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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滄海桑田(2)

所屬書籍: 錦衣行

第二天一大早文儒海就找到那家小客店投帖拜訪,李克己疑惑地接過名帖,看了一會,不明所以,只得讓萬安請他進來。

文儒海一進來便笑道:「李兄,久仰久仰,今日冒昧相訪,希望李兄不要見怪才好。」

李克己已然認出他來,心中仍是疑惑不定,道:「你我才第二次見面,何談久仰。」

文儒海毫不在意,道:「李兄在樂山作《海通和尚捧目圖》之時,在下有一位朋友正好在場,回到京中後向在下傾心推崇,並說他帶來的摹本是形似而神不似。在下以為摹本尚且如此,何況原本?在下已在玄武湖上備好宴席,務請李兄賞光,當然啦,宴無好宴,在下心中實是惦記著能得李兄一幅真跡。別個東西,自然沒有這般坐索的道理,這字畫卻不妨,李兄當不會怪在下唐突吧?哈哈,請,請!」

李克己還是第一次碰上文儒海這樣的人,當真是毫無辦法,只好隨他一路來到玄武湖。

文儒海家道豪富,出手不凡,包了一座畫舫,停在湖中,另有一班樂手在後艙伺侯。除了李克己,還有七八位客人,看情形都是非富即貴,少年得志,一個個意氣飛揚。

昨日那紫衣女子也在艙中,文儒海介紹道這是他的愛姬封雨萍,原為秦淮河上的花魁,近日才為他贖出。除封雨萍外,另有數名歌兒舞伎,其中尤以名為「迴風」與「飄雪」的兩名女伎引人注目。迴風體態飄逸,如楊柳臨風;飄雪肌膚白皙,如玉似雪。想來她們的名字便由此而來。

文儒海笑道:「迴風與飄雪是秦淮河上最新評出的狀元榜眼。李兄是今科趕考的舉人,按例不得召伎,若是叫別的歌兒舞女來助興,多半會讓御史參李兄一本。不過既有迴風與飄雪在座,便無妨了。」

在座的富貴少年們都大笑起來,只有李克己不明白他們在笑些什麼。封雨萍側身在李克己耳邊說道:「這是應天府的最新掌故。上一回邵翰林與駙馬歐陽倫召迴風與飄雪陪酒,被御史參了一本,皇爺大怒,要親審此案。迴風和飄雪得了一名老吏的指點,見皇爺時,妝扮得盡善盡美,不以言辭申辨,只流淚求饒。皇爺不由得嘆道:這兩個小妮子,我見了都要心動,也難怪得那兩個小子把持不住。當下將她們無罪開釋。此後秦淮河中唯有她們兩個可以不受約束地陪侍官員與士子。」

封雨萍的熱情與善解人意,令從未經歷過這樣場面的李克己多少自在了一些。而洪武皇帝親審這風流案的掌故,又令他心中生出十分異樣的感覺;葉知秋對這位洪武皇帝極少評價,偶爾提及,也只說是一代雄猜之主,卧榻之側不許他人酣眠,頜下龍鱗不容有心無意的忤逆。李克己自他人口中所聽到的洪武皇帝,也大致如此;卻不知令人不敢仰視的威嚴之後還有這樣的一面。

酒過三巡,文儒海道:「今日的主客是李兄,李兄來自天府之國,眼界自然是高的,咱們拿出的玩意兒,可必定要是李兄從未見識過的才行。各位可有什麼建議?」

眾人交頭接耳地商議一會,哄然叫道:「萍兒是天竺人,她的天竺歌舞李兄必定從未見識過,今日就讓李兄開開眼界吧!」

李克己這才知道為什麼封雨萍的面貌神情不似一般漢家女子。

封雨萍並不推辭,飲了一盅,便坐到下首,彈琵琶唱曲勸酒,歌詞聽不明白,曲調也是異域風情,若牧歌又若梵音,無遮無掩的熱情與世事無常的頹唐奇異地糾結在一起,讓人心在恍惚之中不知不覺地沉淪。

一曲終罷,封雨萍脫了紫羅衣,露出緊身的窄袖蠻腰月白衣裙來,越襯得她身形婀娜,搖曳生姿。她隨手取過一面小鼓,拍擊起舞,俯仰迴旋,長裙飄蕩,一面鼓時藏身後時舉頭頂,但都不妨礙她的拍擊,疾處如急雨,緩處如私語,令人想見五月艷陽下的原野,花開爛漫,一群狂歌歡舞的少年男女,彼此追逐,笑語喧喧。

文儒海在李克己耳邊道:「萍兒說,在天竺,人人都能歌善舞,民風開放,五月花開之際,男男女女,狂歡於野外,盡情歌舞,無拘無束,她今日唱的便是當時人們常唱的牧歌,這舞也是牧童之舞。這裡面還有一個故事呢。傳說古時有一個牧童,長得極其俊美,每一個姑娘都喜歡他,每到他出來放牧之際,她們便圍著他唱歌跳舞,久而久之,便有了固定的曲調與舞步。萍兒說她生長在中原,這牧童之歌牧童之舞的氣韻,已大不如故國了。」

他和封雨萍一樣,都喜歡貼近人說話,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現他對人的熱心。

李克己「哦」了一聲。封雨萍現在的歌舞,便彷彿帶著火一般滾燙的激情,灼燒得他素來寧靜的心境有如被人投石的潭水,不自禁地動蕩搖晃著,令他不能如往常那樣準確切實地把握自己。他不能想像,如果身臨其境,自己會不會完全迷失自我。他的心中升起了強烈的不安,同時又留戀著舞中的熱情,無法決然離去。

而座上的其他少年早已心醉神迷。

舞罷封雨萍披衣歸座,擦著汗笑道:「這舞要許多人一起跳才盡興,我又生疏已久,讓各位見笑了。」

眾人哄然叫好,齊齊恭維文儒海艷福不淺,得到這般佳人相侍。

李克己注意到封雨萍只在右腕上戴了一串白玉手鈴,每一個鈴鐺上,都雕著一尊小小的佛像,佛像面目猙獰,形狀怪異,一眼便知不是中土之物。他不覺問:「這是天竺所產吧?只戴一隻,也是天竺的風俗?」

封雨萍笑道:「李公子好眼力啊,這玉鈴的確是天竺之物,我母親留給我的,本是一對。」她忽地嘆息一聲,道:「我母親出生在杭州,兵荒馬亂中,落入風塵,院中有位姑娘同她很要好,相約誰先從良一定要儘力幫另一人也跳出風塵。後來我父親念在同胞之情上,不惜重金將她贖了出來,那位姑娘可巧也被一個外來的客人贖走了。她們臨走時便各拿了一串玉鈴,以此為記約為婚姻。誰想到天不如人意,我父母都在瘟疫中喪身,我也走上了這條道,也許這便是佛祖的旨意吧。」

文儒海一笑:「是,佛祖要將你送給我,所以讓你先淪落,再讓我來搭救。」

封雨萍按住他的頭,強要將手中的酒灌入他口中,一邊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拿我的傷心事來說笑。」

李克己覺得不便打擾他們,轉過頭去,但心中忽然一動。他以前在哪兒見過這串玉鈴來著?

是,他想起來了,是在母親的衣箱中。一模一樣。

他怔住了。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吧?

也就在這時,他察覺到了窗外窺伺的人影,抬起頭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人影迅速隱去,但仍舊逃不過他的眼睛。

洞庭湖的事情兜上心來,他站起身,心中的不安與煩亂更甚。

宴酣之時,文儒海借著酒興索畫,李克己只好畫了一幅封雨萍拍鼓起舞的畫圖,聊以塞責。

日落時分,送走那些大醉的少年,文儒海才坐下來,對李克己道:「李兄,請恕我不客氣,你畫這幅畫時心神不寧,以至於完全沒有捕捉住萍兒獨特的風韻。是不是因為我座索的方式不對,李兄你心有不快?」

李克己沉默了一會才道:「文兄的眼力驚人。當時我的確在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文儒海看著他:「是不是洞庭湖的事?這個李兄盡可放心,朝廷已有決斷,在進士試之前,任何人不得追查此事,以免影響國家的掄才大典。」

李克己訝異地道:「你怎麼知道?」

文儒海低聲道:「家叔是……」他以手醮水,在桌上寫了「文方」二字,又迅速抹去,道:「所以我今科不能赴考,成天在外面遊盪。」說著他笑起來:「那石大師想必初見面時便已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本想試一試他,反倒被他將了一軍。」

文方現任禮部尚書,加銜文淵閣大學士,是今科的主考。

文儒海笑嘻嘻地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為萍兒好好畫一幅了?」

李克己看著他,不由得也是一笑,伸手將方才那幅畫撕成碎片,提筆重畫了一幅。畫上的封雨萍,這才真正展現出她醇厚芳香有如美酒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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