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把玩著手機,屏幕早就暗了下去,隱約還能看到那條簡訊。
第一個瞬間划過腦子的是,對,當然生氣,很生氣,生氣很久,難道你三個星期沒看出來?
第二個瞬間,覺得這個簡訊好像顯得很親密。一點點高興。
第三個瞬間,卻有點被別人耍著玩的悲涼。盛淮南不是遲鈍的人,他那麼聰明,不會三個星期後才發現她生氣。
女人的心果然千迴百轉。
她正發獃,盛淮南的電話直接打進來。
她接起來。
「你就這麼翹課了?」
「難道你以為我剛才拎著書包是去上廁所了?」
「剛才助教又點名了。」
「不可能,他腦子沒病,雖然剛才笑得時候的確顯得智障。」
「呵呵,是啊,騙不了你。」
然後無話。
她靠在桌子上享受這份讓盛淮南無措的沉默。好像終於把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仇給報了。
「對不起。」盛淮南的聲音很坦然。
坦然得讓她都有些為自己細密的心思和過高的自尊心難堪。
「哦?這次你又是對不起什麼?」洛枳把耳朵靠近聽筒。
「我也不知道。」他的笑聲有點尷尬。
洛枳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她拉扯得累了。
「好吧。我原諒你。」
盛淮南沉默了好一會兒。
「能見你一面嗎?我也翹課了。」
「張明瑞呢?」
「可能在寫程序吧。」
「好吧。」
「十一點了,請你吃中午飯吧,補上上次那頓。」
「好。」
「能不能等等我?我想把電腦送回宿舍。」
「好。」
洛枳靠在桌前,眼角撇到桌邊的枱曆。
今天是11月4日。居然是11月4日。
又是十一月四日。四年了。洛枳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
她的第一篇日記寫在11月4日,因為每次瀏覽的時候都從這一頁開始,所以幾乎能把第一段話完整地背出來。
「11.4晴
期中考試的各科成績終於都公布完畢,最後出分的居然是英語而不是語文。我抱著卷子回班,途徑語文辦公室,班主任忽然探出頭叫我,說,洛枳,來一下。」
洛枳閉上眼睛。真的四年了。
她曾經用那樣卑微而小心翼翼的目光跟隨在他的背後,雖然其實她是一個優秀而驕傲的女孩子——至少在她自己的圈子裡。
她曾經多少次爬上頂樓去讀新概念4,只因為他們英語老師捉弄他,強迫他背誦新概念課文。
她曾經寫過一本只有一個主題的日記。每天每天跟在他身後走進教室,她進行了那麼多無意義地重複描寫,直到今天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背影,在被早晨的光分割成等距的光影區的走廊里穿梭,也在她的眼眶中微微晃動。
她曾經有一次不小心走到了他的前面,因此磨磨蹭蹭地漫步,希望他能走到她前面去。然而在他真的從她身邊超過的一瞬間,心臟卻竟然像被浸入冷水中一樣——他安然的神態,自信而堅持的氣質,和狼狽不堪小心翼翼的她,在錯身的一剎那,那種對比深深地嘲笑了她。
洛枳睜開眼,她應該對得起這四年。
其實從第一次她鬼使神差地衝到超市門口去給他解圍開始,她就對「會發生什麼故事」抱有期待,或者說她一直一直都抱有期待,只是終於付諸行動去給自己一個機會。事實證明,幾次巧遇都給了她接近的機會,她沒有躲避,但實際上她究竟表現的如何,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隨著這份慢慢的接近,他也許會……
會喜歡上她。
其實她還是自信的。雖然曾經卑微地望著他的背影,可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值得被愛。但是她沒有想過,也許在他眼裡,她沒什麼特別的。
就算她的一舉一動都努力地坐到特別。在很多談話中,如果對方不是他,她可能都會沉默著面對轉身就忘記,但是面對他,她努力地舌燦蓮花,努力地讓他聽到她的話都能會心一笑。
她曾經告訴自己,不要去刻意表現什麼,但是這份愛情讓她沒有辦法輕輕鬆鬆地「做自己」。而他也的確有本事,能讓她灰心到發誓放棄,也能僅用一個簡訊就讓洛枳積攢的底氣悉數漏盡。她做什麼,怎麼做,說什麼,怎麼說,想什麼,怎麼想……全都被他的一舉一動牽著鼻子走,無論是沒有互動的四年前,還是今天。她自己都做不了主。她也很想不要故意忽略他,不要故意關注他,不要故意冷漠,不要故意熱情,不要故意機智,不要故意淡定——但她做不了她自己。
這就是愛情吧。如果愛情不能把一個人拉扯到走樣變形,那麼它的魔力也未免太小了。
勇氣又回到了身體里。既然已經這樣了,何不努力「表演」一次。
「洛枳,加油。」她輕輕地說。
百麗卻突然坐起來。洛枳嚇了一大跳,直直地望著上鋪。
「你在床上?」
「對啊,哪次周末我不是睡到十一點的?」
「嚇死我了。」
「我可都聽到了哦?電話,還有那句,洛枳加油!!!」
百麗的臉有點浮腫,可是神態是快樂的。
「他來簡訊了,我下樓了。」
百麗點點頭,突然再次綻放出一臉笑容。
「洛枳?」
「恩?」
「加油。」
洛枳鼻子一酸,剛才積攢了很久的眼淚滴在握著門把得手背上,她點點頭,儘管百麗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