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
陳曉風的臉色有些難看:「小姐,恐怕我們有麻煩了――那龐昆白多半是悄悄從衛所借了兵來幫忙……」
做都做了,難道他們束手就擒龐家就會放過他們不成?
竇昭怒火更灼,道:「你們可有把握把人留下?」
陳曉風遲疑地說:「我們都是白身……」
也就是說,他們有把握把人留下來,只是拘泥於那些人的身份而不敢。
「那就把人全給我留下來!」竇昭殺伐果斷地打斷了陳曉風的話,「他們既然這樣膽大包天,我們有什麼可害怕的?如果能把那些人都留下,官匪勾結,王行宜就算是陝西巡撫,也一樣兜不住!」她說著,轉身朝外走去,「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調動衛所的人幫龐家做私事?」
看著竇昭胸有成竹的樣子,陳曉風心中稍安。
也許對他們來說陝西巡撫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大官了,而竇家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呢!
竇家小姐年紀輕輕,遇事不退,就憑這份豪氣,就值得他們幫著打這一架。
只可惜竇家小姐是個小姐,若是個公子該有多好啊!
他感慨著,跟竇昭出了堂屋。
院子里,段大叔等人都面面相覷地站在那裡,表情非常的凝重,龐昆白和他的隨從全都癱軟在了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地痛苦呻/吟著。
見竇昭走了出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竇昭的身上。
「大家不用擔心!」竇昭身姿筆直地站在台階上,神色從容。不怒而威,淡淡地道,「不管是誰來,勾結劫匪。那都是流放三千里的罪行。我也說過了,出了事,全都算竇家的。各位壯士等會只管把人留下來就行了。」
話雖如此。但竇昭是女子,年紀又太小了,還是有很多人面露躊躇,倒是那段大叔,見此情景道:「事已至此,只有一條路走到黑。大家越是猶豫不決,動起手來就越是畏懼。越是畏懼,就越不可能把那些人留下來。如此一來,只怕我等的性命堪憂,還請各位兄弟齊心合力,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大不了我們跑到關外去躲幾年。」然後調侃道,「竇小姐既然都出了那麼多酬金,我想也不會在乎再賞我們幾兩銀子的安家費了。您說是吧?竇小姐。」
這個段大叔在他們之中好像很有威望。他的話音一落,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來,表情也放鬆了。
「那是自然。」竇昭笑著,把各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
那段大叔見竇昭還挺重視他的話,自告奮勇地組織大家嚴陣以待。
馬蹄聲風捲殘雲般地停在了門前,「哐當」一聲,門板倒下來。數名青衣護衛闖了進來。
竇昭一愣。
這不是紀詠的那些隨從嗎?
紀詠的隨從也愣住。
不是說竇家的小姐被人劫持了嗎?
可竇家小姐好生生地站在那裡,身邊站滿了身強力壯的護衛,腳下趴著痛苦呻/吟的傷者……這哪裡像是被劫持了,反而像是仗勢欺人地把人打了似的……
竇昭忙喝「住手」。
有人急切地分開青衣隨從闖了進來:「出了什麼事?你們愣著幹什麼?四妹妹呢?」聲音雖然焦慮,卻難掩斯文。
那是鄔善的聲音,
竇昭突然間覺得有些感動。
鄔善卻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抬起頭來,茫然地望著安然無恙的竇昭,不明白為什麼她身邊突然出現了這麼多面生的護衛,更不明白她一個弱質女子,怎麼能夠毫髮無傷地脫險……
「什麼了?」跟在鄔善的身後的竇德昌和紀詠也擠了進來,看見院子里的情景,也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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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慌慌張張地,只想著要快點去搬救兵,怕素心和家裡的人不熟,找人耽擱了時間,她的師兄又是做護衛的,這才讓她去找的陳護衛。其他的倒沒有多想。」竇昭的對面坐著鄔善和紀詠,左手邊站著素心、素蘭和素絹,右手邊坐著竇德昌。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院子已經打掃乾淨,還沒有斷氣的龐昆白和他隨從被關押在了堂屋,陳曉風領著段大叔等人在院子里巡守,紀詠的隨從去請大夫還沒有回來,趁著這個機會,她把事情的經過講給竇德昌、鄔善和紀詠聽,「……實在是惱火,這才吩咐陳護衛他們給這些劫匪一個教訓的……誰知道龐昆白卻與那些劫匪認識,他嚷著他是誰的時候,我自然是不信的,還以為是那些劫匪的陰謀詭計。誰知道竟然真的是龐昆白!」她嘆道:「還好十二哥、鄔四哥和紀家表哥及時趕到了,不然那龐昆白被打死了,事情就麻煩了。」
心裡卻抱怨他們為什麼不晚來片刻,到時候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龐昆白,又埋怨段大叔等人為何不再使點勁,索性將龐昆白打死算數。
在外面巡守的段大叔卻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他不由在心裡嘀咕:這是誰在罵我?還好自己聽到龐昆白大嚷大叫的時候就留了個心,沒有一拳將那個混蛋打死,不然現在可麻煩了!不過,那個混蛋皮開肉綻,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不養個三、五年休想能自己走路,更不要說去碰女人了!
念頭閃過,他又有些得意洋洋。
總算能無所顧忌地教訓一下這種色痞了。
他揉了揉鼻子,昂首挺胸地繼續巡著防。
內室的竇德政和鄔善想到龐昆白那面目全非的樣子,就不知道說什麼好。
兩人愣愣的,半晌沒有說話。
還是紀詠道:「那些劫匪兩死兩傷。龐昆白的隨從也死了六個,不知道竇家表妹有什麼打算?」
他望著竇昭,目光閃閃發亮。
竇昭心裡奇怪。
自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怎麼紀家的這位表哥不是想著怎樣幫她善後。反而流露出一副看戲不台高,興緻勃勃的樣子啊!
她想到六伯母的話……
難道他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竇昭斬釘截鐵地道:「自然是要交給官府處置了――出了人命案!」
紀詠連連點頭,正色地道:「竇家表妹說的對。這樣大的事,是得交給官府處置才是。」
「不行,不行!」鄔善像被火燒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厲聲道,「若是交給了官府處置,難道還讓四妹妹出堂做證不成?而且竇家在真定,龐家在靈壽。如果交給官府處置,勢必要去真定州去打官司,若是因此讓四妹妹名聲受損,還不如私了。」
竇德昌也反應過來,接著鄔善的話道:「不錯。他們龐家怎什麼東西?暴發戶而已!決不能讓這隻過街老鼠壞了四妹妹的名聲!」
「看來兩位表弟對處理這樣的糾紛沒什麼經驗。」紀詠笑望著竇德昌和鄔善,說話的口氣卻流露出經驗豐富、高兩人一籌的優越感,「竇家世代官宦,竇五爺又在吏部任侍郎,龐家一個白丁,憑什麼和我們爭?我們報了官,真定州的知府大人肯定會先把風聲壓下來,斟酌了竇五爺的意思再做決斷。這樣一來,我們既可以從人命案中脫身。又可以和知府大人交好――我們畢竟是在知府大人的轄區,就算是沒把他放眼裡,這面子還是要給他的。至於竇家表妹的名聲,我們只要一口咬定當時我們幾個人在一起,難道他們還能硬生生地說竇家表妹是單獨被劫匪擄走的不成?就算龐家想要栽贓陷害,難道我們不會辯駁嗎?」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可為什麼聽著就是有些不對勁呢?
竇德昌和鄔善點著頭。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狐疑,兩人都想再仔細問問,紀詠已揮手道:「你們聽我的准沒錯!到時候我來給四妹妹做證。」
對啊!
紀詠可是個舉人。
有紀詠作證,難道魯知府還能不相信?
兩人在對身份的盲從中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紀詠說著,嘴角微翹,露出個愉悅的弧度高聲喊著隨從「王普」:「你拿了我的名帖去報官。」
竇德昌和鄔善這才驚覺。
他們還沒有和大人商量這事呢!
「慢著!」竇德昌臉色有些陰沉地大聲喝道,「紀表哥,這件事關係到竇家的聲譽,我看還是先跟長輩們說一聲再去報官也不遲……」
「聽我的准沒有錯。」紀詠說話間已揮了揮手,那個叫王普恭敬地給竇德昌行了個揖禮,立刻退了下去,根本沒有給竇德昌繼續說話的機會,「我從前在家裡時也曾幫家祖處理過一些庶務,這關係到四妹妹的名聲和竇家的聲譽,我不會亂來的。」說著,他開玩笑地道,「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不要說我祖父了,就是我姑姑都會揭了我的皮。你們就放心好了!」
真的嗎?
竇德昌和鄔善懷疑地望著紀詠。
而因在心裡抱怨了一通而平靜下來的竇昭卻驚訝地望著紀詠。
紀詠要幹什麼?
繞過家中的長輩,直接把這件事給捅破,讓竇家為了自家的顏面不得不幫她收拾殘局,讓龐家就算搬出了王行宜也只能咽下這枚苦果,這本是她的打算,怎麼紀詠嘆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竇昭打量著紀詠。
紀詠卻對著她回頭一笑。
笑容溫和,帶著幾分飽學之士的睿智,又帶著幾分小孩子天真的狡黠,如矛與盾,怪異,又那樣的和諧,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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