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祖父說了些什麼,竇昭無從知曉,但舅舅回來的時候,臉色非常的難看。
「睿甫,」舅母憂心忡忡地迎了上去,「親家老爺怎麼說?」
「他還能說出什麼好話來!」舅舅冷笑,眼角的餘光瞥過熱炕,卻看見竇昭拿著個絨球坐在炕尾,正睜著一雙燦若晨星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他心中一痛,想著那竇鐸是外甥女的祖父,竇世英是她的父親,怨懟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又怕自己的臉色嚇著了竇昭,勉強擠出個笑臉,溫聲問妻子:「孩子們都用過午膳了沒有?」
「都用過了。」舅母應著,不由順著舅舅的目光回頭望了一眼第二十二章 舅舅竇昭,眼中立刻泛起了些許的水意,「這孩子,好像知道母親不在了似的。不哭也不鬧,我喂她什麼就吃什麼……從前可是個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主……這以後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舅舅難過地低下了頭,道:「我正想和你商量這件事……」
「你說就是。」舅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嫁進門的時候,谷秋才五歲……我們新婚之夜,她非要和我睡,說喜歡我這個姐姐……我把她帶到了十六歲,又親自把她送嫁到竇家,她是我的姑子,可更像我的閨女……她的事,你不用和我商量,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我決不會多說一句話。」
「曉蛾!」舅舅感激地握了舅母的手,「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們是夫妻,」舅母耳朵通紅,「說這些做什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了炕上,把竇昭抱坐在她的膝上,哄著竇昭,「表姐們都去睡午覺了,你也睡個午覺好不好?睡了午覺,下午才能有精神和表姐們玩。你想不想和表姐她們玩?」
竇第二十二章 舅舅昭一直在等舅舅回來。
現在舅舅有話對舅母說,她如果裝睡,舅舅和舅母說起來話肯定更無所顧忌。
竇昭輕輕點頭,打了個哈欠。
舅母幫她脫了外面的小襖,拉了床被子裹著她,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然後叫了自己貼身的丫鬟給舅舅倒了熱茶,吩咐她:「我和老爺有話要說,你在外面看著點。」
丫鬟應聲而去。
舅舅和舅母並肩坐在炕上,道:「我想把壽姑接到我們家長住。」
閉著眼睛的竇昭耳朵一動。
舅母沒有任何異議,道:「壽姑來了,正好和璋如做個伴。」
舅舅眼底閃過一絲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說,壽姑和田姐姐家的兒子訂了親,可有信物?」
「有。」舅母一面拍著竇昭,一面道,「是田姐姐出嫁時陪嫁的一隻羊脂玉的鐲子。」
「谷秋剛走,竇家應該還沒得來及收拾她的東西。」舅舅低聲道,「谷秋的東西一向是由俞嬤嬤打點的,你這就派個體己的丫鬟悄悄去找俞嬤嬤,把壽姑的訂親信物拿在手裡。」
舅母雖然一愣,但什麼也沒有問,叫了個丫鬟進來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釋道:「如今谷秋去了,壽姑和魏家的婚事又沒正式下聘,只怕到時候會有些波折。我看那竇世英就是個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幾眼,他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說起父親,舅舅有些激動,「他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指望他為壽姑作主,還不如指望他早點死!他死了,我們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壽姑的事……」
「你小聲點!」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過頭來看了眼竇昭,見她閉著眼睛,鬆了口氣,語氣漸緩:「若是以後壽姑能找個好人家,這件事不提也罷。若是沒有合適的,有這信物在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竇昭眼睛澀澀的。
母親去世了,她成了「喪婦長女」,是無教戒之人,好一點的人家都不會娶這樣的姑娘做媳婦。
舅舅,什麼都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來了。
母親和婆婆交換信物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夢中,所以沒有在意。實際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沒有看見過什麼信物,是新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塊玉佩和一對手鐲,說是當年兩家的訂親信物。她還以為是父親交給魏家的。
難道上一世,這玉鐲是在舅舅手中不成?
她的心不由砰砰亂跳起來。
耳邊傳來舅舅帶著幾分歉意的聲音:「曉蛾,我想除了那三十畝祭田,把其他的祖產都……賣了!」
「啊!」舅母驚呼,「為,為什麼要賣祖產?」
竇昭也嚇了一大跳,眯了眼睛窺視舅舅。
舅舅垂著眼瞼,輕聲道:「曉蛾,你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自從嫁給我,不但要伺候癱瘓在床的婆婆,撫養年幼的小姑,為我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農忙時節,還要到田裡去巡田……里里外外,全都靠你……我心裡都記得……原想好好讀書考個功名,為你掙副鳳冠霞帔,讓你也能眉揚吐氣一回……可谷秋出了這樣的事,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前程,連唯一的妹妹也不顧……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是我對不起你……」
「沒有,沒有。」舅母急急地道,眼睛都紅了,「你待我很好,我知道,我生了璋如之後,我娘怕你嫌棄我,特意託人從江南買了個漂亮小姑娘讓你帶回來,你說養不起,怎麼也不肯要……」
舅舅有種謊言被戳穿後的狼狽,強硬地道:「是養不起嘛!」
舅母開懷地笑,溫順地附和著舅舅:「是,是養不起。」眼淚卻籟籟地落下來。
竇昭的眼淚也差點落下來。
秀雅俊逸的舅舅站在中年發福的舅母身邊,不像夫妻,倒像姐弟,而且還是年齡相差至少五歲的姐弟。
可舅舅卻始終沒有忘本,始終記得舅母的好,從不願意讓舅母傷心。
「說這些做什麼!碧如她們再怎麼也是我的親骨肉。」舅舅不自在地道,丟了個帕子給舅母,「快把眼淚擦擦。」
舅母一邊笑,一邊擦著眼淚。
舅舅就道:「我想進京打點打點,想辦法謀個實缺。到時候我們帶了壽姑去任上。」說到這裡,舅舅的語氣有些苦澀,「不過,我算了算,就是賣了祖上的那幾畝田只怕也不夠……你能不能,」舅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露出又羞又愧的神色,看也不敢看舅母一眼,「把你的陪嫁借給我……我手頭一活了,就立刻還給你……」
「你說什麼呢!」舅母嗔怪道,「我的不就是你的!當初爹娘給我那麼多陪嫁,不就是想我們過得好?只要我們過得好,這陪嫁就盡其所長了,有什麼花不得的?若你遇到這樣的大事還不跟我開口,我反覺得你和我不是一條心呢!」
竇昭哭了起來。
「壽姑,壽姑,你怎麼了?」舅母慌張把她抱起來,「怎麼了?怎麼了?」
竇昭趴在舅母的肩頭,渲泄般地大哭了起來。
上一世,母親去世,舅舅無力對抗竇家,忍著悲痛去參加了會試,然後拿著舅母的陪嫁謀了個實缺,想帶她去任上,她卻當著竇家的人咬了舅母一口,還嚷著不和舅母走……舅舅為了自己的妹妹,已經對不起舅母了,若是謀了實缺卻不上任,舅舅會因此丟官,那就更對不起為了舅舅付出那麼多的舅母了……而且趙家的產業都賣了,不走也不行。
是誰?
是誰教唆著她咬的舅母?
她雖然喪母,但父親和祖父均健在,她如果激烈地表示不願意去舅舅家,舅舅也無可奈何。
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她的反抗,等於是狠狠地扇了舅舅和舅母一巴掌!
竇昭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掛滿淚珠的小臉上滿是堅毅。
她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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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毫無懸念地拿到了羊脂玉手鐲,他交給舅母收好:「……谷秋七七之後我就啟程,你把家裡的事都打點好。等我那邊一有了消息,你就借口接壽姑去家裡住幾天,然後帶了她一起去任上。等她及笄,我們再把她送回竇家出嫁。」又道,「岳母和舅兄那裡,你先別聲張。臨走之前去看看他們,等我們安定下來再給老人家寫封信賠個不是。」
舅母沒有任何的遲疑:「我這兩天就開始安排家裡的事。」
守在門外的丫鬟重重地咳了一聲,高聲道:「三爺、六爺!」
舅母低聲道:「你去忙你的吧,我會照顧好壽姑的。」
舅舅微微頷首,撩簾而出。
舅母幫竇昭梳頭,笑道:「壽姑,以後跟著舅母好不好?」
她表情舒展,語氣中透著幾分快活,看得出來,對於舅舅的安排,她不僅沒有芥蒂,而且還很高興。
舅母,是個很好的女子!
竇昭眉眼彎彎,笑得甜蜜如糖。
舅母親了她一口。
趙璋如啪嗒啪嗒地跑了進來:「壽姑,壽姑,我發現你們家桂花樹下有窩螞蟻,我們去看螞蟻搬東西。」
趙碧如穩重地走了進來,攔著妹妹:「姑姑不在了,你不要亂跑。壽姑還要去靈堂前給姑姑上香。」
趙璋如不懂這些,眨著大眼睛問母親:「姑姑去哪裡了?」
舅母摸了摸女兒的頭,有些傷感地道:「姑姑去了南海。」
「哦!」趙璋如會意,「原來姑姑是去看菩薩了。」
趙碧如別過臉去。
舅母把竇昭放在了地上,柔聲囑咐她:「和姐姐們去院子里玩會吧!」
「快點,快點!」趙璋如牽了竇昭的手就朝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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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時間沒控制好,回來晚了,非常的抱歉。
親戚都聚在家裡,只能明天改錯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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