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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影子

所屬書籍: 可摘星

然而到了縣衙,卻沒找到嚴安之,捕快們說嚴老大巡街去了。宋其明身為嚴老大的弟弟,在縣衙得到了眾星捧月、無微不至的服侍,嚴安之回來的時候,就見宋其明正坐在他的位置上,一人捏肩,兩人敲腿,一人奉茶,一人托著果子,宋其明舒舒坦坦地邊吃邊聊:「……案子就這麼破了!你說神不神了?這年大表哥才十三歲!」引得一片讚歎。

嚴安之咳了一聲。

宋其明身邊頓時肩沒人捏了,腿沒人敲了,茶和果子統統沒了,所有人齊刷刷站正:「老大!」

嚴安之揮揮手,讓他們出去,然後踢了踢宋其明小腿,宋其明連忙把位置讓出來,嚴安之坐下:「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嘿嘿嘿,想你了唄!」

嚴安之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怎麼沒和小瓚在一起?」

說起這個,宋其明就一肚子苦水:「別提了,今時不同往日,小瓚和小葉子現在都不理我了,什麼事都瞞著我!」說越說越是傷心,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的事情倒給嚴安之聽。

嚴安之忙於案上的公文,只分出一隻耳朵來給宋其明,但越聽動作便越是慢下來,最後皺起了眉頭,「小瓚臉色很難看?」

「豈止難看!綠得簡直像是發現老婆偷人!瞎子也瞧得出來有事啊!」宋其明把話說出來了,惱意差不多也就去得七七八八了,還有點擔心起來,「大表哥,你說會有什麼事呢?」

嚴安之淡淡道:「應當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您老把眉毛皺那麼緊幹嘛呀?」

嚴安之吐出一口氣:「你先回吧,以後少來這裡。」

宋其明要哭了:「你也不要我了?」

「不要胡說。長安遊俠眾多,我對他們下手,難保他們不對我下手。他們動不了我,說不定會動我身邊的人,你最好離我遠一些。」

「這麼麻煩?」宋其明吃了一驚,「要不要告訴爺爺?」

「不必。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若真牽扯上你們,才是真的麻煩。」

宋其明點點頭,忽地,他明白過來了:「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去梁宅住的?」

當初梁令瓚的宅子新入手,嚴安之也在受邀之列,但只去過一次。宋其明原說讓梁令瓚留給大表哥也留出一間屋子,嚴安之卻說不必,當時宋其明和梁令瓚還都挺失望的。

嚴安之沒說話,招手喚來下屬,讓他把宋其明送出去。官署里頗為冷清,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他坐了半晌,公文上的字忽然一個也看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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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其明百無聊賴,想想還是回來找梁令瓚問個清楚才能安心。於是又折回梁宅,然而回來才發現梁令瓚和源重葉都入宮當值去了。

哼,當官了不起啊!

宋其明鬱悶無比。

沒奈何,與其回家聽爺爺訓話,還不如回國子監去睡個懶覺。可還沒等他在床上躺穩,外面有響起了叩門聲:「宋公子在嗎?咸宜公主有請。」

「撲通」,宋其明一屁股翻落下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金吾衛官署的大門被一名內侍敲開,內侍向源重葉行了一禮,抬頭道:「源大人,咸宜公主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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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賢院後殿,梁令瓚已經拼裝出簡單的游儀雛形,現在開始對每一道經緯環進行更細緻的加工。

源重葉原本讓人告了一天的假,但她發現在家也待不住,只有在圖紙與機械的世界裡,腦子裡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才能被驅散。

木屑在千星的刃口下紛紛灑落,柔滑如泥,只是目光落到它身上,驀地里就想到了陳玄景把它塞進她手心的樣子。一陣劇痛,刀尖在手尖劃道一道口子,血頓了一下才湧出來。

她盯著那血沁出來的樣子,一滴,又一滴,呆愣愣的。

篤篤篤,門上被人敲響。她如今已經學乖了,推了幾扇書架出來將場子隱蔽起來,怕出紕漏,取出一張大油布蓋住現場,這才開門。

門外站著一名內侍,恭聲道:「梁大人,咸宜公主有請。」

被公主請可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梁令瓚心裡咯噔一下。只是整顆心臟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薄紗裹著,霧蒙蒙的,連驚懼都像是隔了一層,她木然地就跟著內侍走了。

咸宜公主殿中,源重葉和宋其明已然在座,見還有梁令瓚進來,都越發驚疑不定。

內侍去裡間回稟:「回公主,人都到齊了。」

不一時珠簾輕響,內侍打起帘子,咸宜公主走了出來,款款坐下,柔聲道:「三位都是大忙人,我原不該打擾,可是心頭實在有一個疑問,叫我坐卧不寧,所以才將三位請來,還望三位能替我解惑。」

源重葉第一個笑道:「公主請問,末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其明則有幾分戰戰兢兢,只含含糊糊附和。

梁令瓚盯著自己的手,食指那道已經結痂,中指這道卻血跡卻猶然濕潤。

人這種生物,怎麼這麼容易受傷呢?

咸宜公主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有愁容:「玄景哥哥曾經救過我的性命,一直以來也待我很好,但近些日子卻有些躲著我,三位都是玄景哥哥的好朋友,可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其實她的話沒有說全。陳玄景已經不是躲著她,而是用一番極其溫和有禮的措辭,告訴她,她如此高貴如此美麗,天下間想求娶她的人不知凡己,他衷心祝福她得覓佳婿。不管這些措辭有多麼文雅好聽,所傳達的不過是一個意思——他不打算娶她。

她不相信,她也不想相信,可是無論她再怎麼撒嬌哭鬧,他都是溫和有禮,連眉毛都不有多抬一下。

那一個瞬間她終於痛苦地發現,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男子,在她現前從未出現過第二種表情。他給她的一直是溫和的笑容,保持著守禮的距離,她一步也沒有靠近過他。

但她等了他這麼多年,難道這樣就放棄嗎?不,她做不到!

想要了解一個男人,就先去了解他身邊的人。這是母妃給她的教導。只有身邊的人才懂得他到底在想什麼,所以她把陳玄景身邊最重要的朋友都請來了。

宋其明先鬆了口氣,一句「他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已經快到嘴邊,才想到自己曾經扮演過陳玄景的知己好友,於是強忍下去,道:「這個,大概是集賢院里事務繁忙的原因吧。」

「對對對,」源重葉忙道,「公主你是不知道,集賢院近來可出了不少事,玄景他是分身乏術啊,別說公主你有些日子沒見他了,大長公主也一樣呢!」

「哦?」咸宜公主神情鬆動了幾分,幽幽道,「我還以為他是心有所屬了呢——」

「對。」一直沒有說話的梁令瓚忽然開口,「他確實已經有了心上人,公主你不要再白費時間了。」

源重葉和宋其葉愕然看著她,咸宜公主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你說什麼?你都知道些什麼?!說!」

「公主不要再等一個等不到的人了,他心中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那個人不是你。」梁令瓚低頭看著手指,沒有抬眼,聲音也沒什麼起伏變化,「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要多想,想再多也沒有用。」

「嘩啦」一聲響,茶碗被咸宜公主掃在了地下,砸了個粉碎,咸宜公主尖叫:「果然,果然!果然!誰?!是誰?!那個女人是誰?!」

碎瓷片和滾熱的茶湯灑得一地都是,有幾片濺到梁令瓚腳邊,微微的刺痛讓她猛然醒了過來。她在做什麼?難道她要把陳玄景喜歡的人推出來嗎?咸宜公主怎麼會放過奪過陳玄景的人?而一旦那麼喜歡的人出了事,陳玄景怎麼辦?

她見過他絕望悲傷的樣子,她發誓再也不想見了。

「不是女人……」她抬起頭,看著咸宜公主道,「陳玄景發願要成為古往今來最偉大的星相家,已決定終身不娶。」

殿中三個人都靜止了,空氣彷彿凝固。

良久,咸宜公主發出一聲尖細的哭泣,撲倒在几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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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陷害陳玄景,還是找死?」

出來後,宋其明膽戰心驚,「你知不知道,除非陳玄景真的到死不娶老婆,否則你就等給死給咸宜公主看啊!」

梁令瓚低聲:「他不會娶的。」

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就是清晰地知道,除了心中的那一個,那個人誰也不會娶。

被人碰觸都無法忍受的人,怎麼可能娶一個不喜歡的人相擁而眠呢?

「難道他真的發了這種誓?!」宋其明覺得自己彷彿被雷劈過,對陳玄景頓時產生了一種高山仰止般的感覺,同時想起了他耿耿於懷很多年的往事,啊,如果陳玄景真發過這樣的願,難怪當初會那樣對姐姐啊……

對往事的釋懷居然接近於失落,宋其明在岔路口和梁令瓚兩人分道揚鑣回國子監,心中有些恍惚。

源重葉輕輕嘆了口氣,向梁令瓚道:「你錯了。他是陳家二公子,陳家不會允許他獨身……」

話沒說完,迎頭只見陳玄景急急而來,先將梁令瓚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咸宜叫你們去做什麼?早上為何告假……」

話未說完,他眉頭一皺,拉起了她的手,臉色很不好看,「梁令瓚,我交代過你什麼?!」

「玄景,注意分寸。」源重葉將梁令瓚的手從他手裡抽了出來 ,聲音發沉,神情有些悲哀,「我親眼見過你那樣痛苦掙扎,知道你心裡曾經有多苦,也知道你既然選定了人,誰也勸不了你回頭,可你既然選了那人,又何必殃及旁人?」

陳玄景狐疑:「你說些什麼?我還沒有問你,早上跟我說梁令瓚已先入宮,後來又打發人來告假,是什麼意思?」

「我是不想你一錯再錯——」

「小葉子,你先回吧。」梁令瓚打斷了源重葉,「我有話和陳兄說。」

源重葉看了她一眼,忍下了話頭,拍拍她的肩,然後給陳玄景一個極其心痛的眼神,方走了。

甬道里長風過境,頭頂是明亮到熾烈的太陽,去年的這個時候,也這是這樣的烈日,也是這樣的長風,也是這條甬道,她被師父趕出集賢殿,他從後面追上來。

好像每一縷回憶,每一寸時光,都有他的影子。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還沒有開口,眼角已經不自覺有了一點濕潤的淚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點淚意壓下去,道:「小葉子帶我去了聽風書院。」

陳玄景正一臉疑惑,腦中已經在分析種種可能 ,聽得這一句,像是突然被誰揍了一拳,還是揍在臉上。

「我……我……只是……」生平第一次,他口吃了,也是第一次,大腦突如其來的混亂,一時間竟不知從哪裡理順。只想到了一點,他回去一定要揍源重葉一頓,往死里揍那種。

「陳兄,你想過離開這裡嗎?」梁令瓚臉色有點蒼白,但眸子認真,「帶著雲哥兒,去天涯海角,過自由自的生活。」

「……」陳玄景面無表情。他想清楚了,何必要揍呢?他會一刀給姓源的一個痛快。

他嘆了口氣:「這個事情有點複雜,宮中隔牆有耳,實在不合在這裡說,我先帶你去處理傷口。」

他拉起梁令瓚就走。這個方向昨天才走過,是去御藥房的路。

他經常握她的手腕,掌心完全地將手背至腕部的一圈肌膚包裹,溫暖得叫心臟一陣陣生疼。她咬了咬牙,用力摔開了他的手:「陳玄景!我是梁令瓚,我不是雲哥兒,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你喜歡的那一個在聽風書院,想見他就去找他,不要來找我!」

深宮高牆,她忘了壓抑聲量,因為壓不住心裡的悲憤與痛楚,還有深深的悲哀,大聲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在心裡,我拿你當最好最好的朋友,最親最親的兄弟,除了爹爹婆婆師父,我的心裡就是你了!可你呢?你拿我當什麼?當別人的影子,別人的替身?陳玄景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的淚光叫陳玄景的血氣都沸騰了,有什麼東西在心中洶湧,又龐大又狂野,理智幾乎壓制不住它,他低聲道:「先包紮傷口,其它的——」

梁令瓚猛然推開了他,後退兩步:「我說過,這根本不算什麼傷口,真正的傷口,你根本就看不見,看不見!」

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掉頭就走。

「梁令瓚!」

陳玄景快步追上來,她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在她耳邊道:「我從沒拿你當過別人的影子,那個人只不過是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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