銀!多麼昂貴!

張行簡彬彬有禮:「麻煩讓一讓。」

沈青梧於是往榻的裡面挪,抱著她的書本筆墨一起挪。多虧張行簡清簡又瘦,她只分給他一點位置,他袍袖一展,就坐了上來。

他為自己倒了一盞茶,又向清茶中滴了一滴壯陽葯。他舉著茶盞晃一晃,讓水液與葯汁完美融合,直至看不出來。

張行簡看她:「我喝了?」

沈青梧一目不錯地盯著他。

他微微垂目,笑了一笑,一手端杯,一手撩袖,仰頸將這杯葯喝得一乾二淨。

吞咽間,郎君喉結滾動,唇瓣潤紅,他喝完後向她望來一眼。

沈青梧咽口唾沫,默默轉過臉。

她心中怨惱自己一瞬間生起的色心,他不過喝一盞補藥罷了,她竟覺得這像一盞春、葯,勾得她心尖酸癢。

不能這樣。

她若輕而易舉被他一言一行勾到,過幾日她離開他,在她找到替代品前,那要如何自處?

沈青梧這般心猿意馬,某人絲毫不體諒她的剋制隱忍。杯盞輕輕磕在桌上,張行簡從後貼來,將下巴磕在她肩上,張臂摟抱住她腰身。

沈青梧微微一僵。

張行簡側過臉,紅唇微微挨上她耳尖,灼灼的沾著點茶香的氣息在她耳際跳躍:「怎麼了?」

沈青梧淡然:「沒什麼。」

她坐懷不亂,繼續練她那筆字。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手腕微微發抖一瞬,手下的字亂了一筆。她心口又熱又麻,因為耳邊氣息的一次又一次浮動。

張行簡慢條斯理:「你那壯陽葯……」

沈青梧:「特別好,我特意去排隊搶下的。還有人搶不到,那藥鋪小二說,年前不賣了,想再買得等到年後。所以它真的很珍貴。」

她原本還捨不得買呢。

張行簡輕笑。

他胸膛也因笑而顫動,落在沈青梧耳邊的氣息更熱一分,沈青梧覺得他摟著自己腰的手,也在一點點收緊。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竟逗得他這樣笑,但美男子笑,總不是什麼壞事。

沈青梧遵從自己心意,側過臉與他四目相對。

但她只看了他幾息,他面容潮紅、唇瓣柔潤……她頂著壓力,重新艱難地收回目光。

沈青梧心不在焉地繼續練字,但她握著筆的手用力非常,快要將這桿可憐的狼毫捏斷。

張行簡輕聲問:「梧桐,你是出於什麼原因,要給我送壯陽葯呢?」

沈青梧全身心放到寫字上,沒聽到他的問題。

他在她耳上輕輕一咬,舌尖微吮。

沈青梧顫一下,手上「砰」一下,狼毫斷了。

她捂住自己的耳,側過臉,心臟砰砰,震驚看他。

張行簡:「你是覺得我……無法滿足你,才送我壯陽葯的嗎?」

閨房私話,他說得猶豫,問得輕聲,說話間蹙眉,目光流動,分明羞赧……卻依然摟緊她腰不讓她走,堅定地要問出來。

而沈青梧盯著他的面頰。

她記得他喝的是壯陽葯,但他此時面紅目濕,宛如吃了春、葯一般。

他當日服用「骨酥」,也沒表現得這樣……誘人啊。

張行簡催促:「梧桐?」

沈青梧慢慢回答:「雖然你表現得確實很一般,但是……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重欲嗎?我好心送你壯陽葯,不是因為你自己喜歡嗎?你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奇怪?」

沈青梧思考前前後後的故事。

她猜測:「是因為長林在旁邊全程看著,你覺得丟臉,才不肯用藥?」

她心想何必在乎他人看法。

但她又早早看長林不順眼許久。

沈青梧竟然會耍心眼,趁機跟張行簡告狀,說服張行簡讓長林遠離他:「那個長林非常不識眼色,還看到了你尷尬時期。你快快將他調走,讓他回東京看大門,不要總讓他看到你出醜的時候。」

張行簡沉默半晌。

他笑:「……原來你知道壯陽葯對男子意味著什麼啊。」

沈青梧目有凶意,冷冷道:「你真的當我是傻子嗎?」

她又來掐他下巴,讓他仰頸,不知這是出於一種威脅,還是出於一種調戲……她只是總這麼對他,而他靠著牆,也照單全收。

張行簡含笑解釋:「梧桐,你確實不應該在他人在場的時候,送壯陽葯給我。你讓我很尷尬,像是公然將你我的閨房情、事廣而告之。無論我喜不喜歡你的禮物,我當時都很難堪。

「梧桐,下次不要這樣。」

沈青梧怔住。

沒有人與她誠實地討論過這些,解釋過這些。

沈青梧目中柔軟,壓著他,與他輕語:「我以為,不必在乎他人看法。」

張行簡笑:「你我都是凡人,豈能真當自己是仙人,超脫凡塵?就如梧桐你想讀書,你想練字……你一邊說你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一邊不也想讓別人覺得你好嗎?

「這是人之常情。誰不希望他人喜歡自己呢?誰願意天天在他人面前出醜?」

沈青梧擁著他,靜靜聽他說這些。

他好像在剖析她多年的心結,好像在與她研究,為什麼她長成了今日的樣子。

沈青梧還蠻喜歡聽這些話的。

尤其是——她手探入他腰間,一邊心不在焉地揉玩他衣內如玉肌膚,一邊聽他說話。

沈青梧道:「所以你不是不喜歡我的禮物,你是不想當著別人的面,表現得喜歡?」

張行簡慢吞吞:「……我私下也不見得非常喜歡吧。」

沈青梧:「嗯?那你是何意——你真難搞懂!」

她竟然說他難懂。

張行簡笑個不停。

他忍著她的撩撥,因為那盞藥茶,此時氣血翻湧,還被她揉得十分、十分……偏偏要忍著那些,來與她講道理,說幾句話。

張行簡面色紅得厲害。

他憋了許久,還是在她耳邊輕聲問出:「我真的滿足不了你嗎?」

沈青梧呆住。

她與他對視半天,終於明白他在問什麼。她一下子面色古怪,一下子非常驚訝,一下子在心中生起一股興奮感——

清風朗月一樣的張行簡,從來對什麼都遊刃有餘、從容淡然的張行簡,竟然會有這種煩惱。

沈青梧面無表情,眼中的亮光,卻暴露了她的興緻。

她一本正經:「你是想問,你與其他男人比起來如何,是吧?我不知道,我沒有試過別的男人。如果你有這種需求,我可以去試一試,回來告訴你。」

她說著就要走。

張行簡瞬間摟緊她腰:「沈青梧,你敢!」

側過肩的沈青梧,眼中的笑意快要收不住。

她耐不住他,轉過肩來勾他下巴,讓他仰頸,與他親吻。她十分喜歡親他,這樣柔軟的唇,這樣紅潤的顏色……她不知旁人的感覺如何,她自己每次與他親吻,靈魂都在隨之戰慄。

越親越上癮。

越親,越知道怎麼讓他舒服,怎麼讓自己更喜歡。

二人氣息很快凌亂,沈青梧抵在他胸前的手,摸到他劇烈的心跳。她便猜張行簡也喜歡與自己親嘴兒……他必然能感覺到和自己一樣的感受。

但張行簡於此事上,一向比她更能收得住,比她更理智。

他艱難地側過臉,躲開她濕潮溫暖的氣息。他手扣住她肩,讓她微微遠離自己上身幾寸。

他壓著聲,催促她:「你還沒有回答,我是否真的表現得很差勁?」

沈青梧答:「是你重欲在先,並非是我。至於你能力如何……」

她微微一笑。

張行簡在她腰上輕輕掐一下,無聲催促。

沈青梧說:「技術不行,能力尚可,再接再厲。如何,張月鹿?」

張行簡臉更紅了。

他追問:「你如何知道我技術不行?」

沈青梧:「我在軍營中,見的男人多了。一夜七次多的是,而你……」

她無聲笑一笑。

張行簡道:「……我也行。」

沈青梧戲謔:「靠壯陽葯么?」

她調皮地伸手撩他下巴,輕輕撥一撥。她竟然也會與他開玩笑了:「縱慾不好啊,張月鹿。這不是你人生信條嗎?」

她說他:「你別和軍營中的男人比,你與他們都不一樣。他們是大老粗,沒文化,沒修養,沒氣度。你是大家貴族中養出來的精緻郎君,一言一行有人約束你,管著你,看著你。你非常的漂亮,做什麼都看著好看……

「你是我認識的所有男子中,最好看的那一個小仙男。我覺得你這樣非常好……不要改。」

她用「漂亮」「好看」來形容他,讓張行簡非常的缺失男子氣概。但是張行簡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喜歡自己喜歡的是什麼。

也罷。

他無聲笑一笑。

但他仍有一事糾結:「比起博容,我也不差嗎?」

沈青梧怔住。

張行簡:「我不如博容心胸寬廣,不如博容說話悅耳,不如博容待你上心,不如博容武功高強。」

沈青梧在心中想,你確實不如博容心胸寬廣。

博容從來不像你這樣,斤斤計較於我的每一句話。

張行簡:「梧桐?」

沈青梧不吭氣,只用烏黑眼睛看著他。

氣氛微僵。

張行簡生出氣惱:「一提他你就不說話……騙一騙我,哄一哄我,是有多難?」

他手掠入她衣襟,握緊她衣領內的那塊被她體溫熨得灼熱的玉佩,咬牙:「你是不是對他有非分之想,就像對我一樣……」

沈青梧堵住他的嘴。

張行簡偏臉大惱:「你跟誰學的這種本事?這招對我沒用……」

沈青梧腹誹:跟你學的。

她專心致志地吻他,亂他氣息,讓他說不出話,沒心思提博容。她既不能違心地說博容很差,又知道她若再誇博容,張行簡會又哭又鬧像個小孩兒一樣……

她不知這是情。

但她已經能感覺出來,那細微的不同,張行簡微妙的情緒變化。

於是——

閉嘴,別說話,讓我們做些快樂的事吧。

氣息潺潺,身體的碰觸戰勝所有理智。再是冷靜自持的郎君,面對心愛的女子投懷送抱,想來也十分難以坐懷不亂。

至少張行簡便亂了。

他抱著她腰,臉一點點燒起來,身上反應讓沈青梧熟悉無比。

沈青梧微微退開,抓住他手腕,指尖輕捏。他側過臉,在她臉上非常羞怒地咬了一口。

力道不算輕。

沈青梧眉目動也不動。

張行簡又斂著一雙桃花眼,悄悄看她臉上的咬痕。

沈青梧:「你糾結什麼?明日頂著這張臉出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張行簡:「……」

他心想你這樣大咧咧地出去,別人會想不到我嗎?

但他又覺得有趣,竟有一段時間,別人會將他和沈青梧掛上等號。竟有一些時候,在遠離東京的日子裡,會有人覺得,張行簡和沈青梧不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他們可以在一起。

可以是情人。

可以在一張床上。

張行簡慢慢摟住沈青梧的腰,將下巴抵在她肩頭。

他閉著眼,輕喃:「你那壯陽葯,藥效發作了。」

沈青梧漫不經心,低頭和他那層疊衣帶作鬥爭:「嗯。」

張行簡睫毛刷在她面上,顫如銀翼:「你……坐上我腿來。」

沈青梧擡頭。

張行簡:「……有這麼一種姿勢,我想試一試。」

沈青梧:「你真的非常家學淵博啊。」

她的感嘆,讓他臉上升溫。

他閉著眼,滿腦子都是少時看過的那些書中男女情形。

少時的好奇被二姐用棍棒打斷,如今卻能憑著記憶,將那些一一復原。

沈青梧還在不甘示弱:「我雖然沒讀過你那麼多書,但我其實也看過不少。」

張行簡:「你小心長針眼。」

沈青梧:「你這麼重欲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我又在乎什麼?」

張行簡微笑:「重欲的人,有美人坐懷啊。」

沈青梧聽出他在誇自己好看。

她長這麼大,只有張行簡一次次誇她好看。鬧得她分不清她是真的好看,還是他甜言蜜語的哄騙。

那都無所謂。

沈青梧摟著他脖頸,毫不猶豫地起身,坐入他懷中。腿抵著腿,腿內側肌膚與他綳著的身相觸,沈青梧低頭,輕輕親一下他微汗的額頭。

他低著頭,微微一顫。

他笑而不語,笑聲低低的,讓沈青梧再次忍不住親她。

過了片刻,張行簡低喃,懊惱:「下次不要用壯陽葯了,我不需要。」

沈青梧從鼻間哼一聲。

張行簡說:「梧桐……」

沈青梧聲音沙沙的:「嗯?」

張行簡:「你說……我們這麼玩下去,會不會玩出點兒不一樣的?」

沈青梧:「你想玩不一樣的姿勢?」

張行簡:「不是。」

沈青梧:「你怕我懷孕?不會的。」

張行簡頓一頓。

他再次:「不是。何況你身子……那是日後的事。我說的不是那個。」

沈青梧:「那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張行簡輕笑:「你慢慢想吧。」

——你道我們這麼玩下去,會不會玩出點兒不一樣的來。

例如情。

例如愛。

例如你對我全心全意的歡喜與不能放棄。

梧桐,快點來愛我吧。

我可以漫長地等下去,一直等下去……只要你愛我——

燭火從亮到滅。

沒有人去管。

桌上的大字早已干,筆墨也沒人理會。貼牆面對面的一雙男女,渾然間,身心只交給彼此。

張行簡喘息間,扣著她腰,輕聲:「梧桐,我有禮物送給你……」

沈青梧:「怎麼又送我禮物?我都沒有禮物送你了,我不要你的禮物了。」

張行簡:「是別的、別的……畫……你上元節不要走,我有禮物給你,非常好的畫,你錯過了就看不到了……」

沈青梧猶豫。

張行簡低聲和她訴說他的畫作,跟她描述上元節的熱鬧。他纏著她,輕聲細語,溫情款款,沈青梧的一顆鐵石心,掙扎不已。

沈青梧屈服:「那我多待一日……但我不要你那種畫了。」

張行簡:「好。不要我哪種畫?」

沈青梧:「不想看你畫梧桐樹,看你畫月亮。你畫點兒別的……」

他輕輕笑。

沈青梧喘著氣問他,撫摸他汗淋淋的面容:「你笑什麼?」

張行簡:「想到一句詩,但不是很準確,不說也罷。」

沈青梧便掐著他脖頸,命令他:「說。」

極致情意間,窒息有時也能帶來一種舒爽。

他閉著目,一滴汗落在睫毛上,也落在沈青梧心尖。

他一點點撥開她衣領,扔開她脖頸玉佩,要她腰間的玉佩纏到他指尖。沈青梧聽到他低聲念:

「入君懷,結君佩,怨君恨君恃君愛。」

沈青梧沒有學過這首詩,便只用迷惘的眼睛看他。

張行簡一點點傾前,一點點拂開她貼著面頰的汗濕青絲。他低聲:

「你說,你是不是……恃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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