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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婚後(秋3)

張南屏被張行簡夫妻邀請去家中做客。

沈青梧:「我沒請。」

張南屏一僵。

張行簡好脾氣地笑:「我請。」

張南屏更僵。

他好歹一讀書人,面對沈青梧的正夫,在沈青梧的正夫面前胡言亂語,總是羞愧。但是他心中對張行簡有成見,又只得厚起這臉皮來。

張南屏心中默念「此人奸詐」「試圖騙我」,才撐著臉,非常無所謂地應了去張家的約。

金吾衛的兒郎們看得嘆為觀止:張相好氣量!沈將軍好勇氣!

就是可惜他們沒辦法去聽牆角。

次日下午,張南屏到將軍府上。

夫妻二人請他喝茶。

主要是張行簡請,沈青梧作陪。

沈青梧確實是奇人,面對張南屏與張行簡,她面不改色。張行簡彬彬有禮,張南屏硬撐著氣、實則坐立不安,她巍然不動。

沈青梧甚至有時間出神,賞院中枯敗的花草。

自然,這是為了徹底安張行簡的心。

沈青梧哪裡有賞景之心,她的發獃更多是有心事。

她但凡看張南屏一眼,張行簡必然望在眼中——他刻意將「第三者」請入家,還逼著她在場,不就是想試探嗎?

然而沈青梧心中很多不解。

她不明白張行簡想試探什麼。

她一次次向他表明心意,他表現得十分相信她,每次都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再不多問。但是下一次,外界一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讓張行簡恐慌不安。

還有,明明他二人已經成婚,他在打雷之日的心痛之症,絲毫沒有減輕,鬧得她每次看到打雷,都得急急回家照顧他……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相信她的心,還是不相信他自己?

沈青梧沉默著。

她不確定他怎麼回事,她要再看看。

此時此刻,沈青梧偶爾回神,聽到張南屏吞吞吐吐:「……我確實覺得,於情字一事,張相過於順利,想得到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張相昔日,又不喜歡沈將軍,人心怎可能變得那麼徹底……」

當著人的面,說人壞話。

沈青梧嘆為觀止:張南屏的臉皮,還是厚的。

張行簡則失笑。

張行簡笑問:「嗯,怎麼一番話,說得磕磕絆絆的?」

張南屏滿面通紅:「……」

沈青梧心想:自然是因為人家要臉啊。

張行簡笑著:「好了,我也不為難你。有人喜愛拙荊,我心裡是高興的。我邀你來家,也沒有其他目的……你不是要趕考么,書溫得怎麼樣了,可有什麼難處?」

張南屏:「……」

張行簡為他出主意:「我與明年的主考官,關係不錯。你可以去拜訪拜訪,雖然他不可能告訴你科考題目,但你若真的能中舉,那他就是你的座師了,提前認識,總是有些好處的……」

張南屏漲紅臉:「你在羞辱我嗎?」

張行簡驚訝:「我在惜才。」

沈青梧看院中樹上一隻蜘蛛結網,看得津津有味。

張行簡便維持那風度,繼續和張南屏說些閑話。有時候是一些東京的有趣風土,有時候是哪裡的書舍集聚的才子多一些,有時候是哪裡的客棧便宜,有時候是哪裡的酒肆最熱鬧,漂亮年輕的娘子們最喜歡去……

張南屏撐著,忍著自己的羞愧:我想撬他牆角,他報我以桃李。

張行簡再給他增加壓力:「我像你這麼大時,最喜歡到處玩了。」

沈青梧看他一眼。

他像張南屏那麼大時,正在和朝堂上的孔業斗得你死我活吧。

張南屏故意激他:「張相年輕時,也喜歡去花樓,喝花酒嗎?」

張行簡知道他的意思。

張行簡彎眸:「去過啊。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沈青梧目中閃爍。

他年少時,除了讀書,又能去過哪裡?街巷中傳出來的「月亮」戲稱,都是他登位的手段罷了。

越這麼說下去,她越覺得張行簡……可憐。

沈青梧倏地站起來,淡聲:「別說了。」

張行簡和張南屏雙雙看著她。

張南屏興奮:她終於發現她夫君是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了嗎?

張行簡凝視:他家這位性格與眾不同的小梧桐,又要給出什麼精彩的答案呢?

沈青梧看著張行簡,冷聲:「不要裝可憐。」

張行簡:「……」

沈青梧冷漠:「我知道你的心思。」

張行簡面無愧色,只笑一笑,挽袖喝茶,掩飾自己被妻子揭穿的尷尬。

而張南屏滿臉茫然:發生什麼事了?

尤其是,沈青梧轉頭對他說:「我們家這位張月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的話,你一句都不用當真,省得他賣了你,你還為他數錢。」

張行簡乾咳:「梧桐……」

沈青梧依然和張南屏說話:「但是他說讓你多讀書、拜訪座師的話,還是可以聽一聽的。對自己好的事,哪怕他有利用之心,你也可以一聽無防。

「張月鹿算計心多,但沒有害人之心。只要你不過分,他這些手段便會只停留在如今的地步,不會往前多走。你與我到底同行一路,又在剿滅山賊一事上幫我們良多,到了東京,我還是可以照顧你一下的。」

沈青梧:「去讀書吧,考試吧。」

張南屏怔怔看著她。

她的乾脆利索,吸引著他。

但這種冷漠,又讓他意識到,沈青梧不會和張行簡分開。沈青梧也許自己沒有別的意思,但是聽話聽音,張南屏不是蠢笨之人……

沈青梧句句不維護張行簡。

沈青梧句句都向著張行簡。

那張南屏……想爭什麼呢?

張南屏低聲:「沈二娘子,我能私下和你說幾句話嗎?」

沈青梧:「不必。你要說的,你早就說過了。我要說的,我也早說過了。喝完這盅茶,你也該離開了。」

張南屏無言。

張南屏飲茶。

茶香縷縷,沈青梧背對著張行簡,盯著張南屏。

她看張南屏失魂落魄,狠心如她,只是舒了口氣。她對張南屏的好奇點到為止,但她會記得他——也有人,喜歡過沈青梧。

張南屏渾渾噩噩地站起來,雙眸泛紅,唇動幾下。

他有滿腔話想說,但他知道自己不必說了。

他拱手告退,轉身離開。而也許是他精神不佳,也許他就是那麼粗心的人,他轉身之時,袍袖飛甩,濺上桌案。桌上的茶壺被帶動,向旁摔去,正好摔向張南屏的方向。

壺中熱水澆出……

張行簡根本沒反應過來,他旁邊的沈青梧已人如鬼魅,瞬間出現在了情敵身邊。

沈青梧快速地,一手將茶壺擊回桌案,一手拽住張南屏手腕,把張南屏往旁扯,免去熱茶澆灌之災。

這變故,讓人驚愕。

張南屏心跳砰砰,看這個又一次救自己的沈二娘子。

然後在此時,身後「砰」一聲,「嘶」一聲。

沈青梧和張南屏雙雙扭頭,見張行簡被茶壺中的熱茶燙到了手。

張南屏:「……」

張相強忍著痛,向沈青梧望來一眼。

他手上,袖子濕一片,眸中清潤烏黑如同含淚,實則沒淚,但這樣更襯得他雅緻而可憐……他攏著眉忍痛望來,張南屏便察覺沈青梧握著自己的手腕鬆了。

張行簡吐出一個字:「疼。」

沈青梧面無表情。

張南屏臉皮直抽。

他忽然想到張行簡冒充弱冠之齡——此時張行簡這副樣子,說是年少,也不為過。

他見沈青梧推開他,登時跳去她夫君那裡,摟住了她夫君的肩,十分關切她夫君:「你被熱茶燙到了?你怎麼做的?」

張行簡輕聲:「有外人……」

沈青梧回頭,看向張南屏。

張南屏:「沈將軍,你……」

一道內力凝成的氣打得他向後退兩步,張南屏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

他起初以為是沈青梧,驚愕瞪大眼。

但他再定睛一看,那伏在沈青梧手臂旁的張行簡,微微對他露出一笑。

張行簡沖他眨眨眼。男人之間的炫耀與俯視,自他眼中清楚無比地透出。那眼神在說:你拿什麼和我比?你處處輸給我。

張南屏:……他會武功?!

張南屏被那內力封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他氣得在心裡大罵,想自己看錯了此人,自己明明知道這人曾經怎麼騙沈青梧,竟然還會在這人對自己溫聲細語時,相信此人……

張南屏忿忿抱拳,告退而去。

不多時,回到寢室。

沈青梧看張行簡慢條斯理地給他手背上燙出的水泡上藥。

她就靠在牆頭看。

金帳流光,羅紋若雲海浮動。

日光微微,衣裳半敞,張行簡行動不便,笨手笨腳,向她求助:「梧桐,你幫幫我。」

沈青梧:「……你真是自作自受。」

張行簡乾咳。

張行簡輕聲細語:「梧桐,我是幫你考察此人——此人才智有缺,還慣會裝弱裝可憐,博你同情心。他不過想把你當護衛用,要你保護,你可不能被這種人騙了。

「他與你不相配。」

張行簡嘆氣:「他連我都不如。除了年紀比我小,沒有一點勝過我。」

沈青梧:「萬一我喜歡年齡小的呢?」

張行簡微笑:「我告訴他我弱冠之齡時,他並未懷疑。」

言外之意是:你要喜歡姐弟戀,我也可以上。

張月鹿擺出一副任她驅使的模樣,能屈能伸,他沒有玩不了的。

沈青梧忍不住笑了。

是。

張南屏裝弱手段不好。

他可比不了你心狠,直接把手燙傷。

沈青梧:「沒有你玩不了的?我想要的野合呢?你給了嗎?」

張行簡:「……」

沈青梧低頭揉著夫君微紅的下巴,道:「自然,我與誰都不配,只與你天仙配,是不是?」

張行簡眼波流轉。

他掠過之前野合那話,笑盈盈,故作害羞:「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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