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徹夜未眠,竇昭也一夜沒睡。母親在想什麼,竇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婆婆待她一向寬厚,夢到婆婆還說得過去。她怎麼會夢到魏廷瑜呢?
她到底是在哪裡呢?
竇昭想到自己朦朦朧朧中曾聽到的魏廷瑜的哭聲和郭夫人的保證……不由就打了個寒顫,緊緊地依偎在了母親的懷裡。
第二天早上,母親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梳妝打扮一新,去了廳堂。
竇昭抿著嘴,寸步不離地跟著母親。
婆婆田氏衣飾淡雅而不失華美,笑容溫柔,儀態嫻靜,像開在春日的木蘭花第十四章 婆婆,恬淡中透著幾分明媚。
竇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輕了三十歲。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著的時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遺憾不過是春日來得太遲,她種在涼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還剛剛只結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頓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樣,迅速地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機……何況這樣從容明麗過?
她朝婆婆身後望去。
看見只有五、六歲模樣的魏廷瑜。
白凈的臉龐還帶著幾分嬰兒肥,墨玉般溫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純粹而乾淨,透著不容錯識的好奇打量著身邊的人和事。
感覺到有人望著他,他順勢望過去。見竇昭獃獃盯著他,他揚起小臉,用鼻孔輕「哼」了一聲,側過臉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竇昭:「這就是你們家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啊!」她笑容溫和親切,送了條赤金鑲寶石的項圈和一對赤金小手鐲給竇昭做了見面禮。「不第十四章 婆婆過,你們家小姑娘長得一點也不像你。可見是像我那妹夫了!」她說著,眼中露出些許調侃地沖著母親笑了笑。
母親抿了嘴笑,笑容嫵媚,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好像女兒像丈夫讓她覺得特別自豪,沒有絲毫曾經和父親大吵大鬧過的痕迹。
婆婆招了魏廷瑜過來給母親見禮。
他規規矩矩地給母親行禮,舉止得體,看得出來,是有人精心指導過的。
母親很喜歡,送了兩本前朝的孤本經書,兩方古硯給魏廷瑜,然後拉著他問幾歲了,啟蒙了沒有,平時都做些什麼。
魏廷瑜一一作答,吐詞清晰,有條不紊。
母親就露出羨慕之色:「我們家壽姑,到現在還不太會說話。」
「姑娘不比小子。」婆婆溫聲安慰著母親,「姑娘家以後是要嫁人的,要嬌著養。小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不嚴厲些不行。何況我們家瑜哥兒是長子,以後要繼承爵位的,就更不能馬虎了。」看魏廷瑜的目光就有些心痛。
母親點頭,奇道:「怎麼沒把珍姐兒帶回來?」
「我們家姑奶奶和景國公府的姑奶奶私交甚篤,」婆婆笑道,「她從中做媒,珍姐兒和景國公府的嫡長孫定了親。我正拘著她在家學女紅呢!」又道,「這次原也沒準備帶瑜哥兒的。只是祖父反覆交待,想看看瑜哥兒,我這才把他帶在了身邊。」
這次田氏回鄉,是因為田氏已年過八旬的祖父病危。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惦記著後輩。」母親笑道,「還好他老人家福澤深厚,又挺過了來。」然後道,「珍姐兒定了親,姐姐也了樁心事。恭喜姐姐了!珍姐兒出嫁的時候可別忘了送份請帖給我。不然我可要埋怨姐姐的。」
「那是一定的。」婆婆笑道,「我們兩家是祖輩上的交情,不比其他人。」
母親眼珠子一轉,笑道:「那瑜哥兒定親了沒有?」
「他年紀還小,」婆婆提起兒子眼神平添了三分柔和,「侯爺和我的心思都放在珍姐兒身上,還沒考慮他的事呢!」
母親笑道:「我們家壽姑也沒有定親呢!不知道瑜哥兒是什麼時候的生辰?」
婆婆一愣。
竇昭「騰」地一下,臉色通紅。
魏廷瑜常說:憑我堂堂的濟寧侯,京都怎樣的名門閨秀娶不到?要不是看在兩家幾輩人的交情上,我又怎麼會娶了你!
一面說這話,一面涎著臉摟了她上床。
她原來只當是魏廷瑜要面子,想要她順著他一些……
竇昭並不以為然。
沒想到在夢裡還記得,可見在她心裡還是很在意這件事的。
母親嬌笑,道:「我們大人說話,他們在一旁站著像木樁似的,不如讓他們到隔壁書房裡玩去!那邊也燒了地龍,暖和著。」
婆婆頷首,把魏廷瑜叫到跟前,囑咐了幾句。
魏廷瑜乖乖地點頭,順從地和竇昭一起跟著俞嬤嬤去了書房。
竇昭撇下魏廷瑜,把暖簾撩了條縫朝外瞅。
母親笑著抬了抬茶盅,示意婆婆喝茶。
「我是看重瑜哥兒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教養,心裡十分的喜歡。若是姐姐不願意,就當我沒有說過。」表情不免露出幾分黯然。
「不是,不是!」婆婆歉意道,「瑜哥兒是長子,這件事,要和侯爺商量商量才行……」
「姐姐快別說了!」母親赧然,笑容尷尬,「是我不知道輕重。」然後拿了桌上的水果請婆婆吃,「來,嘗嘗這柿餅,是家裡自己做的,又甜又糯。看合不合胃口?」
母親這樣強行轉移了話題,讓婆婆很不安。
「谷秋,」她猶豫道,「要不,等我回去和侯爺商量了再說?」
母親訕然地笑:「姐姐快別再提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氣,說風就是雨的。我就是說說而已……」
婆婆笑起來。
或者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她眼神變得越發溫和:「你啊,可怎麼得了?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毛毛躁躁的!」說著,神色微凝,道,「只要你捨得,我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是我們兩個婦孺在這裡說這些不大好,你也要問問妹夫和你公公的意思才是!」
「姐姐!」母親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就怕委屈了瑜哥兒!」
母親這種毫不掩飾的歡喜讓婆婆也高興起來,她笑道:「竇家詩書傳家,我怕委屈了壽姑才是真的。」
「哪裡,哪裡!」母親說著,轉身回房拿了塊玉佩遞給婆婆,「姐姐,這是我們趙家的祖傳之物,您是認識的。我送了瑜哥兒。」
「這……」婆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母親笑道:「若是兩個孩子有緣,你我皆大歡喜,若是沒有緣份,我也是瑜哥兒的姨母啊!」
婆婆莞爾,想了想,從手上褪下只羊脂玉的鐲子,道:「這是我出嫁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我把它送給壽姑。」接過了玉佩。
母親喜上眉梢,將玉鐲子鄭重地放在了自己懷裡。
竇昭看得鼻子酸酸的,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她們在幹什麼?」身後傳來魏廷瑜的聲音。
竇昭從魏廷瑜手中奪回衣角,道:「不知道!」丟下他往熱炕去。
魏廷瑜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來,噔噔噔地跑了過去,趕在竇昭前面上了炕。
竇昭瞥他一眼,依在大迎枕上心不在焉地咬著蜜冬瓜條。
已經四天三夜了?
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栩栩如生……
這是在夢中嗎?
如果不是在夢中,她又在哪裡呢?
竇昭不喜歡這種失控的狀態,很煩,偏偏又不願意離開這個夢境。
不管怎樣,就算是夢,幫母親戰勝王映雪,多多少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
魏廷瑜一直盯著竇昭。
竇昭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臉漲得通紅,道:「這是你家嗎?」
竇昭「嗯」一聲,繼續想自己的心思。
在濟寧侯府,魏廷瑜就是一切的中心。頭一次被冷落,他憤然不平,大聲道:「你們家的茶真難喝!」
俞嬤嬤羞慚難堪。
竇昭抬瞼,輕輕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喝!」
「你……」魏廷瑜小臉氣紅一陣白一陣,大叫道,「你們家的東西也難吃!」
竇昭懶得理他,喊「妥娘」:「抱我去書案!」
如果這時候出去,以母親對魏廷瑜的重視,肯定會覺得她和魏廷瑜玩不好,是她怠慢的魏廷瑜,可讓她又不願意委屈自己忍受魏廷瑜的無理取鬧,索性分開,等大人們談完事了,自然會來尋他們。
反正快午膳了,魏廷瑜就是發脾氣也不會鬧騰很長的時間。
果然,沒一盞茶的功夫,魏廷瑜正像鬥雞眼似地瞪著她時,含笑進來請他們去花廳用膳。
竇昭趕快隨著含笑溜了。
可能是祖父和父親已經得了信,魏廷瑜則被小廝抱去了正廳。
竇昭自在地用著午膳。
培養出來的良好習慣使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大方。
婆婆看著不住地點頭,道:「不愧是竇家的女兒。」
母親有些疑惑,但在婆婆的這句讚揚聲中興緻高昂,把心中的不確定拋在了腦後。
飯後,魏廷瑜被小廝抱了回來,得了一大堆筆墨紙硯。
竇昭卻在心裡暗忖。
他們怎麼還不走?
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王映雪簽下賣身契才行!
要是父親一狠心,把王映雪養在外面,三年之後,王行宜起複,就更麻煩了。
可怎麼說服母親呢?
她皺著眉,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個比較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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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在這裡和大家討論一下。
關於罪臣流放的問題,一般而言,不是涉及到謀逆,是不會株連家族女眷的。所以王行宜雖然被流放,但他的家人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而且朝廷為了照顧士子,還允許流放者的親戚或是子女在流放之地照顧流放者的起居,但費用得自理。甚至有些被流放的人因為父母年事已高,無親奉養,有時候朝廷還會免於流放。
大家不要誤會王映雪是被什麼官賣的,王行宜犯的並不是什麼謀逆大罪。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