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喲我的姑奶奶,這會兒你還說這話,是不是晚了?……行了,別哭別哭,林家那七八口跟你沒關係,你大哥院兒里有人出痘,跟你那裡有什麼相干?再說,含芳是你們家生奴才,命都在你手裡,她能為主子的事肝腦塗地,那是她的福氣。再說你不是也厚厚賞了她家裡人么……」
林東綾不說話,仍只是哭。
「好妹妹,你別怪我心狠,我這也是為了你,為了咱們倆以後……我答應你,這樁事之後,從今往後我全聽你的……莫哭了,你真願意舍下我,跟那個半老頭子成親?」他又溫言軟語的安慰半晌,低聲道,「明天晚上你警醒些……」聲音逐漸壓低,伏在林東綾耳邊,旁人便不可聞了。
林東綉抻著脖子仍偷看,卻聽丫鬟疏桐在外頭喊著:「四姑娘。」顯是過來找人,林東綉生怕被林東綾發覺,慌忙提了裙子從大殿內跑了出去。
疏桐見林東綉神色驚慌的從三聖殿里奔出來,登時吃一驚,還未及細問,林東綉便一把扯了她往客堂去,直進了裡屋,方才癱到椅上喘息不住。疏桐湊近一瞧,只見林東綉面色蒼白,縱是冬天,額上也起了密密一層汗,不由驚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掏出帕子給她擦拭。
林東綉腦中亂成一團,一把推開疏桐的手,心裡止不住發寒。疏桐見林東綉渾身微微打顫,益發焦急起來。原林東綉器重寒枝,疏桐費勁費力的巴結才慢慢熬上來,這一遭出來做法事,屋裡的丫頭們哪個不盼著跟出來?林東綉卻越過寒枝直接點了她跟著,疏桐只覺自己將要出頭了。可林東綉若出了三長兩短,也是她頭一個吃瓜落。疏桐一疊聲道:「姑娘是不是身上不舒坦,家裡跟了大夫來,我這就去請!」
林東綉一把拽住疏桐的胳膊,縱然她有幾分聰明,可到底是養在閨閣里的女孩兒,年紀又輕,方才又偷聽這等秘聞,早已六神無主。暗道:「疏桐最是伶俐,又對我忠心耿耿,不如同她說了,二人商議也好拿個主意。」便悄悄將三聖殿里的事說了一回。
疏桐臉色頓時一片雪白,暗道:「林東綾這小浪蹄子簡直吃了雄心豹子膽,勾搭野漢子害家裡人性命,簡直比爛婊子還不如!」
林東綉猶豫道:「這事怎麼好?是不是趕緊告訴太太?可太太眼裡不揉沙子,又是知春館裡出人命最厲害,知道了定然不能善了,此事又關乎三姐姐名聲……我這般告了密定要跟二房結仇,平白得罪人,況且親事還未訂,將來二房也要給我添箱……」
疏桐早已鎮定下來,轉了轉眼珠兒,湊上前道:「奴婢心裡有話,說出來恐怕姑娘要打嘴,可不說出來……」
「說罷。」
「我可是真心為了姑娘好。」
「我明白,你說罷。你這滑頭,什麼時候跟我耍這些虛的假的。寒枝雖好,可到底不如你機靈,你道我怎麼把你帶出來呢。」
「那奴婢可就說了……依我說,姑娘這事兒就爛在肚子裡頭,權當沒聽說!人都已經死了,府里都厚賞了銀子,即便知道是三姑娘乾的,家裡也得給遮掩。二房知道是姑娘把這事兒挑出來的,心裡肯定得恨您,何苦來的!」
「我也這麼想……可那男的說什麼明天晚上,三姐姐若真有淫奔不才之事,我的名聲也跟著受累,將來的親事就艱難了。」
「嗐,那男的指定是想跟三姑娘私奔呢!她走了正好,姑娘也不想想,如今永昌侯說話就要請媒人,兩家作準的親事,她一跑,豈不是便宜了姑娘。」
林東綉一怔,緩緩坐了起來,若有所思道:「哪有這麼簡單。」
「姑娘只不過比三姑娘差在出身上,旁的哪裡遜色了。永昌侯縱然位高權重,可到底是個鰥夫,年歲長了些,還能挑剔姑娘?三姑娘要跑了,咱們這等人家必然顧及臉面,怎可能傳揚出去,可老太爺惦著結這門親呢,家裡待嫁的女孩兒只剩姑娘一個。永昌侯又跟大爺交好,這廂能娶大爺的親妹子,他也定然是樂意的。」疏桐一面說,林東綉一面坐直,神色凝重。
疏桐笑吟吟道:「有句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三姑娘既然跟那戲子有情,咱們又何必棒打鴛鴦,不如成全了他們一對兒,世上也多了個好姻緣。姑娘也得償心愿,嫁個風光的貴婿,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么。依我說,編成戲文都能流芳百世的。」
林東綉「撲哧」笑了出來,點著疏桐道:「你這一張油嘴,就是能說會道。」又斂起笑容,皺眉道:「這事容我想想。」
疏桐知道林東綉已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想到日後林東綉真嫁得侯爺,素日自己一片野心也有了用武之地,不由一陣竊喜,安安靜靜退到一旁。
閑言少敘。
一時法事已畢。秦氏和王氏自去服侍林老太太,香蘭和紅箋在外間立著,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紅箋上前低聲道:「累了罷?去歇歇,我在這兒就是了,屋裡還有雪盞和珊瑚,足夠伺候了。」
香蘭道:「哪裡就累了,我去客堂看看,若是素齋做得了就端過來。」轉身將要出門,卻見紫黛迎面走過來,手裡端著兩個小捧盒,徑直往林老太太房裡去了,一面撩開帘子一面笑道:「這是廟裡的住持請老太太、太太們用的點心,都是一色奶油炸的面果子,不知什麼味兒,可瞧著玲瓏剔透的,精巧得很,老太太好歹嘗嘗……」說著便進去了。
香蘭和紅箋面面相覷。
紅箋頓了頓道:「韓媽媽原說過來的,可犯了舊疾,便讓紫黛替了她。」
香蘭恍然的點點頭,忽然抿嘴一笑道:「有時我看著她,都替她累得慌。」盡心竭力的做小伏低,左右巴結,挨罵受辱都頂著張笑臉,死死抱著秦氏的大腿,香蘭自問,自己折不下這個腰。
紅箋也笑了,道:「你不是她,人家興許不覺著累,反倒覺著快意得緊。」
「這倒也是。」香蘭點點頭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繫上披風撩開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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