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書染從屋中退出來,剛走到房後,忽有人喊了一聲:「姐姐!」書染吃了一嚇,回頭看去,見是鸞兒站在一叢芭蕉後面,手裡攥著帕子,板著臉兒,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書染上前道:「該吃中飯了,怎麼在這兒站著?」
鸞兒往屋裡一努嘴,道:「那個小狐狸精住進來了?」
書染立刻沉了臉色道:「胡說!什麼小狐狸精。」
鸞兒冷笑道:「可不就是小狐狸精,一來就鑽到正房裡頭,那是將來大奶奶才能住的地方,她也配?」
書染道:「那是大爺安排的,讓她貼身伺候,住在次間里。」說著揉了揉額角,上前拉了鸞兒的手道:「好妹妹,嘴上安個把門兒的罷,上次惹怒了大爺,如今他還不搭理你呢,我也不敢十分勸說。大爺的性子,好的時候萬般都是好的,你使個小性兒,他也耐得下心來哄,可真惱起來,天王老子都降不住,你又何必找不痛快?快把你那個傲氣的架子收收罷。」
鸞兒臉上有些不自在。書染說的她何嘗不知,可當初她使使小性子,林錦樓便會聞言軟語的哄她幾句,讓她覺著林錦樓是在意她喜愛她的,她自從嘗過那滋味便難以割捨。偏林錦樓風流得緊,沒了當初的新鮮便不再著意她,她怎受得了。便忍不住再使小性子勾著林錦樓哄她,誰知竟弄巧成拙。鸞兒臉小,死撐著不肯認錯,便這般僵持下來。
書染嘆了口氣,拍了拍鸞兒的手道:「你呀你呀,還是年紀太輕,聽姐姐話,回頭端個湯水到大爺跟前兒去賠個禮,吃不了虧。香蘭你少去招惹,畫眉是正經姨娘,她都沒吭聲,你硬出什麼頭。」
鸞兒紅了眼眶道:「我就是氣不過,大爺抬舉我還不到三個月呢,就有了新人……」
書染冷笑道:「當初我說什麼來著?讓你自己選好了道兒,日後不準後悔,你偏不聽,梗著脖子說自個兒早已想好了,如今能怨誰?」
鸞兒白著臉兒不說話。
書染嘆口氣,知她這個堂妹一身的犟骨頭,打死也不會認錯的。
原來鸞兒落生之後,她爹娘找人給她批八字,算卦先生當場便說此女並非凡胎,乃是鸞鳥托生來的,即便當不成娘娘,也必然是個夫人,榮華富貴受用不盡。那算卦先生是否滿嘴胡唚未曾可知,但鸞兒的爹娘卻信到骨子裡,自幼把女兒嬌生慣養。她家隔壁住著個戲班子,裡頭的師父們便教鸞兒幾手,時日一長,鸞兒彈琵琶唱曲兒便不在話下了,又識了幾個字,會背些唐詩宋韻,行動坐卧便都不同起來。後來年歲見長,逐漸出挑成美人模樣,細眉細眼,瓊鼻檀口,一身妙膚,纖骨柔腰,人人都贊幾聲道:「瞧人家的閨女,說話舉止都氣度不俗,聽說琴棋書畫都精通,哪是個奴才生的種子,分明是個小姐氣派。」
鸞兒被眾人稱讚長大,又每每聽她爹娘念叨自己八字如何不凡,日後大富大貴云云,便愈發覺著自己清高脫俗,日後必為人上之人,不覺傲氣起來,等閑一律不入眼內。後來看了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便認定自己是那不幸落於凡夫奴僕間的鳳凰,只等著貌似潘安,財比范蠡的公子慧眼識珠,解救於危難之間,自此比翼雙飛,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鸞兒一見林錦樓,登時怦然心動,只覺此人便是那慧眼識珠的真英雄,心裡篤定要跟林錦樓演一出痴情男女的大戲,卻不成想林錦樓全然沒有領情,不過將鸞兒當成個會唱曲兒取樂的丫頭,扭過臉兒便惦記把香蘭弄進府來了。
書染頓了頓道:「你快回去罷,明兒個我帶你去大爺那兒,你說兩句軟和的,我從旁打個圓場,將這事揭過去罷了。從今往後你少說話,在這當口千萬別招惹香蘭,多學學人家畫眉。」
鸞兒哼了一聲道:「學她?成天當縮頭烏龜,我可沒見著她哪兒高明了。」聲音卻小了不少,書染便知鸞兒已經服軟了,心裡不由再嘆了一聲,款款勸了鸞兒幾句,兩人各自散了了事。
是晚,過了掌燈時分林錦樓還未回來,香蘭只覺心神不寧,晚飯都不曾好好用,草草吃了兩口便放了筷子。
春菱挑亮了蠟燭同小鵑團團坐著跟香蘭說笑解悶,見香蘭直是心不在焉的,便早早命小丫頭子打水進來卸妝梳洗,吹熄了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香蘭躺在東次間的床上,只覺心裡像用油過了一遍,又焦又躁,直瞪瞪的看著合帳頂子發獃,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朦朦朧朧要睡著的時候,忽聽院內一陣喧嘩,有人「怦」一聲推開屋門,便聽見雙喜的聲音道:「快,給大爺端醒酒湯,拿擦臉的熱面巾來!」
這一聲驚得香蘭登時從床上坐起來,只覺手心冒汗,將幔帳悄悄掀開一道縫,見外頭已燈火通明,丫鬟和婆子都紛紛走了出來,一時間打水的聲音,勸林錦樓喝醒酒湯的聲音,林錦樓呼來喝去的聲音便響成一團。
香蘭本不想過去,又怕自己縮在床上裝死,惹惱了那個魔王再生出什麼事端讓日子更難熬,咬了咬牙,暗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橫豎就這檔子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罷了!」便下床穿了鞋,找了件百蝶穿花刺繡的氅衣套在外頭,悄悄走了出去。
倚在多寶閣邊上一看,林錦樓正歪在廳里上首位的太師椅上,左右團團的圍著幾個丫頭,雙喜早已走了,其中有個穿著石榴紅綾綉金襦衣裙的女郎立在林錦樓身側,顯得與別個不同。香蘭略一打量,只見此女生得細眉細目,五官單看不覺出挑,生在一張臉上卻別有韻味,兼有個細挑身材,在林家的丫頭當中便算數得上了。
香蘭暗道:「此人便是鸞兒了罷。」
只見她端著一碗湯,明明十分關切,卻擺著一張冷臉,彷彿林錦樓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嗔怪道:「在外頭應酬本就該少吃酒,這樣醉醺醺回來,萬一從馬上跌了可怎麼得了。」
林錦樓不耐煩的擰了擰眉。
鸞兒將手中的湯水遞上前道:「這是雞湯,快趁熱喝兩口罷。」
鸞兒的丫頭寸心連忙道:「這湯可是姑娘細細燉了兩個時辰才熬出味道的,肉爛得能融在口裡,又放在文火上偎著,生怕涼了,裡頭加了好些藥材,對身體滋補得緊……大爺可見姑娘這一番苦心了。」
鸞兒斥了寸心一句道:「就你話多!」又將湯碗殷勤的端了過去。
鸞兒覺著只要林錦樓將這湯喝了,前頭的彆扭便揭過去了。沒成想林錦樓冷笑了一聲,道:「誰讓你過來的,越來越沒規矩,這個地方是你想進來就能進來的?給我出去!」
鸞兒彎起的嘴角登時便僵在嘴上,林錦樓瞪了她一眼,道:「讓你出去,聽不懂人話是罷?」
鸞兒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寸心倒機靈,連忙把湯碗放在小几子上,忙不迭的扯著鸞兒去了。
林錦樓揉了揉眉心。他和一群老油條虛以委蛇了一晚上,鬍子都白了一把的老東西了,竟然還想插手漕運巡鹽的差事,也不問問他答應不答應。那酒宴其實就是個不見刀槍的戰場,他得勝歸來雖躊躇滿志,卻也覺著疲倦,根本沒心思搭理府裡頭那些跟他抖機靈的鶯鶯燕燕。
林錦樓將手邊一盞熱茶喝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扭臉,便瞧見多寶閣旁站著個淡淡的身影,長發已垂下來,襯著一張雪白靈秀的小臉兒。林錦樓不由一怔,忽覺著心情好了兩分,邁步走了過去。
香蘭一驚,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小手緊緊攥著衣角,身子貼在牆壁上,怯生生的。
林錦樓伸出手在香蘭臉上摩挲了一下,繼而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笑道:「差點忘了,今天早晨打發人接你過來的,這麼晚了還沒睡,等著爺呢?」
香蘭不知該如何說,眼睛忽閃了一下便垂了眼帘。
丫鬟婆子們全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香蘭聽見「咣當」一聲輕輕關門的聲音,只覺整顆心都揪起來。還未等她緩過神,林錦樓已低下頭吻在她臉上,細密的親了兩下便吻住她的嘴,淺淺的啄。
香蘭聞到酒香、脂粉香並一股清新濃烈的男子氣息,她睜大眼睛,渾身抖得彷彿秋天掛在枝頭的一片葉子,一動都不敢動,兩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全陷入掌心。
林錦樓只覺懷裡的女孩兒香甜柔軟又滑膩,這滋味太美好,他才吻上便不能自拔,低低笑了兩聲,去親香蘭的耳根,道:「別怕。」說著手便往衣服內探去。
香蘭咬住嘴唇,閉上雙眼忍耐,卻又覺著閉上眼反而更熬人,又趕忙睜開。林錦樓只覺香蘭穿得厚重,啞著嗓子道:「不是給你做了兩箱子新衣裳,怎麼沒穿?」
香蘭睜大眼睛。
林錦樓去親她的嘴,手臂一用力便將她橫抱起來,往卧室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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