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夏淺就給寧萌打了個電話,表示長盛酒店的砍價案她接了。寧萌聞言欣喜若狂,一再表示若是事成,她會再封個大紅包給夏淺。約定好兩人下午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後,夏淺掛斷電話,簡單裝扮番就出了門。
此時正值初秋,暑威盡退,天朗宜人,漫步街頭真是要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夏淺住的這棟單身公寓就在二環邊上,離長盛酒店僅隔一條蜿蜒綠道,她偶爾空閑時,也會去長盛酒店對面的「慢時光」書吧坐坐。
現在離約定的時間尚早,但夏淺習慣了早一點到「戰場」備戰,於是乎乾脆決定先去「慢時光」喝杯咖啡。
因為是早上,夏淺到書吧時,店裡還沒什麼客人。她隨意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拉布奇諾剛上上來,手機鈴聲就大響。看見是陌生號碼,夏淺也沒在意,接起電話來不及出聲,就聽那邊低低喊了句:「夏淺。」
一聽這聲音,夏淺心裡當即咯噔了下。饒是已分手幾年,但對於何之雋的聲音她還是能一下就辨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夏淺面對何之雋的聲音,反而比面對他本人更緊張三分,咬牙再咬牙,這才穩定情緒道:「幹什麼?」
何之雋靜默片刻,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措辭。「我聽萌萌說,你已經答應接我們的砍價案了。」
「是啊。」夏淺假裝聽不懂何之雋的言外之意,公事公辦道,「何先生請放心,我一定會盡量殺價。不過我也已經和你老婆說過了,不論成功與否,我兩百塊錢的出場費都是不會退的。」
「夏淺,」何之雋的聲音略顯壓抑,「你知道我打過來不是要跟你說這個。」
夏淺冷笑:「那你要跟我說什麼?」
這次,何之雋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過了許久,夏淺才聽那頭沉沉道:「夏淺,你能不能不接這個案子?」
聞言,夏淺嗤地笑出聲。呵!這是嫌看著她膈應嗎?多好笑,明明自己就是坨狗屎,他居然還敢嫌別人膈應!
「這樣啊~」夏淺挑眉,繼續裝傻充楞,「可我已經和您老婆約好下午簽協議了,我總不能失信於人吧?要不,何先生你自己和你老婆說說這事?」
話畢,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響,只剩下何之雋若有似無的呼吸聲。夏淺沒工夫和他玩沉默遊戲,皺眉道:「何先生沒別的事了吧?那我掛了——」
「夏淺,」何之雋驀地開口,聲音暗啞,「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剎那間,夏淺的心像是被誰狠狠捏了把,緊得發疼。可還來不及開口,那頭何之雋話鋒一轉,又道:「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報復我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夏淺:「……」
心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似乎聽見胸口傳來啪嘰一聲響,夏淺還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瞬間乾涸。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夏淺深深呼了口氣,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不該對狗屎抱希望的,這種人一輩子都是這麼自私自利、偏執奇葩,她又何必跟這種三觀扭曲的人多費口舌?
夏淺清了清嗓子,正聲道:「我接這個案子,是因為你老婆開的起價,而我根據自己的專業評估,也覺得這個砍價案我搞得定,所以才應下來。至於你意淫的什麼的報復——」話至此,夏淺頓了頓,輕輕冷笑聲,這才一字一句接著道,「何之雋,你!也!配?!」
說罷,不等那邊回應,夏淺就乾淨利落地掐斷電話,然後拉黑名單。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夏淺抬頭,這才赫然發現店裡不知何時又多了幾名客人,而她手邊的卡布奇諾也早已冷掉。
一天的好心情就此被摧毀得蕩然無存。
拍了拍臉,夏淺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何之雋那坨狗屎,又故意將注意力轉移到鄰座兩個小姑娘身上。兩個小姑娘一個梳著爽利的馬尾,一個卷著俏皮的梨花頭,看穿著打扮應該都是在校大學生。此時此刻,兩人正擠在一塊,嘀嘀咕咕地分享著彼此的秘密。
馬尾道:「都快十點半了,他到底來不來啊?別害我白逃兩節課啊。」
梨花頭安撫:「淡定淡定,他每周二、四的這個時候都會來『慢時光』買烏龍茶,不會有錯的。」
馬尾哼哼:「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男神長啥樣,瞧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的。」
正說著,梨花頭突然就拽住馬尾道:「啊啊他來了,快看!」
夏淺下意識抬頭,果然見一高大男子站在吧台,正背對著這邊點單。夏淺摸了摸下巴,微微眯眼審視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穿的是阿瑪尼最新款的純黑色手工西裝,樣式簡約低調,細節精緻到位,腳下則是芬迪的平底皮鞋,品味get。此刻男人正低垂著頭,右手插在右邊褲兜里,狀似隨意的站姿卻反而使得整個背部曲線展露無遺——寬肩、窄腰,而且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嗯~臀部也很結實緊翹,身材get。
與此同時,男人似乎也已經點完單,掏出錢包付款。夏淺掃了眼錢包,喲!Ermenegildo Zegna,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款錢包還是全國限量版。夏淺在腦子裡迅速計算了下男人全身上下行頭的總價,末了忍不住感嘆:土豪啊!身價和消費水平也get。
不得不說,梨花頭選男神的眼光真是比她好太多了,就是不知道長得怎麼樣。像是知道夏淺想什麼,轉眼間男人就回過身來,夏淺不經意地瞥了眼對方,霎時僵住——
這不是昨天的「恩公」嘛!
另一邊,兩個小女生還在咬耳朵。
梨花頭一邊偷瞥著男神,一邊紅臉小聲問:「怎麼樣?」
馬尾故弄玄虛地嗯了聲,道:「禁慾系啊……果然是你喜歡的類型。」
「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什麼好不好的,」馬尾揚聲,「我覺得好或者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歡。要是真喜歡,就上去要電話號碼啊!」
梨花頭被閨蜜的話嚇到,低低「啊」了聲。
「啊什麼啊?」馬尾怒其不爭地擰眉,「難不成你打算這麼偷窺他一輩子啊?噯,你倒是快去啊!他烏龍茶打包好要走了!」
梨花頭還有些猶豫,「還是不要了吧,他都不認識我……」
馬尾氣極:「你就磨嘰等著吧,這種男人,你要不去遲早被別的女人——」「搶」字還沒說出口,兩人就見鄰座的女人跳起來,刺溜一下就竄到了男人面前。
登時,兩人呆若木雞。
這頭,夏淺一下蹦到「恩公」面前,眼見對方不悅皺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唐突了。
理了理頭髮,夏淺及時補救道:「先生您好。」
對方微微眯眼:「你是?」
夏淺滿臉黑線,這人什麼破記性!他們明明昨天才見過!無奈何,夏淺只得解釋道:「我們昨天見過,您不記得了?羅曼咖啡廳。我摔倒,你還扶了我一把呢?」
男人眨了眨眼,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應該是想起來了。只可惜,依舊惜字如金,他看了眼夏淺,又說了兩個字:「有事?」
這次,夏淺臉上的黑線已經多得沒地方掛了。這人到底什麼破毛病,怎麼說話都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練二字箴言嗎?
夏淺撇嘴:「是這樣的,昨天那個損失最後算下來總共是六百塊錢。羅曼咖啡廳答應承擔60%的責任,我自己就把另外40%的賠償款付了。至於您留下的錢……唔,您當時也是因為扶我才不小心撞上置物架的,沒有讓您掏錢的道理,所以既然今天遇見你,我就把你當時留下來的錢還給您。」
一邊說,夏淺一邊就打開包準備還錢,誰料拉鏈剛拉到一半,對方就冷冷道:「不必。」
夏淺怔忪,與此同時,男人已越過她離開了書吧。霎時,夏淺只聽旁邊撲哧一聲笑,接著便聽馬尾悄聲對梨花頭說:「被拒絕了。」
夏淺深呼口氣,站在原地拳頭握緊再鬆開,鬆開再握緊,還是死活咽不下這口氣,一轉身,乾脆也出了慢時光。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三步並兩步地追上西裝男,夏淺直接擋在對方面前不讓其走。
西裝男顯然很意外夏淺還會追上來,幽深清亮的黑眸里寫滿了疑惑。夏淺叉腰,一副女流氓語氣地開口:「喂,你什麼人啊!給你錢還不要!給我好好站著,我這就拿錢給你。」
誰料對方依舊不買賬,丟下一句「送你」,繞過夏淺就又要離開。聞言,夏淺的怒氣值終於到達頂點,一推西裝男就又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瞪大眼睛,夏淺磨牙道:「送我?誰稀罕你的錢?是我的一分都不能少,不是我的,我也一分都不要!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隨便糟蹋人民幣啊?你有沒有想過人民幣的感受?那一分一厘也都是辛苦賺來的,不能浪費,懂不懂?!」
「拿著!」一邊說,夏淺一邊就從包里掏出了西裝男昨天留下的那疊錢,將錢強行塞進對方手裡,夏淺終於笑逐顏開:「噯,這樣才對嘛~」話畢抬頭,這才發現對方的臉色已黑得不像話。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夏淺正琢磨著再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就聽對方冷不丁道:「你在浪費大家的時間。」
夏淺眨眼再眨眼,確定自己沒有幻聽後,咂舌道:「你會說人話?」所以……剛才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只是在蓄力?等冷卻時間過了就能發大招?
果不其然,不等夏淺反應,西裝男已邁前一步,發大招了:「其一,我從來就沒有糟蹋過人民幣,相反我現在所做的正是尊重它愛惜它的表現。你知道我一天的薪酬是多少嗎?知道耽誤我一小時可能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嗎?我與其有時間在這裡和你糾纏或者聽你和咖啡廳服務員唧唧歪歪不如回公司多簽兩個合同,所以我並不覺得我留下這筆錢作為賠償款有什麼不妥。相反一直都是小姐你在耽誤和糟蹋我的人民幣。
「其二,我昨天離開前已經明確表達過這錢是留給咖啡廳的賠償款,身為沒有執法權力的普通公民,你根本就沒有權力收回這筆錢。嚴重點說你已經侵犯了我的權力麻煩你把這錢退還給咖啡廳。
「其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也沒有興趣知道。但如果你再這樣跟蹤或者騷擾我不要怪我不客氣。最後,算我給小姐你最真誠的建議,你該減肥了。如果不是你體重超重,我昨天根本不會承受不住你的體重和你一起摔下去。
「就這樣,別再跟上來。」
說完長長、長長一段幾乎不帶停頓的話後,西裝男掉頭就走,只剩下夏淺定在原地目瞪口呆。
半晌,終於消化完所有話的夏淺頓悟,朝著對方離去的方向跳腳道:「王八蛋,你罵誰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