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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次振翅(百思不解)

所屬書籍: 狙擊蝴蝶

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只剩浮塵在光束里無聲無息地舞。

岑矜悄然捏住手裡的紙團,周身的防備感減退了幾分。不知為何,李霧忽而放低的姿態, 讓她一下子找回了本所應待的位置,那種盡在掌控且被依仗的舒適感從這一刻起失而復得。

尤其是少年的眼睛,那麼清亮,那麼懇切, 好像一隻出去撒歡幾天又歸巢請罪的馴鹿,在恭候飼主的懲戒。

岑矜難以自制地溢出一絲惡劣,她在孤獨封閉的處境中待了太久, 以至於這份惡劣開始唆使起她來, 在她耳邊奮力叫囂,快一點, 就他了,再拉個人下水。

所以她也難以自制地開了口,狀似講和:「行啊。」

李霧本還擔心自己太過冒失,卻沒料到岑矜會同意得這樣輕易,他不由詫然,一時無話。

岑矜雙眼潮意盡褪,神色穩定了許多,她靠回枕頭上:「別蹲著了,起來吧。」

李霧站直了身體, 這一次, 岑矜似乎感覺不到那種壓迫感了。

她對自己的判斷愈發認可, 重新掀開那本書, 又抬眼看他:「你今天沒去兼職嗎?」

少年下頜分明,眼逆光看過來:「去了, 你朋友打電話跟我說你不太好,我就直接過來了。」

居然是春暢賣她,岑矜腮幫肌肉緊了下,又勾彎嘴角:「我挺好的。」

李霧看了眼她左腿,想問詳細:「怎麼回事?」

岑矜輕描淡寫:「就不小心摔到腿了。」

李霧問:「嚴重嗎?」

岑矜根本不想回憶:「還好吧,剛開始幾天挺疼的,這幾天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她漫不經心翻著書,明知故問:「你不回去上班嗎?」

李霧毫不遲疑:「不去了,我想留下來照看你。」

岑矜笑了下:「你一個男生怎麼照看我,抱我去上廁所嗎?」李霧被嗆住,耳根熱意蒸騰,但他還是問:「你現在想去廁所嗎?」

這下岑矜也愣了,她立刻拒絕:「不想。」

「我以前照顧過我爺爺,」李霧絞盡腦汁想讓她放下戒心:「還照顧了好幾年。」

岑矜看向他:「你意思是你很有經驗?」

李霧緩慢而正經地,點了下頭:「尤其你這種沒辦法走路的。」

岑矜:「……」

她啪一下合上書:「我又不是半身不遂。」

李霧說:「我知道。」

岑矜自如地活動了一下右腿,如炫耀剩餘資產:「我這條腿還是好的。」

李霧順著她動作去看,她的腿曲起又舒展,睡裙滑落,小腿一下露了出來,纖細粉白,浴在光里有種近似珍珠的質感。

他喉間一瞬窒住,急速移開眼睛。

見他又跟悶葫蘆似的杵那,岑矜問:「你要在我床邊站多久?」

李霧回神,下意識問:「你想喝水嗎?」

岑矜狐疑看他一眼:「不想。」

他角色進入得極快:「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岑矜說:「我不餓。」

李霧說:「那就多休息。」

岑矜低頭看書,就此裝聾加無視。

見她找到事情做,李霧不再打攪,離開床畔,拖出一旁的椅子,在她一米開外坐定。

他什麼也不幹,甚至手機都沒拿出來,就是坐著,好像個在充電插座上等候差遣的人工智慧。

少年紋絲未動,可存在感就是強到可怕,岑矜根本無心閱書,最後忍不了了:「你不無聊嗎?」

他似從深思中脫出,眼底寫滿「你有什麼需要」。

岑矜攥了下手,試圖唬跑他:「你一個大小夥子,跟我單獨待一個房間這麼久,還關著門,你讓湯姨怎麼想。」

李霧臉微微紅了,起身去將門完全打開,然後還是坐回原處,維持原狀。

岑矜心服口服。

她確認書是再難入眼了,改換平板看劇。

岑矜戴上耳機,藉此讓自己身臨其境。

但不知怎的,可能房間本身不算大,少年的體積也相對凸顯,她還是多次去瞄這坨鬧心玩意兒。

十分鐘了,他真的什麼都沒幹,只平視著某個方向,眼光還略顯遙遠。

做作死了。

做給誰看呢。

怎麼會有這麼奇形怪狀的青少年。

他沉默地固守在那裡,好像個年輕無畏的堅兵。也是這副樣子,無端激起了她的憐憫、歉疚……等諸多複雜的情緒;

而原本驅動她同意他留下的惡意,也全都神奇地被柔化了,她故意為之的忽略,更是成了一種錯誤,成為被人不齒的存在。

怎麼會這樣?

母性後遺症?

岑矜後悔不已,李霧哪裡是來照顧她的,簡直是來給她添堵的。

她只能暫停劇情,二次發問:「李霧,你就坐著?」

李霧又像是迅速從某個維度抽離:「你要什麼,我給你拿。」

岑矜:「……」

她說:「你出去吧,去客廳看電視,我有需要會給你打電話。」她急切想把他安排到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地方。

李霧說:「我不想看電視。」

她口氣嚴厲了些:「那你在這就有事幹了?不也坐著浪費時間?」

李霧不解地看她一眼:「我在想題目。」

岑矜失去對話能力。他是個屁的守衛者,他是監獄長。

岑矜繼續看劇,但很快,微妙的體感出現了,她想去廁所,小解。

她掃了眼李霧,決定憋會兒,再給湯姨打電話。

但她得打得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能也不想讓李霧知道自己的內急需求,那樣會很丟臉。

又心不在焉地看了十幾分鐘日劇,岑矜尿意加深,便側頭跟李霧說:「你別坐著了,去幫湯姨看著點廚房吧。」

「怎麼了,」他見她面色浮躁,秒解其意:「要去廁所么?」

岑矜面部僵凝一下,微微笑,換了個直接把他堵死的借口,「我想換衛生巾。」

李霧瞬時面紅耳赤,不吱一聲。

「你行嗎?」

李霧正眼都不敢再看她,悶音回:「……我去幫你叫湯姨。」

說完起身就走。

到底年紀輕麵皮薄,李霧出門的姿勢都快順拐了,到了廚房,他臉到耳根還都熱烘烘的,低聲叫湯姨。

湯姨正在攪湯:「怎麼了。」

李霧說:「姐姐叫你有事。」

湯姨忙闔上鍋蓋,擦了擦手,疾步走出廚房。

李霧跟著她走出來一些,朝岑矜房間打望,奇怪的是,湯姨進去後並沒有關門,須臾,裡面傳來岑矜驚叫的聲音。

李霧三步並作兩步衝去門邊,往裡探了眼,就見岑矜正在湯姨攙扶下下床,湯姨顫顫巍巍,不知是不是不當心碰到傷肢了,她單腿點地,一隻手扶腰,痛得齜牙咧嘴。

岑矜長發垂落,嗔道:「湯姨你扶穩我啊。」

湯姨本就瘦小,被她這麼一架,也是有心無力,只能為難抱歉:「矜矜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來這邊就肩周炎。」

岑矜無奈蹙眉,將胳膊從湯姨頸後挪開,撐去一旁櫃面,苦惱地嗚了一聲。

這細細一聲嗚到了李霧心坎上,他胸口似百蟻叮咬,又密密痛起來。他沒有再猶豫,大步流星走過去,沒等兩個女人反應過來,就將岑矜打橫抱起。

「G?!」

猝然的失重讓岑矜驚呼出聲,並潛意識抓住手邊可以依靠的物品。

她扒住了李霧的T恤領口,還扯下老大的口子,目及男生整道鋒利的鎖骨與大片皮膚後,岑矜耳後騰得熱了,急急忙忙撒開。

「你……」想死啊――礙於湯姨在側,岑矜不好發作,更無法亂動,只得瞪向他威懾,哪知少年只匆匆跟她對視一下,就移開了眼,獨給她留個繃緊的下巴。他臉紅得不像話,岑矜瞧得一清二楚。

他故作鎮定,口吻正經:「湯姨,我抱岑矜姐姐去衛生間,你過來給她處理。」

湯姨也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懵著張臉回:「處理什麼?」

李霧不便直說。

岑矜咬住了下唇,無語至極。

他悶頭快步走,將岑矜往房內的衛生間送,明明是抱著療愈心疼的想法來付諸實踐的,他胸腔卻震得更加猛烈了。這麼利的一個姐姐,身體竟然這麼輕又這麼軟,好不可思議。

李霧手指虛攏,掌心完全不敢覆到她皮膚上,只用胳膊架著她腋下與腿窩。

岑矜也在避免與他有更多的肌膚相貼,可少年渾身緊繃硬實,如烙鐵,隔著睡衣都能被燙到。她是條尾部重創的人魚,別無選擇,只能局促地窩在他身前,不敢有多餘掙扎,怕波及傷腿。

兩人鼻息在無聲的對峙中微亂起來。

見有年輕力壯的李霧幫托,湯姨放下心,猛又想起廚房還煨著湯,急急吩咐兩句,忙不迭要走。

李霧傻眼,想叫住湯姨,就見她已閃身出房。

李霧只能硬著頭皮把岑矜送進衛生間,他躬下身,將她小心輕放到馬桶上。

馬桶前有張矮凳,是岑矜這陣子拿來擱腿的。

就短短几米,李霧出了一身汗,不是累的,是慌的。

他完全不敢看岑矜,直起身走到附近柜子前,上看下看,火急火燎的,似在找尋東西。

岑矜也心緒難定,坐那冷冷斜他一眼,啟唇:「你在找什麼?」

李霧頓住,發現鏡子里的自己臉紅筋漲,赧得忙偏移視線。

岑矜問:「衛生巾?」

李霧「嗯」了聲,怕她多想:「我馬上幫你叫湯姨。」

岑矜嘆氣,佯作大方:「不用了,我騙你的。我沒來月經,只是想撒尿。」

她用詞極露骨,李霧感覺自己要燒起來了。

「出去吧,」事已至此,岑矜只能聲音平靜:「幫我把門關好。」

李霧忙走出門。

衛生間門一合攏,岑矜就捏緊雙手,心煩意亂地對著空氣出拳發泄。

片晌,她放低右腿,適當撐高上身,撩裙解褲,重新坐到馬桶圈上。

剛準備紓解,她猛一蹙眉,機警喚:「李霧?」

「嗯?」少年興許貼門而站,因而傳聲清晰。

岑矜心一咯噔,暗罵著問:「你還在門口?」

「嗯。」

「走遠點!」岑矜面頰微燙,呵斥趕人,不想讓他聽見奇奇怪怪的動靜。

「哦。」

岑矜不放心:「走了嗎?」

「走了。」

她疑心頗重:「怎麼講話聲還那麼大?」

「……」

門外又是一陣急促腳步聲,少年似乎是怕她不信,故意將地板踩得偏重,愈來愈遠。

都是些什麼事啊。岑矜難堪到想隱形跟遁地,她搭額閉眼,絕望地半仰起頭,去完成自己人生當中最為恥辱的一次內急。

可能房間確實太小了。

李霧都快站去對角牆邊,那水聲還意外清晰,一股奇異的恥燙聚往下腹與大腦,少年負手而立,似暴晒體罰那般,面色如血,喉結接連下涌。

等了會,衛生間內傳來沖水聲,接著就是岑矜的喊聲:「我好了。」

他趕忙跑過去,手剛摸到門把,又跟電到似的放下,詢問:「可以進去了嗎?」

「進來吧。」

他局促至死,而她尷尬至死。

岑矜悶坐在馬桶上,面色陰晦,已經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李霧俯視她片刻,弓下背,手繞過她後背與腿N,再次將她掂高。

他動作總猝不及防,岑矜慌了下神,單手攀住他肩膀。她綳起整張臉,用同只手狠甩他肩頭一下:「下次能不能先說一下?」

挺疼的,可被這麼嗔似的一抽,李霧莫名通體愉悅舒爽,他斂睫微勾起唇,低低應了個:「哦。」

岑矜捉住他神態:「還笑?」

「沒笑。」李霧死抿雙唇。

岑矜緊盯他,惱問:「你故意的吧。」

李霧說:「沒有。」

岑矜小腿懸在他臂彎外,恍然不覺自己已為他掣肘:「你也這樣抱你爺爺?」

「都是背的,」李霧面不改色:「你跟他情況不一樣。」

「哪裡情況不一樣?」

李霧急促看她一眼:「你是女生。」

岑矜許久沒被這樣稱呼過,一時失神,反應過來又咬牙切齒:「還說自己不是乘虛而入?」

是,他就是趁虛而入,就是無恥之徒。李霧被講得渾身燥熱,回到床邊時,他深吸氣一下,一張臉正氣凜然,依她所言提前告知:「姐姐,我要把你放床上了。」

迎接他的是一記凶神惡煞當胸爆捶。李霧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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