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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同謀

所屬書籍: 可摘星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才有人來應門。南宮幸珠提著燈籠,身上披著外裳,待看清了門外是陳玄景時,驀然「呀」了一聲,臉上發紅,窘迫地緊了緊衣裳,很努力才保持住了一貫的文雅氣質:「諸位深夜造訪,有什麼事嗎?」

「幸珠姑娘有沒有看到人進來?有個——」

「有人偷盜宮中之物,潛入祭酒大人的官署。」陳玄景截住梁令瓚的話頭,「請姑娘恕罪,為了祭酒大人的清譽,讓我等進去搜上一搜。」

南宮幸珠愣了一下:「這……並沒有外人進來……」

「南宮姑娘,真有的!那賊子提著宮牌,我等只好放他進來,還是陳公子趕來告知,我們才知道他不懷好意!」那衛軍道,「大伙兒親眼看見他進了這屋子,快讓我們進去把他逮出來吧,他藏在裡頭還不知道要干出些什麼事呢!萬一傷了祭酒大人可怎麼辦?」

南宮幸珠遲疑:「可義父剛剛歇下……」

「事情緊急,在下得罪了。」陳玄景推開了門,南宮幸珠一時不防,險險摔倒。梁令瓚連忙扶住她。這一扶才發現她手心滿是冷汗,看來嚇得不輕,忙安慰道:「不要怕,我們這麼多人,一定會沒事的!」

衛軍們一涌而入,過了前衙正堂,穿過一間小小天井,便是後院內室了。就在這時,裡面傳出一聲咳嗽:「深更半夜,何事喧嘩?」

是南宮說。

那衛軍有心搶功,連忙把話又說了一遍,最後道:「屬下們生怕祭酒大人有意外,心急如焚,這才闖了進來,還望祭酒大人不要怪罪。」

南宮說在裡面沉吟半晌:「門窗你們都守住了?」

「守住了!」那衛軍信心滿滿,「包管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屋子裡靜了片刻,接著點亮了燈燭,南宮說走了出來,梁令瓚道:「祭酒大人,您不也在為集賢院去資料失竊一事日夜懸心嗎?這賊子不是別人,就是集賢院的郭公公,偷的不是別的,正是集賢院的資料!」

「竟有此事?」南宮說吃了一驚,「他偷了資料,為何會到這裡來?」

「他這是要嫁禍給您吶!」那衛軍一臉擔憂,「祭酒大人,讓我們進去搜一搜吧!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他進了這裡,前前後後都圍得水泄不通,他插翅也難飛了,不儘快將人搜出來,只怕要對大人不利!」

南宮說皺眉道:「此事關係重大,你們莫要驚動旁人,暫且先退下,我自會處置。」

「萬萬不可!」陳玄景上前一步,「國子監上下豈是這等無情無義之徒,絕不會眼看著大人以身犯險!」

眾衛軍也齊聲道:「我等絕不能讓大人以身犯險!」這幫三大五粗的漢子,齊聲一喝,聲振屋宇,該驚動的不該驚動的都驚動了。

號舍里的生徒們精力無限,好奇心又重,又發現舍外沒有衛軍守著,都呼朋喚友的往循聲而來,不一時就將祭酒官署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並且從守門的衛軍嘴裡把事情打聽得差不多,一個個血氣方剛,義憤填膺,紛紛去抄傢伙,口裡嚷道:「反了天了!竟敢跑到國子監來栽贓嫁禍!好膽別走!咱們一人一腳也能把那閹狗踩成肉泥!」

衛軍們死命抵擋,才沒讓他們進門,但聲勢已經越來越大,連更遠一點的書學館、算學館與律學館都一盞盞亮起了燈。

南宮說聽著外面的動靜,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他將陳玄景與梁令瓚喚進屋內,道:「你們可知道,失竅之事這樣久了,一行大師為何一直不曾處置?就是因為宮中各方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大師不想把事情鬧大,你們兩個卻是一意孤行,當真是膽大包天!」

梁令瓚抬頭,目光筆直:「大人您是怕麗景殿的武惠妃嗎?」

「胡說!」南宮說厲聲,「我和一行大現所想的,豈是你們這些小輩能領會?不管是武惠妃還是旁人,一旦牽到宮廷爭鬥,這新曆能不能做得下去就兩說了!」

最後一句話,語氣不可謂不嚴厲,後果不可謂不嚴重,但梁令瓚眸子朗朗,一絲也沒有退讓:「學生冒失,不管大人如何責罰,學生甘願領受。可今天晚上不抓到姓郭的,抓不到他的同謀,我絕不會離開一步。」

南宮說震了震:「你說什麼?什麼同謀?」

「嫁禍之辭,只不過是學生為了調度衛軍而想出來的權宜之計。郭公公來這裡顯然不可能是嫁禍,若是嫁禍,他犯不著親自來。」陳玄景的目光和梁令瓚如出一轍,一樣的冰雪奪目,他一字一字道,「祭酒大人,他有同謀,而且他的同謀,就在這間官署里。」

南宮說的臉色猛然大變,重重一拍案:「這孽畜!」

他急步出了房門,穿過走廊,停在一間房門前,一腳將房門踹開。南宮季友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父親……」

南宮說一聲斷喝:「給我搜!」

衛軍們提著燈籠一涌而入,翻箱倒櫃,四處尋找。南宮季友一臉驚惶:「父親,父親,這是做什麼?」

南宮說咬牙道:「你做的好事,還有臉問我做什麼!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個字,等著你的就是天牢!!」

明明夜已深,南宮季友的衣裳卻穿得妥妥帖帖,半點也沒有被人自床上驚醒的樣子,臉上的青腫未消,在燈光下看起來有幾分可怖,他死死地瞪著梁令瓚與陳玄景,「是你們……你們又——」

「找到了!在這裡!」衛軍一聲歡呼,從床幔後扯下一個人來,四十五歲年紀,白白胖胖,不是郭公公是誰?

衛軍們將他押到南宮說面前,梁令瓚動作極快,瞅准了郭公公藏資料的位置,伸手就掏了出來,果然是曆法測算資料,就是今日送上去的一部分!

她狠狠瞪了郭公公一眼,將資料遞給南宮說:「大人,您看!」

南宮說接過來,臉色難看到極點,抬手就給了南宮季友一記耳光:「孽畜!誰給你的膽子?!」

南宮季友捂著臉,跪下來抱著南宮說的腿,聲音里全是驚慌:「父親……您想幹什麼父親?」

南宮說面冷如冰:「來人啊,將這兩人給我捆起來!」

「南宮大人,南宮大人,我這是為誰辦事,你可是清清楚楚啊,你可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對我——」

「你為誰辦事,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便是告到陛下面前,我也不怕!」南宮說怒道,「給我將他的嘴堵上!還有這不爭氣的東西,一同給我堵上!」

郭公公和南宮季友拚命掙扎,但哪裡是衛軍們的對手?很快便被堵上嘴,五花大綁,押了下去。

南宮說站在房中,閉上了眼睛。這一瞬間,他彷彿老去了十歲。

但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佩。

這便是南宮祭酒,譽滿兩京的南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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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酒大人當真了不起……」

梁令瓚喃喃道,「南宮季友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也能做到半點不徇私……」

陳玄景走在她身邊,沒有出聲。

梁令瓚拿手肘頂了頂他:「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若是有一天,你和南宮季友易地而處,而我和南宮大人易地而處,我會怎麼做……」

梁令瓚腦子轉了幾轉才明白他在說什麼,倒也有些好奇:「怎麼做?」

「一:在把我們叫進屋子的第一時間,南宮大人就殺了我們,然後偽裝傷痕,說我們不知道受了誰的蠱惑,竟然要殺他,他迫不得已自衛;二:在闖進南宮季友屋中時,用言語提醒藏在暗處的郭公公毀去證據,然後說郭公公嗜棋,總是約南宮季友下棋,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而只要沒有證據,我們就算有一百個理由,也不能帶走郭公公;三:現在趁著夜深,把他們兩人放了,明天對外只說兩人逃了。衛軍全都對他死心踏地,在這國子監地界,他只要豁得出去,做什麼不行?」

「……你,想得真多……」梁令瓚瞠目結舌,「可你有沒有想過,無論哪一個法子,你都會犯下大錯,後患無窮呀。」

「自然想過。」夏夜的晚風清涼極了,遠遠送來荷花的香氣,陳玄景道,「但想來想去,我都願意。」

這四個字輕得像一聲嘆息,落在梁令瓚心上卻像是一記重鎚,心中悠悠地一盪。

陳玄景走出幾步才發現她沒跟上來,回身,就見她站在原地,一雙眼睛瑩瑩亮。

衛軍們從官署退出,南宮幸珠在內安慰南宮祭酒,聽說了消息的周司丞急步而來……官署內人來人往,但每個人好像都快成了一道幻影,他們好像另隔出一個奇妙世界,兩兩相望,彷彿可以一直這麼望下去。

「小瓚!小瓚!哎,陳玄景!陳玄景!」

門外聒噪的聲音傳來,梁令瓚率先回神,就看見宋其明在人群里跳起來向兩人招手,「快出來啊!裡面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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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已經落鑰,兩人是出不去了,只好在宋其明的屋子裡湊活一晚。

源重葉離開前,將自己的宵夜套裝留給了宋其明,三人就在燈燭下喝了兩盞小酒,梁令瓚極有說書的天份,語氣抑揚頓挫,敘事環環入扣,宋其明聽得半天合不攏嘴。

梁令瓚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倒想起一件事來:「你說,南宮季友為什麼要這麼做?制新曆他和南宮大人都有份啊。耽誤新曆難道不也是在耽誤他自己嗎?」

「笨!」宋其明道,「為了《九執歷》啊!新曆要是早制出來,哪有他爹的《九執歷》什麼事?」說完才發現自己語氣不恭,連忙改口,「總之,祭酒大人是好的,南宮季友這小子一定是巴望祭酒大人榮升,他好跟著沾光,所以出此下策。」

梁令瓚微怔:「所以,祭酒大人捆了南宮季友,不單是捆了自己兒子,還……斷送自己前程嗎?」

宋其明想了想道:「說斷送也不對,畢竟將來新曆出來,功勞也有祭酒大人一份子。只不過主持新曆的人是一行大師,他怎麼著也得排在一行大師後面,再加瞿曇大人,還有集賢院上上下下,這麼分一分,哪比得上獨自一人撰修出來的功勞大呢?我聽祖父說,《九執歷》一頒行,陛下就有意升祭酒大人為集賢院副知院,吏部已經在做準備了,只等聖旨下來呢……」

他們三個都走了,宋其明一個人留在國子監,他人緣雖不壞,但若論交情,到底不如原先的梁令瓚和源重葉。現在梁令瓚回來,宋其明越聊越興奮,大有通宵達旦之勢,陳玄景「嗒」地一聲擱下杯子,道:「很晚了,天還要忙,早些睡吧。」

「……好吧,」宋其明只得停下來,「姓陳的,你睡榻上,小瓚,咱倆睡……」

一個「床」字還在喉嚨里,就見陳玄景猛然抬眼,冷冷道:「梁令瓚睡床,我睡榻,你睡地上。」

「為什麼啊?」這可是他的屋啊,為什麼他要睡地上?「我不介意和小瓚擠一床啊……」

話沒說完,陳玄景已經站了起來,眸光直逼刀光:「我介意。」

「你……」宋其明很想據理力爭,但陳玄景的眼神太可怕了,讓他恍然有種被長刀逼在脖子上的錯覺。忽地,他遲鈍地想起了,當梁宅還是陳宅的時候,好像也有過一次相當複雜的分床事件。

「好啦,」梁令瓚道,「小明睡床,陳兄睡榻,我睡地上。」

「不行!」陳玄景和宋其明一起道。

「有什麼不行的?我連靜室都睡過,這裡可比靜室強多了,天又熱,地上正好涼快……陳兄你別欺負小明,這是小明的屋子,我們怎麼能搶主人的床?」梁令瓚一面說,一面已經找好地方準備躺下了。

宋其明感動,果然還是小瓚講道理!

然而下一瞬,他就呆住了。

陳玄景一彎腰,將躺到一半的梁令瓚打橫抱了起來,越過屏風,直接扔上床,然後轉身出來,吹熄了燈,在書案前坐下。

這這這……宋其明努力分析,再將腦袋探過屏風和梁令瓚驚異相望:這是讓他宋其明睡榻上,而他陳玄景準備枯坐一晚?

什麼毛病啊?!

不過呢,既然小瓚不用睡地上,自己也不用睡地上,姓陳的想睡哪兒就睡哪兒,管他去死。

宋其明怡然地上榻,舒舒服服地躺下睡了,不一會兒就見周公去了。

屏風外,陳玄景如老僧入定,紋絲不動。

屏風內,躺在床上的梁令瓚卻是翻來覆去,沒個消停。

「想什麼?」陳玄景忽然開口。

「你沒睡著啊?」

「問你想什麼?有事么?」

「也沒什麼……」梁令瓚嘆了口氣,「我就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麼救你……」

陳玄景:「?」

「……可能只有拉著你一起跑路吧。」

陳玄景這才知道她在說什麼,寂靜無邊,黑暗無邊,有什麼東西湧上來,龐大又深沉,淹沒他的心。

「好主意。」他低聲道。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梁令瓚直接把這笑意當成了對她的笑話。這主意確實挺蠢,所被笑話也沒辦法了。她又在床上翻了一陣,問:「你坐著睡不著吧?要不要上床來?」

「我不能。」他的聲音依然低低的,只是這次不是笑意,而是另有一些她說不上來的東西,有些低啞。

「怎麼不能了?」

「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梁令瓚懂了:「沒事,我睡相也糟糕得很,咱倆還不知道誰踹誰呢。」

陳玄景沒說話了,在黑暗中坐直了身體,頭微微揚起來,靠在椅背上。

笨蛋。

他說的才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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