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氏回了房,心裡還是不安定,急急忙忙命人去收拾林錦亭的行李,當晚就打發他去宋柯家住。
王氏的心腹婆子錢媽媽低聲說:「如今也好,哥兒出去避避,等大房的整治了那小賤蹄子,哥兒再回來也不遲。」
「你再囑咐素菊,一定要把衣裳多帶兩套,還有亭哥兒平常喜歡吃的幾樣兒點心,都多包幾包。」王氏大聲吩咐了幾句,聽見外頭丫鬟的應聲,方才鬆了口氣,靠在貴妃榻上,揉了揉太陽穴,「媽媽說的我自然省得。可有這檔子事兒,到底是覺著堵心。」
錢媽媽說:「柯哥兒讀書好,是個好孩子,太太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瞧著他,跟咱們綾姐兒倒是般配,玩笑一句,要是真成了親家,倒是親上加親了。」
王氏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柯兒是不錯,可家道是落魄了,雖然有句俗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綾姐兒打小富貴堆里長起來,身邊兒伺候的丫頭都沒少過八個,讓我的心肝兒跟著宋家吃苦,我可捨不得。」
錢媽媽嘆口氣,自家主子的眼皮子永遠那麼淺,但凡有秦氏一兩分聰明,這些年也不至於明裡暗裡吃這麼多虧。「柯哥兒是個上進的,明年要是春闈中了……」
「中了又如何?沒人提攜,沒銀子活動,興許連個缺兒都輪不上。」王氏搖搖頭,「錢媽媽,這事兒別再提了。柯兒是個好孩子,回頭我替他多留意留意別家的小姐,我們家綾姐兒跟他吃不起這個苦。」
錢媽媽說:「既然太太是這個意,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是綾姐兒慢慢大了,倒是有自己的念想,這幾天一直纏著她哥哥問柯哥兒的事,整天往卧雲院跑,惦著能碰見柯哥兒,還說要好好學一學針線,給柯哥兒做雙鞋。前兒個我還聽她抱怨說在孝期里穿不得鮮艷衣裳,要打一套時鮮花樣的銀器。」
「哎喲我的小祖宗。」王氏差點跳起來,「你說你說,這閨女兒子怎的一個讓我省心的都沒有!」
錢媽媽說:「太太稍安勿躁,只是綾姐兒有這個心思,太太要心裡有數。」說著不放心的看看王氏。她這位主子,做事顛三倒四,不該著急忙慌的時候反倒風風火火,該快些辦的事反倒磨磨唧唧,這些年全賴身邊幾個忠僕提點,所以她跟王氏說「心中有數」,也不知這王氏心裡到底有數沒有。
王氏又去揉腦袋,命珊瑚給她拿一丸清心的葯。藥丸子揉開蠟,將吞未吞的功夫,林東綾掀開帘子「噌」地跑了進來,四下尋找打量,從廳里找到裡屋,又去掀次間的帘子。
王氏正有氣,把半丸藥放進嘴裡,含糊問:「你找什麼呢?」
林東綾的性子似王氏,風風火火:「奕飛哥哥呢?我剛進院兒的時候就聽丫頭們說奕飛哥哥來了,這會子人呢?」自從她聽說幾個堂姐妹叫宋柯「宋哥哥」之後,心裡便不樂意,琢磨著自己要有個與眾不同的稱呼,最好更顯得親近的,於是便直呼宋柯的表字,稱之「奕飛」哥哥。
王氏聽見「奕飛哥哥」這四個字,藥丸子差點卡在喉嚨里,大聲咳嗽起來,錢媽媽急忙給王氏順氣,看著林東綾說:「宋少爺已經走了。」
林東綾嘟著嘴說:「早知道不回去換衣裳了,沒準兒就碰見了。」
王氏差點沒背過氣,怒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怎能這般沒臉惦記個男人,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林東綾翻了個白眼,嘟嘟囔囔說:「奕飛哥哥又不是外人,我惦記他有什麼不對?」
王氏煩躁得站了起來,走上前在林東綾額上戳了幾記,咬著牙說:「死丫頭,這話傳出去你還做不做人了?宋柯就算是你表哥,可也是個外男,你們年紀漸漸大了,我已讓亭哥兒搬到外院去住,日後不准你再跟宋柯見面,若是宋柯到府里,不准你再往跟前去!否則我就告訴你爹!」
林東綾大驚,完全沒在意王氏說不准她再見宋柯的話,只想到若林錦亭搬到外院,自個兒跟宋柯便再難見面了,不由著急道:「哥哥不是在卧雲院住得好好的么,為什麼要搬?」
錢媽媽道:「哥兒的年紀大了,搬到離園子遠些的地方也是正理。」
林東綾正在氣頭上,倏然瞪圓了一雙眼,指著錢媽媽罵道:「你給我閉嘴!我跟我娘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錢媽媽呆了,王氏怒火上涌,搡了林東綾一把,罵道:「打你的嘴!連你哥哥都恭敬著錢媽媽,你再敢說這樣的話就家法伺候!」看見林東綾穿著簇新的金藍線刺繡的菊花素緞裙,裡頭的中衣卻悄悄穿了玫紅,露出一痕繡花領子,用白色一襯,愈發顯得嬌艷,頭上鑲寶的銀簪銀釵,臉上妖妖嬈嬈用的脂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林東綾道:「這還是在你曾祖母的孝里,你瞧瞧你這是什麼打扮?穿紅戴綠,搽胭脂抹粉,你是要成精了,說出去別人還不戳你脊梁骨!」
王氏是慈母心腸,對幼女諸多溺愛,加之是個軟性子,教導子女向來雷聲大雨點小,林東綾忤逆慣了,哪裡會怕她,王氏方才那番話彷彿對牛彈琴,林東綾只管扯了她的袖子著急道:「娘,你怎麼能讓哥哥搬走,他走了,奕飛哥哥怎麼到咱們府里來?」
王氏狠狠的甩開林東綾的手,林東綾仍不死心的拽住,臉上飛起兩片紅雲,忍著羞意說:「娘,奕飛哥哥他……他是極好的,才學品貌,哪一項不是個尖兒,姨母又喜歡我,奕飛哥哥待我也好,我,我……」
「你你你,你什麼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我?」王氏指著林東綾氣得差點說不出話,「我告訴你,宋柯只是你表哥,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趕緊給我收收!」
林東綾大怒,撒著狠跺腳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都嫌棄他家裡如今窮了,所以看不上他!你們都是嫌貧愛富的勢利眼!」
錢媽媽大聲呵斥道:「住口!綾姐兒怎能如此忤逆長輩!」
林東綾冷笑道:「怎的?被我說中了就惱羞成怒了?我萬沒想到,娘竟然也會俗氣成這樣,心思只盯在對方家財上。」
王氏給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本就不是口舌凌厲之人,聽了這話,眼淚便掉了下來,正要舉帕子擦,便聽門口一聲怒喝道:「孽障!你這說得都是什麼混賬話!」緊接著有個人一陣風似的從門口衝進來,對著林東綾就是一巴掌,更指著罵道:「再敢這樣丟人現眼,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王氏見來人是林二老爺林長敏,不由大吃一驚,林東綾也怔了,她向來最懼怕父親,此刻頓時沒了氣焰,捂著腮幫子獃獃站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林長敏瞪著眼,黝黑的臉隱隱氣出一層暗紅,罵道:「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做主,你是堂堂千金小姐,竟然上趕著倒貼去找個男人,傳揚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我還不如打死你個孽障乾淨!」說著輪圓胳膊再打。
林東綾下意識側身閃躲,王氏急了,一把抱住林長敏的胳膊,跪著哭道:「老爺保重身子,綾姐兒身子骨嬌弱,還是別打了罷!」
林長敏一把推開王氏,指著又罵:「還有你,無知蠢婦!你平時就是這麼教導我女兒的?比窯子里的粉頭還沒臉沒皮!」
王氏一口氣窩在喉嚨里,又嗚嗚哭了起來。林長敏方才在外面吃了酒,回家時在屋外聽到房中動靜,在門口站了半晌,前因後果已大致明白了八九分,他本就不喜歡王氏,如今知道這些由頭便更加厭煩,又掄起胳膊「啪」地打了王氏一記,暴呵道:「這就是你娘家的好親戚,好哇,來到我們林家打著秋風,還要拐帶我女兒!天殺的小王八蛋,趕明兒個讓他收拾東西滾蛋!」瞪圓了雙眼,指著王氏吼道:「你就是老林家的禍根!自從我娶了你,沒有一天安生日子!你再生出幺蛾子,我就休你這混賬娘們下堂!」
王氏又委屈又羞恨,將頭埋在羅漢床的引枕里,嚎啕大哭起來。林東綾卻已經嚇傻了,方才飛揚跋扈的勁頭一絲都不見,捂著臉獃獃站在角落裡。林長敏鬧了一通,酒醒了大半,他回來不過是取些銀子跟外頭人耍錢,哼一聲進了屋裡,徑自從王氏的妝台抽屜里取了五兩銀子,臨走時又指著林東綾罵道:「我告訴你,我早已給你相好了人家,是個上等的體面姻緣,再讓我知道你有別的心,我就生撕了你!」說完一摔帘子走了。
王氏還伏在床上大哭,錢媽媽勸了幾句,見王氏沒有好轉,便走到林東綾跟前,把她拉到角落裡,深深嘆了口氣,去拉林東綾捂著腮幫的手:「姐兒讓我看看,打得重不重,若重了,趕緊上些化瘀的葯。」
林東綾只覺自己丟了臉,只是哭,倔強的捂著腮,不肯把手放下來。
錢媽媽說道:「綾姐兒,別怪我這老婆子多嘴,咱們太太的處境你是知道的,你又何苦任性讓她再受委屈?快跟太太道個歉罷。」
林東綾此刻心裡只有林長敏說的那句「我已給你相好了人家」,又驚又怕,方才被林長敏打了耳光,心裡又重新恨上來,哪有心思管王氏哭不哭死,哭喊了一句:「你們都想逼死我!」跺了跺腳,捂著臉便跑了出去。
錢媽媽忙命個小丫頭跟在後頭追了出去,只得轉回來安慰王氏,低聲說:「太太別難過,老爺今兒個只不過是灌了幾兩黃湯就使了脾氣,往日里,往日里他也不是這般……」說著說著,覺得這話自己都不信,便住了嘴。
王氏哭得打嗝,好一陣才平靜些,流淚說:「綾姐兒怎這般不讓我省心,我原先只覺得她是個小孩子,就嬌慣些,如今才發覺她大了,竟這般讓我寒心……」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錢媽媽再三搖頭,拍著王氏的後背給她順氣:「姐兒還是年紀小,太太好好教導,她便知道太太的苦心了。」
王氏搖了搖頭,又掉了幾滴淚,過了好半晌才吩咐說:「方才老爺打了綾姐兒,她這會子心裡肯定不痛快,媽媽告訴廚房,待會兒做幾樣綾姐兒愛吃的點心,上回我記得她想做幾身鮮明衣裳,我櫃里還有匹雪緞,回頭打發人給她送去。」
錢媽媽不由又嘆氣,王氏每回都這般,教訓林東綾之後,又百般怕孩子方才受了委屈,趕緊送東西過去撫慰,過不久便又做小伏低的縱容溺愛,便叫原先那一番教訓付諸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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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教訓女兒,大房和二房的情況各有不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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