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所有的僕婦都簽過賣身契的,如果逃走,就成了黑戶,一旦被逮住,就算被打死,也不過是罰幾兩銀子就可以了結的事。
厲管事的次孫逃走了,卻從來沒有人說過。
是有人為厲管事隱瞞?還是當年死的人太多,根本無從查起?
竇昭臉色微變。
她主持中饋之後,內院的賬冊就交給了她,她可以通過府里歷年的開支查到英國公府的一些陳年舊事。但外院的賬冊卻是掌管在宋宜春的手上,他們對外院的情況就顯得相對無力,只能想辦法慢慢地查證。
「如果能拿到外院僕婦的名冊就好了!」陳曲水也覺得很頭痛,「至少可以知道到底哪些人沒了蹤影,拔出蘿蔔帶著泥,說不定能查到更多的事來。」
竇昭想了想,道:「這件事我來想辦法。倒是厲裁縫那邊,他還說了些什麼?以他一個小小的裁縫,又沒有戶籍,找誰做的擔保,竟然能南下跑船?」
陳曲水不由朝著竇昭伸出了大拇指,道:「夫人的思路還是那麼犀利!」
竇昭失笑,道:「這裡又沒有旁人,你這樣抬舉我,也不過是錦衣夜行罷了。還是說正事要緊!」
陳曲水呵呵地笑了數聲,這才斂容道:「夫人猜得不錯。和厲裁縫一起去跑船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英國公府回事處的一位三等管事,姓何,名源。他的父親曾是英國公府的一位帳房先生,奉蔣夫人之命,多次去廣東查看世子爺的產業,他正式在回事處當差之前。曾多次跟著父親去廣東那邊玩耍,在那邊有幾個朋友。
「一個姓李,名小栗,名父親早逝,祖父是門房的管事,他子承父業,也在門房裡當差,和何管事是一起長大的,關係非常的好。英國公府出事的那天,他們因為喝多了酒,悄悄地歇在門房裡,這才逃過了一劫。
「厲管事和何安源的父親關係很好,厲裁縫到府里結賬。也是經得何源之手。兩人非常的熟悉。
「何源逃出去之後,第一個找的,也是厲裁縫。
「後來南下跑船,也是何源提議的。
「他自己因為出府的早,厲管事的事,知道的不多,直到侄孫逃到他那裡。他才知道英國公府出了事,也曾經進城打聽,不僅什麼也沒有打聽到,而且從前認識到的很多人都暴斃了。他這才感覺到害怕,為了保住哥哥的一點血脈,這才同意侄兒跟著何源南下的。
「他原還擔心有人找來,誰知道卻沒有人理睬他們。
「他這幾年一直關注著英國公府。也曾偷偷地打聽過當年的事,卻一無所獲。
「何源南下之後。曾輾轉讓人給他帶了兩次口訊,都是問京都的局勢,英國公府如何的境況。
「厲裁縫說,何源他們實際上是很想回府的,只是不知道現在英國公府如何了,又回府無門,這才只能一直在外面飄泊的。他還說,知道夫人屋裡需要人手,沒有繼續用真定的人,而是在各田莊里選婢女,他很高興,就盼這些人能得了夫人的重用,他們也有個盼頭。」
竇昭非常的意外,朝窗外望去。
窗外風和日麗,幾個還在總角的小丫鬟在院子里踢毽子。
「大興田莊的事,竟然能傳到一個跛了腳,早年出府,在宛平做裁縫的人耳朵里。他可能真的對英國公府的事不太清楚,可若說他和英國公府的這些人一點聯繫也沒有,我可不相信。」她笑著扭過頭來看著陳曲水,道,「我原只想從她們身上找到一兩個能用得上的線索,沒想到我竟然買櫝還珠,還是小瞧了她們。現在看來,我身邊的這幾位叫『拂』字的小姑娘,恐怕你都要幫我查查了。我可是給了他們快兩個月的時間選人。」
陳曲水笑著是。
待宋墨回來,竇昭把厲管事的事告訴了他。
宋墨聞言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道:「當年雖然亂,但也不至於死了那麼多的人,有人逃走,也不稀奇。」
原來宋墨知道。
可他為什麼沒有追究呢?
竇昭突然明白過來。
宋宜春要陷害宋墨,就算那些僕婦之前不知道,之後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維護他,沒有一個人代他向外界救援,甚至沒有一個人為他抱不平。所以宋宜春對這些人大開殺戒的時候,他選擇了袖手旁觀,冷漠以待。
那時候,他一定感覺到自己受到了被叛吧?
因而他才會一門心思地只用定國公府的人。
竇昭心中酸楚,心疼地摟了摟他,道:「他們不過是些僕婦,見識有限,只知道聽國公爺的就不會錯,大禍臨頭的時候,也只知道像鳥獸般本能地逃跑,那裡還顧得上許多。現在人冷靜下來了,不就後悔了嗎?要不然,陳先生去,一沒有用刑,二沒有引誘,他就把當年的事如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全都告訴了陳先生。
「我犯了錯,你都原諒我了。
「他們這些人,就更不值得你計較了。
「從前的事別想了。
「如果有能用的,我們就暫且先用用。如果不能用,我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的。他們那些逃走的人沒有了戶籍,一輩子不能見光,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也算是老天爺代替你懲罰那些人了。」
宋墨失笑:「你別為了安慰我,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都胡扯一通。」他扳了竇昭的肩膀,望著她的紅唇,「你什麼時候犯過錯?我怎麼不知道?那些人能和你比嗎?他們給你提鞋都不配。我長這麼大隻為你妥協過,他們憑什麼有這面子啊?」
得,越說讓宋墨越記恨了。
竇昭只得胡攪蠻纏:「反正你說過,這件事交給我來辦的,我說什麼,你只能應什麼。」
宋墨還就真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老虎會把兔子放在心上嗎?
就算是這群兔子里偶爾冒出個把披著兔皮的狼。也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辦法沒能查出母親的死因,他甚至不會同決讓竇昭管這件事。
不過,如果他們這些人能乖乖地配合竇昭,他也會不計前嫌裝作不知道,任這些人自生自滅!
依俯英國公府生存的人,沒有了英國公府,他們什麼也不值。可英國公府沒有了他們,就算是元氣大傷,也可以慢慢地恢復。
宋墨不想因為這些人讓竇昭心情大壞。笑道:「那你說,讓我幹什麼?」
「你想辦法把前院的歷年當差的名冊給我弄來瞧瞧。」竇昭眨著眼睛望著他。
宋墨肅然道:「這東西我當年見過,好像有幾箱子,你確定你要從中找線索?」
竇昭埋汰他:「好像有人查了幾年都沒有查到,可見是不得章法了!」
「好啊!竟然敢編排我!」宋墨去撓竇昭。
「不帶這樣欺負人的!」竇昭笑著躲開。
宋墨不依不饒。
兩人笑成了一團。
拂風紅著臉笑著對拂葉道:「世子和夫人真好!」
拂葉的小臉卻綳得緊緊的。道:「好不好,要等他們過了二十年再說。」
拂風不由咋舌,道:「姐姐說話好厲害啊!」
拂葉瞥她一眼,轉身朝他們歇息的後罩房走去。
拂風皺了皺鼻子,快步跟上。
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拂風回首,就看見若朱急匆匆地進了正屋。
「世子爺在內室,」她不禁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麼急事?」
這種情況下之下,不是急事僕婦們是不會去打擾宋墨夫妻的。
她站在抄手游廊上,一副想知道又不敢上前打聽樣子,半晌。幽幽地嘆了口氣,頗有些可惜地回首,猛然發現對面一個人影,正靜靜地看著她。
拂風嚇了一大跳。尖聲就要叫出亞,那人影卻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捂了她的嘴。
「你要幹什麼?」耳邊傳來一個氣極敗壞的聲音,「要是驚動了世子爺和夫人,仔細你的皮!」
拂風聽見那人影說話,心中一松,這才發現捂著她的人是拂葉。
做婢女的,最忌諱大驚小怪。
她訕訕然地笑,奇怪地道:「你不是已經過了耳房嗎?怎麼又折了回來?」
拂葉沒好氣地道:「你跟著我走都走不丟了,我能不回來找嗎?」然後道,「你還傻傻地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跟我回去!」
拂風討好地朝著拂葉笑了笑,跟著拂葉出了正院。
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們即將離開正院的時候,拂葉若有所思地回頭瞥了一眼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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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竇昭和宋墨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在白芷的屋裡發現了寫著釧兒名字,釘著銀針的小人?」竇昭沉聲問若朱,「國公爺屋裡的管理嬤嬤是黃清的姐姐唐黃氏,她怎麼說?」
若朱道:「唐嬤嬤嚇得半死,只嚷著讓人去找國公爺,鬧得府里人皆盡知,偏偏國公爺又去了三公主府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她說著,看了竇昭一眼。
看樣子,這其中還有內幕!
雖然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利用這件事一掃宋宜春的後院,可這個事也容易惹火上身,還是讓宋宜春自己去傷腦筋吧?
她可只是個兒媳婦哦!
竇昭怕宋墨管閑事,拉了宋墨的手,笑道:「不是還有大總管嗎?國公爺不在府里,這種事他應該出面才是啊!你快去幫我問問大總管,樨香院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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