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夏, 在一片蟬鳴濃蔭里,李霧提前結束本科畢業答辯,正式搬至博士生宿舍樓。
同齡人眼中羨慕不來的扶搖直上, 不過是他計劃之內的按部就班。
F大的博士宿舍條件比之前要好,為雙人間,氛圍相對清凈,與他同住的還有另一位博士生, 不過新室友是一步步由研究生升上來的,要長他三歲。
這個假期,李霧沒有直接回家兼職。為做高能實驗, 他跟著組裡出差, 去了趟外省。
再回來已是八月,岑矜哪跟他分開過這麼久, 想男朋友想得緊,一早就偷溜出公司,跑去機場候著。
她還買了捧花,好似喜迎貴賓。
航班到點,在一群談笑著走出接機口的青年才俊中,岑矜一眼就捕捉到她挺拔的小未婚夫。
在他還沒注意到自己前,她起了玩心,惡趣味地把花橫在面前,看他能不能在人潮中認出自己。
幾秒後, 花束被挪開。
他一張比花還漂亮的臉蛋躍來眼帘, 嘴巴微張, 帶著疾奔後的輕喘:「擋什麼呢。」
岑矜努嘴:「想看你能不能認出我。」
李霧回頭看一眼:「別說我了, 你這個姿勢,誰想不注意你都難。」
岑矜循著望過去, 果然,他一個團隊的人都朝這邊打望,紛紛露出微妙笑意。
岑矜臉上浮起紅潮,把花揣他懷裡:「拿著吧,科學家。」
李霧單手抱過來,彎著嘴角:「謝謝。」
又嘀咕:「買花幹嘛?」
「怎麼,」岑矜回懟:「男生不能收花嗎?」
李霧抿抿唇:「這麼大一束,都沒手抱你了,」他略有不滿:「還擋我倆中間。」
岑矜笑開。
他垂眸看花:「本來這個手要拿來抱你的。」
岑矜無奈哈了口氣:「把花舉高。」
李霧立馬化身自由男神象。
岑矜雙臂上前,攏住他勁瘦的腰:「你抱不了我,我還抱不了你嗎?」李霧笑容洋溢,也挾花攬住她。哪要什麼花,她就是他的花,最美的那朵。
回到車裡,少了阻隔與觀眾,兩人終於能無所顧忌地親昵。
后座花束的香氣溢滿車廂。
吻到汗淋淋,他們也沒有全然分開,仍攬抱著,於近在咫尺的地方凝視對方。
岑矜問:「你是不是瘦了?」
李霧抬了下眉:「沒有吧,那邊好吃的很多。」
岑矜歪頭:「臉頰沒有以前肉肉了。」
李霧說:「我是男人了,當然沒嬰兒肥了。」
他突然的豪言壯語令岑矜大笑:「哦,男人。」
「男人……男人,哼。」她低喃著兩聲這個稱呼,越想越好笑。
「笑什麼?」李霧不解。
岑矜呵氣:「不知道為什麼,不管你多大,我都覺得你好可愛,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男孩兒。」
李霧笑了下:「八十歲了也是嗎?」
「當然了,」岑矜眯了眯眼:「就是那會我都九十一歲了,是不是都死掉了。」
「別亂說,你壽命會很長。」
岑矜眨眼:「為什麼?」
李霧不假思索:「因為好人長命百歲。」
什麼又土又蠢回答,岑矜笑出聲來,不甚滿意:「你豈不是也要長命百歲。」
李霧說:「真有那天我會跟著你離開。」
岑矜啪得拍打他一下:「呸呸呸,不可以。」
李霧問:「為什麼不可以?」
岑矜想了下:「沒為什麼。」
李霧看著她:「你走了我就是糟老頭子了,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把我當小男孩,我要跟去繼續當你的小男孩兒。」
一句話如催淚彈,岑矜眼裡起霧,拼力憋回去,再也無法反駁:「好吧,勉強答應。」
兩個加起來超過五十歲的「小學生」相互許諾完,岑矜大腦清醒過來,猛一下掙開他,拍他左肩:「好莫名,我們為什麼要這麼早就想死後的事情。」
李霧笑起來:「因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那也不準再說了。」
「好,」少年換話題:「聊聊明年什麼時候領證?」
岑矜頓了頓:「不是你生日嗎?」
李霧撓額角:「可那天是法定假日。」
「哦,對,」岑矜才反應過來:「都怪你,在元旦生日。」
李霧笑了下:「不好嗎,新年第二天,多有盼頭,不用再熬他個三五月了。」
還有這種理,岑矜服氣。
―
時年,萬木落盡,天地一白時,兩人抽空回了趟家,拿岑矜的戶口本,並通知父母他們即將領證。
是的,通知。
本就不是需要商議的事情,是他們之間的毋庸置疑。
飯桌上,岑父笑容洋溢:「想好了?」
「當然。」
他們異口同聲,讓岑母一驚,又失笑嘆氣。
吃完飯,四人東南西北各坐一邊,李霧開始梳理自己的新一輪計劃表,說他會在讀博三年內攢夠首付,在宜市買套房子。
岑母說:「你們要幾套房啊,亂花錢,就住矜矜那好了。」
她惦記的重點也非這個,而是:「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小孩?」
岑矜沉默片刻,說:「短時間內還不想要。」
岑母說:「你都多大了,又不像李霧一樣還青春年少,年紀越大生孩子越危險。」
岑父勸:「你管他們呢,一個忙公司,一個忙科研,現在要孩子就是給自個添亂,也是對孩子的不負責。」
他又低聲:「咋不長教訓呢。」
他又去看李霧:「小霧,你看呢。」
李霧端坐著,一臉認真:「我聽岑矜的。不要孩子也行,有孩子我也希望跟岑矜姓。」
他語出驚人,岑家三人目瞪口呆。
岑父語重心長:「孩子,你不是上門女婿,別為了感謝報恩之類的緣由委屈自己。」
震驚之餘,岑母也附和道:「是啊,也處這麼久了,你知道我們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長輩。」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霧笑了下,風輕雲淡:「是我原本就不在乎這些,也不需要什麼氏族延續,我就是我自己,往後餘生有岑矜,有你們兩位親人我就很感激很滿足了。我當下的人生目標就是全力以赴,成為一個盡心盡責的丈夫,如果岑矜需要,我也會好好當一名父親。」
岑矜深吸氣:「我才不要。」
「不要什麼?」千萬別是不要他。
「不要孩子跟我姓。」
李霧問:「為什麼?」
岑矜胡言亂語:「感覺全要自己負責,你會當甩手掌柜。」
李霧說:「怎麼可能,真有孩子也是我們共同的孩子,不管姓什麼。」
岑矜還是不樂意,低頭撥弄手指。
李霧不再多言。
岑父嘆氣:「這事兒你們自己商量,我們就不插手了。」
岑母頷首同意。
回去路上,李霧駕車,岑矜頭抵在窗上,沒好氣道:「你知道自己今天發表了什麼駭人聽聞的言論嗎?」
李霧握著方向盤,淡笑:「還好吧。」
岑矜也笑:「你沒看我媽,臉紅了又白,估計在想,這什麼倒霉女婿啊,我這輩子還抱得上外孫嗎?」
李霧從未研究過這些,不由好奇:「年紀大生孩子真的會危險嗎?」
岑矜吁氣:「對啊,過了三十五就是高齡產婦啦。」
「那乾脆別生了。你之前……」他欲言又止。
「我之前什麼?」
李霧胸口起伏一下:「我來宜市念書後,有個周末聽到過你打電話。」「你知道我流過產?」她回憶片刻,沒有避諱。
李霧「嗯」了聲。
岑矜坐正:「好哇,小小年紀就聽牆根。」
李霧心頭微燥:「不是故意的。」
岑矜問:「所以?有什麼感想?」
李霧說:「想我絕對不能讓你這樣。」
「你十七歲就想跟我生孩子?」岑矜故作目瞪口呆。
「沒有,不是,」他百口莫辯:「只是心疼你。」
「確定不是――」岑矜牙縫中擠出三字:「意、淫、我?」
李霧面紅耳赤,急忙否認:「不是!」
岑矜不再逗他:「先把證領了,孩子隨緣吧,反正我有當媽的經驗了。」
李霧:「嗯?」
岑矜意有所指:「畢竟帶出了一個博士呢。」
李霧失笑。
「當然,」岑矜話鋒一轉:「1分靠我這個運氣,9分靠他自己努力。」
李霧搖頭:「不,10分都是你。」
岑矜才不瞎攬功:「算了,我們對半吧,五五分成,就是滿分。」
―
1月8日,宜結婚,宜嫁娶,是萬里晴空的好日子,妙不可言的一天。
這對十全十美的愛人相攜來到民政局。
他們均身穿兩年前拍立得里那套白色毛衣,坐在全紅背景前,含笑將餘生重新定義。
蓋上章戳,他們被框入兩張一模一樣的結婚證里。
走出民政局,天空湛藍,日光明燦,他們各自看證書上的合照,移不開眼。
岑矜看自己年輕的丈夫:「你好帥哦。」
李霧則看自己美麗的妻子:「你也很美。」
又默契望向真實立在身邊的人,笑彎了眼,十指緊扣。
這一刻起,他們的人生從此變小,唯兩兩相對;也從此變大,享雙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