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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少年往事3

秋獵總體是愉快的。

李令歌沒有再整日追著張容,這讓張容放鬆,心中卻又有幾分難言的怪異感。

這種怪異叫做失落,他此時並不知。

不再痴纏老師要告白的李令歌,拋卻帝姬的身份,她實在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張容教她騎馬教她射箭。老師沒空時她乖巧等候,老師有空了她滿心歡迎。從不任性的李令歌,讓張容心中對她的憐惜,一日日增多。

長在深宮的帝姬,沒有人與她分寵的帝姬,若在其他年代,或許會成長為一個任性刁蠻的典型公主。但是李令歌不是那樣的,她最大的優點,正是「知情識趣」。

知道老師或許不喜歡她,她便不再告白,便退回學生的身份。

只是張容有些擔憂:她真的那麼乖嗎?

表現得非常乖巧的李令歌,在秋獵結束的前幾日一晚,與張容一同,看了一場篝火晚會。

參加秋獵的眾人都玩得非常高興,篝火晚宴上,貴族家中帶來的舞女穿著頗有異域風情的舞服,圍著篝火跳舞。她們年輕貌美,腰軟膚白,流波一般的眼神不是出自勾引,而是單純快活。

氛圍實在好。

李令歌跟在張容身邊,她老師在看晚宴上的熱鬧,她則一直在觀察老師。

晚宴氛圍最好時,那些舞女們圍著圈跳舞時,何止看戲的眾人鼓掌,遠在人群外的張容,都被逗出了笑,拍了兩下掌。

李令歌當即轉眸,去看舞女有何異處,竟能讓冰山老師展顏一笑。

李令歌問:「老師,你很高興?」

張容收了那點眼中的笑。

他因年少就做太傅的緣故,為了能服人,一貫練就不苟言笑、肅然淡漠的本事。小皇帝已然那般頑劣,張容已然這般年輕,張容若再好脾氣些,恐降不住小皇帝。

這導致,張容面對李令歌時,也從來不笑。

此時此夜,張容笑意轉瞬即逝,回答李令歌:「尚可。」

李令歌:「老師,你想和漂亮的美人舞女姐姐們,睡覺嗎?」

張容一怔。

他遲鈍了兩息,才反應過來李令歌的「睡覺」,非單純的睡覺。

他震驚地低頭,看向仰臉的李令歌。

他嚴厲無比:「你不是告訴我,你不看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了嗎?」

李令歌天真:「我沒再看了呀,可我記性好。老師你也不能刪除我腦中已有的記憶啊。」

她做委屈:「老師,你覺得我骯髒,不喜歡我了嗎?」

張容沉默看她半晌。

他到底對她無奈:「回去寫大字領罰,寫兩百篇,交給我。」

李令歌露齒笑,脆脆答:「好的。」

但李令歌窮追不捨:「那老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張容專註看晚宴,不理會她。

李令歌伸手來扯他衣袖。

他往旁側挪。

李令歌聲音揚高一點:「老師,你想睡覺嗎?」

這聲音……惹得旁邊的宮女侍衛,回頭望了他們一眼。

迎著張容僵硬的目光,李令歌眨眼笑:老師,你不說話,我就聲音再高一分。我不怕丟臉,但是老師怕。

張容只好回答:「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令歌追問:「那你為什麼盯著她們看呢?你是覺得她們漂亮嗎?」

張容能如何回答?

他敷衍她:「舞技不錯。」

李令歌恍然大悟。

李令歌小聲懊惱:「可是我不會跳舞。」

張容心中一頓。

他隱隱瞭然她心中攀比之意,不覺莞爾:一個帝姬

,要和舞女比跳舞……僅僅為了討他歡心嗎?

張容道:「殿下身份高貴,本就沒有學舞的要求。退一萬步,即使殿下會,這世間,恐也無人消受得起殿下的屈尊一舞。」

李令歌:「怎麼不會有人呢?萬一我去和親……」

張容:「臣在朝中一日,便不會讓殿下落入那般境界。何況殿下與陛下姐弟情深,陛下也絕不會容許此事發生。」

李令歌心中偷樂。

她踱了幾步。

樹影葉密,婆娑搖落。李令歌在幽暗中躲入張容那落在地上的挺拔的影子里。

她站在老師的影子里,便宛如老師擁著她,肯向她伸出一手。

李令歌道:「我若是會跳舞,便可以給我未來駙馬跳。這總不是屈尊,不是辱沒了吧?」

張容不語。

李令歌非要他說話,嗔:「老師,你又不理我。一遇到你不想說的話,你就裝聽不見。你說什麼,我都必然回你一句。但我說什麼,你就總是裝聽不見。」

她都如此說了,張容只好回她:「殿下給駙馬跳舞,自然是好。讓臣說什麼呢?」

李令歌憋屈:他連一點兒吃醋的樣子都沒有!他完全冷靜澹泊,他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自己?

李令歌鼓腮。

李令歌半晌說:「老師,秋獵前最後一晚,我要你陪我。」

張容靜默。

李令歌:「不許拒絕,有事你就都推脫掉。我不信你沒有一點空閑時間留給我,你幹嘛老跟我耗?你喜歡『熬鷹』,可萬一鷹被你熬死了,你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張容心間湖水生出的波瀾,在她的話中一點點靜下。

他心想是啊,他為什麼總是想躲,為什麼不肯直面。

若是李令歌當真向他告白,他當面拒絕便是。即使之後師徒情誼變得尷尬,他想法子為她另找一位老師,自己專心教小皇帝課業……

最差結果,不過如此。

他實在不必這樣一直躲。

他實在不應該總耗著李令歌。

她青春之年,大好時光等著她,他不應該享受她愛慕自己生出的這份曖、昧。

張容應了李令歌。

秋獵前最後一日夜,張容去赴李令歌的約。

臨出門前,秋雨瀟瀟,張容撐傘出門,被他留下的侍衛咂舌:郎君這副模樣,宛如赴死。

奇怪。

不是赴帝姬之約嗎,為什麼像要去處死一般?

燭火幢幢,燈籠光暗。

張容在一處水窪前,遇到早已等候在此的李令歌。

雨水淅瀝斷續,下得並不是很密,李令歌粉裙素帛,撐著烏傘,背對張容而立。

她腰細肩窄,縮在傘下,素白的鞋履輕輕點在水窪上,低頭不知在做什麼。一陣風過,跟著帝姬前來的侍衛們紛紛別目,不看帝姬被風吹揚的裙衫。

張容第一次注意到那些郎君因為帝姬而生出的面紅耳赤狀。

張容想,她已亭亭玉立。

很快她就越長越大,會越來越漂亮。

她會有一個怎樣的駙馬,會有一個怎樣美好的人生呢?

他受家族所累,雖不能應她的好,卻是願意送她更上一層樓,護這位小帝姬獲得一世的幸福美滿。

李令歌從傘下轉過身,看到了正凝望自己的張容。

她笑起來也如桃花瓣飛舞,輕靈帶嬌:「老師,你來啦。」

她說:「我以為下著雨,老師會讓人告訴我,你不來了。」

張容回答:「殿下的約,臣總是要赴的。」

李令歌彎著眼睛笑。

她藏著

自己心中對他愈發狂烈的愛慕:她想讓老師一輩子都赴自己的約,可老師願意嗎?

張容問:「殿下找我來,是要談什麼嗎?」

他做好準備,等著告白,再等著自己拒絕,再再等著她哭鼻子。

李令歌道:「我不用說,我用做的。」

張容眼皮一顫。

他疑惑看她。

她將傘舉高些,露出姣好青春的自己修長纖細的身量。

李令歌忽然害羞,咬唇笑:「老師,你看一看我。」

於是張容就那般執傘長立,就那般看著——

看少女撐著傘,轉動傘的長柄,在他面前扭轉腰身,十分不熟練地踩著水窪,跳一支舞。

她口中輕輕哼著歌。

秋日雨水單薄,時而濺到她飛揚的睫毛上。

她的睫毛像月光下的水銀。

她的鞋履與裙擺踩著水,在水上輕踏,張容後知後覺,想這應當是小帝姬從書上照本宣科、學來的舞——

《踏歌行》。

是啊。

誰會教一個帝姬跳舞呢?誰敢讓一個帝姬給自己跳舞取悅自己呢?誰能獲得一個帝姬的心呢?

這真是世間頂美好的事。

張容不忍打斷,兀自出神。

他看不到雨,聽不到風,眼前只有一個女孩,只有她的舞,以及她的輕輕哼歌。

李令歌並不太會跳舞。

她兀自學了幾手,就來給老師炫耀。跳了沒幾下,左腳踩右腳,李令歌便被自己絆倒了。

她懊惱無比,又懷著狡黠的心——看,我要摔倒了!

有沒有好心的人,扶一扶我呢?

在她趔趄跌倒前,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從後將她拽回去,避免了她與地面的接觸。

李令歌順勢扔掉了手裡的傘,在被張容抱住時,她轉身扭腰,摟住了他的脖頸,整個人卧到了他懷中。

李令歌面頰緋紅,心跳劇烈,她愛戀不已地摟著張容脖頸,掛在他身上,她也聽到了他跳得並不慢的心跳。

李令歌悄悄抬眼:咦?

你的心跳……

張容:「下去。」

李令歌癟嘴。

她哼一聲,乖巧鬆開了摟著老師脖頸的手。她才一鬆開,張容就往後退開兩步,她伸手都夠不到。

李令歌:「……」

可惡的是一把烏傘撐著,擋住了張容的面容,她都看不清張容的反應。

張容聲音冷靜:「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

李令歌:「對啊。我跳舞給你看……但我不會跳。我剛學第一支舞,就想讓老師看。等我以後學會這支完整的舞,再跳給老師看,好不好?」

張容沒有應她這話。

李令歌只能看到他雪白下巴,以及握著傘的手骨因用力而青筋微顫。

張容道:「你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李令歌明知故問:「什麼話?你以為我要說什麼?」

她心笑:我怎會給你拒絕我的機會。

李令歌嬌聲挨過去:「我只想跳一支舞給你看……老師,你不是快成親了嗎?等你成親後,你必然避嫌,說不定都不教我讀書了……但即使到那時候,即使到你很老很老、我也很老很老、即使你再不當我的老師了……到了那一天,你也會記得,不會跳舞的帝姬,給你跳過一支舞。」

天真的少女給他下蠱:

「老師,你一輩子都不會忘掉我的。」

張容沉默。

接下來,這對師徒,似乎過了一段平安無事的日子。

平靜的……張

容都快忘了小帝姬對自己的愛慕。

但一日傍晚,張容批改完功課,收拾書具時,坐在他旁邊的李令歌趁他不備,忽然傾身。

她貼著他的耳:「老師,我喜歡你。」

張容被她靠近的半邊身發僵,眼睛不受控地睜大。

他幾乎立刻扭頭看她,他喉結滾動,他那句「不喜歡」的拒絕就要脫口而出。

但是李令歌比他還要快。

李令歌說完就逃。

她像一隻靈活的兔子一樣竄起來,飛奔過去抓住那個拖拖拉拉的李明書,拽著李明書逃出鳳凰台,留下一串快活的笑聲。

張容怔坐原地,任由落日吞沒自己。

他眼中浮起羞澀的笑,臉一點點緋紅。

但他很快又藏起自己的笑。

可張容心中自此有了一個秘密。

原來有人說出來喜歡自己,比自己猜測的,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可是他該怎麼辦?

張容更努力地沉默。

李令歌卻是不要他回應什麼。

他每次要拉下臉,和她談那事,她便要捂耳朵:「我不聽不聽不聽,我只想聽你講課,不想聽你說其他的話。」

李令歌眨眼睛:「老師除了授課的時候,都怪討厭的。」

張容:「臣這般討厭,真是辛苦殿下了。」

李令歌判斷他沒有要拉住她拒絕她愛意的意思,便放下捂耳朵的手,笑眯眯:「我甘之如飴嘛。」

李令歌不想聽老師拒絕自己,可也見不得老師被欺負。

有一日,李令歌從宮女那裡聽說,張家挑媳婦,又挑到了一個什麼高家。據說十分般配,但是那家娘子卻高傲無比地寫了信,私下拒絕了張容。

李令歌氣得跳腳:我都得不到的老師,你居然敢拒絕!

次日,李令歌在宮中見到張容,趁著弟弟還在打哈欠不肯過來前,李令歌向張容打聽此事。

張容前夜熬了夜,臉色有些差,看著病懨懨,十分像為情所困的模樣。

張容:「啊,是有這麼一件事。」

李令歌氣:「她怎麼敢!憑什麼拒絕?而且老師並沒有追慕過她吧?她就覺得老師一定看上她了?直接越過兩家長輩給你寫信,這個娘子太不知規矩了!」

張容瞥她。

張容道:「我倒十分欣賞她。敢於反抗家族的娘子,在這世間,都十分珍貴。」

李令歌:「可她拒絕你,她都沒見過你,就拒絕你……我詛咒她嫁給一個遠遠不如老師的郎君!」

張容莞爾。

他本不應笑。

但他垂著眼,卻是沒有掩住那個笑。

他聽李令歌罵了半晌,他只說:「殿下是帝姬,不應口出穢語。」

李令歌不管他。

她的老師端莊正直,溫和雅緻,是世間那類最接近完美的郎君。她從不曾見他大哭大笑,也不見他詆毀過誰,更不見他稍有不體面之事。

他是那樣潔白的人,容色修瑾,溫潤如玉,使人見之歡喜。

她格外想得到他,她小心翼翼地施展手段,想博取他的好感,想博得他的愛——

她如此努力,如此小心翼翼怕毀壞的郎君,怎能有女子拒絕他?

李令歌是不高興的。

張容不說那高氏娘子,李令歌替他罵。

他竟被她逗笑。

他向後靠坐,稍微放鬆、唇角露笑的樣子,讓李令歌心動萬分。為了博他一笑,她使盡手段。

張容擺手:「夠了夠了,殿下不能這樣。」

之後

小皇帝到來,李令歌收斂了自己,張容才沉靜下來,不露出失態模樣。

可張容是知道自己失態了的。

當夜,張容從宮中回到家中,躺於榻上望著青帳,腦中反覆浮現的,都是李令歌言笑晏晏、生動十分的模樣。

他只是想著,便心跳加速。

他伸手摸自己的唇角,知道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摸自己的心跳,承認他在一日日心動。

他意識到這個不可逆的發展,心中幾多迷惘,知道自己必須儘快做決定,自己不可這樣沉溺下去。

他曾用沉默來對抗李令歌的愛慕,而今看來,似乎失敗了。

可他又怎敢繼續沉溺?

張家是個大染缸,是他父親的一言堂。他每走一步,都受制極多。他初出茅廬,才入朝堂,想成為父親的對手,想能反制父親,已經十分難。

而李令歌身份又何其特殊。上有寡母下有幼弟,君臣之間本就互相博弈。站在輸家那一方搖搖欲晃的皇室,如何與世家相處,在漫長的時光中,在李明書長大前,這都是李令歌的難題。

張容不想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

十八歲的張容告訴自己,我不能接受帝姬的愛意。我保護不了她,我無法在朝堂與皇室的爭鬥之下護她全身而退,我不能害了她。

一個男人,若是擁有一個身份十分複雜的愛人,若是護不住那個愛人,有何臉面頂天立地。

於是,張容有了一樁離開東京的差事。

是南方發生水災,人手不夠,東京派官員去賑災,張容便去了。

李令歌並不阻止,也不哭鬧。

李令歌偷跑去張家,然而要幫張容收拾離京的行裝,要為他帶上許多遠行的衣物。

張容:「……」

張容制止她:「這不是殿下該做的吧?」

李令歌理直氣壯:「你家中沒有女主人,我又是你學生,幫老師參詳一下有什麼錯?難道老師這麼大了,還要你娘幫你收拾行禮,不妥吧?」

張容:「臣不能自己來?」

李令歌笑:「你是男子,不如我心細。」

李令歌掰手指,竟然雀躍:「你可以出遠門呢……真好。」

她一輩子恐怕都離不開東京。

若她有一日離開了……只能是不再受寵,被發配去封地。一個回到封地的帝姬還有什麼前程?到了那時候,她恐怕會失去一切。

張容道:「臣是賑災,不是遊山玩水。」

李令歌:「可你回來的時候,就可以遊山玩水啊。」

李令歌坐於他旁邊,央求他:「老師,你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張容不動聲色:「為何?」

李令歌:「那樣的話,你去過哪裡,就都可以講給我聽。你走遍每一寸山河,就好像帶著我一起去……你回來講給我,就如同我親臨,陪著老師一起。」

李令歌:「好不好?」

李令歌:「你不疼我了嗎?你不喜歡我了嗎?你最善解人意的學生,求你一件這麼小的事兒,你都不同意嗎?你好壞啊。」

張容忍俊不禁。

世上怎會有這樣怪裡怪氣逗他的壞蛋帝姬!

他被她逗得靠在牆上,努力忍笑。他拚命說服自己,說自己是老師,不能總在她面前笑……可是她仰著臉都快跳入他懷中……

張容只伸出手阻止她:「注意分寸。」

但他還是無奈答應了她:「我若是有空爬山玩水,會告訴你的。」

李令歌滿意。

李令歌道:「你會想我嗎?」

張容:「不會。」

李令

歌:「那我便將你的份兒一起想了。我日日在宮中數太陽數月亮,盼著老師回來。」

張容笑容收了,垂目沉默。

李令歌問:「你生我的氣嗎?」

張容詫異看她。

她眼中有些不安:你是不是被我嚇跑的?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對我的愛慕,十分困擾?你不好意思說,才打算離開?你的離開只是一個短暫離開,並不是結局,並不會是永久,對不對?

張容心軟下去。

張容慢慢道:「臣有些麻煩的事……臣需要想一想。這些事和殿下無關,殿下不必自責。」

李令歌道:「那我能不能任性一下?」

張容的「什麼」還沒說出口,李令歌忽然直起腰傾向他。他渾身僵硬間,李令歌摟住他脖頸,抱住他腰身,埋入他懷中。

她抱著他。

她小聲:「老師,你讓我抱一抱你,再生氣。」

一息。

張容:「下去。」

李令歌哼哼唧唧,氣息拂在他耳邊,大約是一個「不要」的嘟囔。

兩息。

張容額上生汗:「下去。」

李令歌:「小氣死了,再抱一會兒。」

三息。

張容閉目啞聲:「我真的要生氣了。」

李令歌這才退開。

她哭喪著臉:「你可以生氣了,你可以打我手心了,可以罰我抄書了。」

張容離開了。

他最終沒有罰她任何事。

此時他並不能準確道出自己的心事,並不完全明白——

若有朝一日,他當真有機會走遍山河,踏山望水,他最希望陪在自己身邊的,是李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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